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很顺利。
两个整天,考试中间,整栋教学楼36个班级都一片安静,几乎也没出岔子。
说几乎,是因为高一某个班的体育特长生,考政治时试图把书本夹带进考场,被监考的隔壁班班主任截下来,教育了好一会儿。
另一个学生,由于太过紧张,进考场前不小心把衣袖里的小抄掉到地上,也被拉到一旁一通批评。
当然,都还是在教导主任到来前被悄悄放走了。
这就导致这次期中考试,教导主任朱勇满楼上下串了无数趟,最终却一无所获。
失落之余,朱主任却也乐得直哼哼,走路都轻了许多,看见吕鹏飞,居然也能给出个笑脸,虽然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考完试这天是周五,一些学生就请了一天假,当天回家去补粮拿生活费,顺便给自己放松一下。
吕鹏飞也跟曾相越申请休息一天半,因为转天晚上要坐火车陪肖琳去京城参加周一的面试。
两个人的计划是面试完当天返回,周二返校照常上课,而他得在出发前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请假的时候,曾相越虽没多说什么,可面上似乎有些许不愉,不过终究还是同意了。
周六上午,吕鹏飞交待了一些事情给陈新,还说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等他周二回来解决。
两人配合这么久,其实早已经很默契,基本不用多说什么。只是吕鹏飞总是喜欢把事情做得完整些。
回家跟爷爷奶奶一起吃了个午饭,就又匆匆赶回了住处。
晚上,他背着个双肩包,肖琳肩挎琴盒,拉着个小拉杆箱子,两人在火车站碰了头。又是相视一笑,然后并肩进站,上车。
认识五年,相交认识四年,现在又几乎每天见面,可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再加上两个人第一次结伴远行,都有些兴奋,所以一直聊到车厢里熄灯,才止了话题。
躺在铺位上,吕鹏飞依然兴奋得睡不着,把订好的计划又通盘过一遍。嗯,他在背包里准备了个小惊喜,希望师哥喜欢。
应该会喜欢的吧。他迷迷糊糊想着,入了梦乡。
正是杨柳飘絮的季节,京城的大街小巷,地面象是覆着一层白雪,空中还有飞絮飘飘扬扬。
如果不是吹面有些暖的杨柳风,会让人一时有误入冬季的错觉。
两个人到达央音附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间最近的旅馆。
去办入住时,前台的女服务员开口就问:“是明天面试的学生吧?”
两人一听不由讶然。
吕鹏飞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来得算晚的了,我们旅馆今天住了不少学生,都说是明天去学校面试的。” 前台笑着解释一句,随后问,“要一个标准间?”
见这两个男孩同时点头,服务员低下头忙活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递过来一把钥匙,“209房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们。”
“谢谢。”异口同声,两人拿上钥匙拎了行李上楼安置。
这是一件不大的双人床标准间,干净整齐,只两张床几乎是挨着的,中间恰好能供一个人通过。
一进门,肖琳就感觉有些歉意,笑着看向吕鹏飞:“委屈我们鹏飞了,住这么小的地方。”
“嘿,这有啥关系,又不是来享受的,再说了,就住一晚,明天晚上就回去了的。”
吕鹏飞说着把自己扔到靠近门口的床上,展开四肢,舒服地长出口气。
“你去过我住的地方,知道那个床比这也大不了多少,就那样我还经常跟我师哥挤一块儿睡。”
“你是现在去找你师哥吗?我可能陪不了你,面试是明天上午10点,得准备一下。”肖琳边说着,边轻轻放好琴盒,再把拉杆箱里的西装拿出来挂好。
“等下我看看怎么坐车,去看他一眼。”吕鹏飞在床上侧转过身体,笑着望向肖琳,“你说他会什么反应?”
“嗯,他见到你肯定惊喜啦,也两个多月没见了。只可惜我今天陪不了你,不过明天火车是晚上8点,我面试完咱俩可以出去转转。”肖琳手上一顿,抬头看他,“对了,你确定不去看看他们?”
“他们”是谁,两个人心照不宣。
“不去。”吕鹏飞再次把身体放平,索性闭上眼睛,“没劲,去了白招一顿训,我可不干那傻事。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我来,咱不主动惹事。”
肖琳笑了:“我为了这次面试,可是没少磨我爸妈,恨不得提前一个月打预防针,先开始我没说来这儿,只说想出来玩玩,他们说啥也不肯。”
说着话,肖琳走到两张床中间,背对窗户坐在床边,“最后说是陪你过来找师哥玩,他们才点头。我还在想,要是面试通过了,怎么跟他们说。”
“我敢说,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他们一定比谁都高兴,到时候你再动之以情一下,肯定没事的。”吕鹏飞笑嘻嘻地看着好朋友,似乎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发愁。
肖琳本就是个听劝的人,再加上明天才面试,一切都还未知,听完这句话,脸上些微的愁色很快也消很快失不见:“其实我最在意的,是可能又要跟你分开了。”
“也就一年了,明年我就能来京城,到时候,就又可以一起玩了。” 吕鹏飞一个翻跃从床上直接站起,“我得出门了,不然晚上万一回不来,明天就不能陪你去面试了。”
说着话,明朗少年已经开始整理背包。
他拿出几件衣服,拉好拉链,又背到身上。
肖琳问:“路线你都看好了?知道怎么过去吧?”
