02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她对我来说，依然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对她来说，永远是污点。
弟弟生下来，奶奶送给我妈一副金镯子，带过来一筐土鸡蛋让我妈补身体，我看见筐子里有厚厚的一摞钱。
我妈喜笑颜开，说：「谢谢妈！」
我爸给弟弟取名叫林苏，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我妈辛苦生下来的儿子，应该用她的姓当做名字。
弟弟乖巧地睡在一边，一家人其乐融融，谁也没管病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我。
后来我上高中的第一天，班主任看见我的名字，说：「姝有美好的意思，玫又指漂亮，你的名字很有寓意，爸妈一定很爱你吧，希望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有着美好的人生。」
我礼貌地笑笑，没有反驳她。
姝还有女孩的意思，玫字关键在它的谐音。
姝玫姝玫，没有女孩。我妈太想要一个儿子了。
有了弟弟之后，虽然我妈的眼神还是那么冰冷，但是她允许我离她近一点了，甚至让我和她睡在一起。
可我总是睡不好，因为弟弟半夜总是哭，而我要起来给他喂奶粉。
白天我还要做家务和学习。
于是我说，我不要和她睡一起了。
一杯滚烫的热水全部泼在我手臂上，我立马流下了眼泪。
「这就不愿意伺候你弟弟了？！等他长大了，是不是就一点不管了？！」
我妈恶狠狠地边掐我，边说：「我拼了命地生儿子，还不是为了你！你要是没有弟弟，你婆家还不欺负死你！你弟弟是给你撑腰的，你懂不懂？你不好好对他，他怎么给你撑腰，怎么给你撑腰？！」
我呜咽呜咽地哭，隐隐约约地感知到，就算有了弟弟，我妈对我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晚上，被烫伤的手臂疼得我睡不着觉。
我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默默许愿，让妈妈爱我吧，只要弟弟的一小半就行。
林苏逐渐长大，我妈看我越来越不顺眼，毕竟我多花一分钱，她儿子就要少花一分。
餐桌上我夹了一块肉，她就要摔筷子。
「你活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肉，还要跟你弟弟抢吗？！」
我爸朝我使眼色，示意我把肉放下。
我只好把肉夹到林苏碗里，他却一下摔了碗，使劲敲桌子，喊：
「不要林姝玫，脏！」
我妈笑嘻嘻地给林苏夹了一块肉，得意地说：「不要她的，妈给你夹！」
我妈给我的零花钱越来越少，我害怕她不给我交学费，拼命努力学习，企图用成绩讨好她。
于是，我穿着表姐的旧衣服，吃着馒头就咸菜，在走廊里满头热汗或者冷战连连地背书。
为了拿到可以让我妈出去吹嘘的年级第一。
「我女儿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也没什么特别的教育方法，基因嘛，我儿子将来啊，肯定更有出息！」
看，连炫耀都是为了林苏。
可惜林苏没能让她如愿。
林苏被惯坏了，在哪里都无法无天，顶撞老师，和男同学打架，欺负女同学。
从一年级第一次考试开始就是倒数第一名。
我妈让我给他补习功课，他把课本摔在地上。
「林姝玫就是一个破丫头，我是男子汉，我才不要她来教我！」
二年级的小男孩声音还奶乎乎的，说出的话却让我遍体生寒。
「好好好，不让破丫头教，妈给你找家教老师。」
我转身就走，我也不愿意把我宝贵的高三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当天晚上我妈发了火，骂我个贱东西抢了林苏的福抢了他的聪明才智，不让我吃饭。
我已经习惯了，放下筷子准备回房间。
她却不打算放过我，冲上前来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爸坐在那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林苏一脸得意地看笑话。
我告诉自己，再忍忍，马上就能离开了。
我妈扯着我的头发把我往下撞，额头碰到桌角，流出血来。
我爸终于动了，拉开我们两个，护在我面前。
「行了苏秦！姝玫她已经长这么大，马上就要嫁人了，脸上要是留了疤，彩礼还能有个好价钱吗？」
「姝玫，赶紧回房间，别惹你妈生气了。」
我看着理直气壮的我爸，像是从来没见过他。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只待价而沽的猪，只有养得更肥，价钱才能更高，所以他才对我这张脸这么上心。
一直以来，我妈和奶奶都是肉眼可见地厌恶我，与之相比，我爸的冷漠和偶尔流露出来的关心是我唯一的温暖。
现在，那点可怜的温暖只是我自作多情。在这个家里，不会有人爱我，因为我是一个不中用的女孩子。
半夜，我饿得肚子疼，去厨房倒水喝，像以前我妈不让我吃饭的时候一样。
路过爸妈房间，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我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偷听。
「苏秦，你今天对姝玫太过分了。」
「我知道。」
我的心猛地攥紧，生出一点隐秘的渴望，再说一点点，一点点好话，我就原谅你们了。
可是接下来他们说的话彻底打碎了我的妄想：
「老公，是我冲动了。再过几天老张他儿子就过来跟姝玫见面了，结果她现在脸伤了，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她。」
「应该没事，我们还没嫌弃他儿子是个瘸子呢。唉，好不容易把她养大，终于能拿到钱了，当初没把她送人，不就是为了彩礼，能给林苏买房出份力嘛。」
「就是呀，明天我就去给她办理退学手续，女孩子学习再好，学历再高，嫁出去了也是人家的，白白浪费我们的钱。」
我如遭雷劈，很想冲进去质问他们，难道我不是我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吗？就这么狠心为了儿子卖女儿？
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就不让我上大学，而是早早嫁人吗？
难道我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给弟弟开路吗？
难道我出生在这个家里是我的错吗？
难道我想出生在这个家里吗？
我回到房间，缩成一团，额头的伤突突地疼，胳膊上多年前的烫伤也隐隐作痛。
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我绝对不能放弃。
窗户外的星星一闪一闪，我想我一定会有人爱的。
第二天我妈借口我受伤了，她帮我请假，让我在家休息一天。
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感激涕零。但是现在我知道她要背着我去干什么，看着她那张假笑的脸，我只觉得可笑。
我表面乖乖听话，待在家里。等他们都出去之后，我又去了学校。
反正之前她去学校大闹一通，当着我同学的面骂我是贱人，我已经够丢人了，我不怕再丢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