吕鹏飞抬脚走向门口,伸手过头顶,朝身后的肖琳挥了挥:“放心吧,走了。”
坐上了一辆直达A大的公交车,吕鹏飞放眼望着这个自己第三次来的都市。
和几百公里外的清水市相比,京城的规划布置相差不大,但街道更宽,高楼更密,到处都是现代风格的装饰,在傍晚的斜阳映照下,国际都市风范栩然入眼。
他前两次来的时候年岁偏幼,只隐约记得那两次都是在秋天,那漫山的红叶是他仅存的记忆。
而此时,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去年师哥有没有去看红叶,明年是不是就能一起爬上那座山,去寻找当年的画面。
到达A大南门时,正赶上一大波学生骑着自行车出来,吕鹏飞站在门外的道边让路。
见这些大学生大都脸上洋溢着青春欢快的笑容,与苦哈哈的高中学生完全不同,他不由得心里泛起了一圈波纹。
待进了大门,他循着秦天成信里描述的样貌,顺着最宽的那条主路一直向北,过了一个大球场,两幢白色的大楼,又穿过一大块青草地,中间经过了无数女生直喇喇的注目礼,这才来到数学系的群楼处。
他想了想,这个时候,师哥应该是没课的,那他要么是在宿舍,要么就是去了图书馆。
于是他拉住路过的一个脸红的女学生,问清了两个方向,道了谢,穿过群楼,继续往北。
大约又走了十来分钟,转过一个香气袭人的花园,他看到了那个“外观有些奇特”的图书馆。
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吕鹏飞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图书馆门口,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伸手取下挂在右肩上的背包,又确认了一遍要带的那件重要东西在里面,背回肩头,然后进到图书馆。
在登记处问过,得知师哥没在里面,他只好转身走出图书馆,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刚进楼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风风火火跑下楼的短发女生,他赶紧收住脚,往旁边一让。
对方朝他看一眼,却没说什么,径直出了门。
他抿着嘴唇,也没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转身往里走时,却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挡住去路:“同学,你来找谁?”
吕鹏飞一看,想起师哥信里的描述,知道这是他们宿管阿姨,忙说明了来意。
那阿姨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通,又瞧眼刚刚离开的那个身影,嘴里啧啧道:“果然是秦天成,来找的不是美女就是帅哥,去吧去吧,他住512,不过人好像没在。”
谢过宿管阿姨,他爬上五楼,找到512宿舍。楼道里有些安静,不知道学生们是不是都去食堂吃饭了。
站在门口,没来由得有些紧张。他甩甩头,抬手敲门,然后忐忑等着。
这个时候,师哥多半也不会在宿舍里吧。
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他又敲了敲,这才有个声音传出来:“谁呀?”
“我来找秦天成。”
又过了片刻,门开了,一个毛燥着头发的男生站在门里。
“找天成是吧?进来吧。”那男生边说边转身往里走,“不过他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吕鹏飞道了谢,跟在男生身后走进去:“大概会多晚?”
一眼看到靠窗的一个下铺,墙上挂着个装裱过的画框,里面是他去年送师哥的《憩》那副画。
铺位干净整洁,跟其他5个仿佛不在同一间屋子。
果然,男生指指那个下铺:“喏,这是他的铺位。多晚说不好,他最近忙得经常见不着人,平常都是双倍的课,周末去外面兼职,回宿舍多数都在晚上8点以后了,有时候会更晚。”
“双倍的课”吕鹏飞知道,这学期开始,师哥选修了计算机专业。
男生正往旁边上铺上爬,转头又说:“铺位旁边就是天成的桌子,诶,今天怎么没上锁,奇怪。你在那儿坐着等吧。对了,我叫孙昆,你是他弟弟鹏飞吧?”
“孙昆哥,你知道我?”吕鹏飞有些意外。
孙昆侧身向外,抬头瞧着他呵呵笑:“天成经常提起,我们宿舍的都知道你,还看过你的照片,刚刚开门时有点懵,没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吕鹏飞的眼睛不自觉弯了起来。
“嗯,你就坐那儿等会儿吧。不过够呛能等到,上次那个刘媛就在楼下等到熄灯,也没见着人,结果第二天就堵宿舍门口了。”
“没事,我等会儿看。”吕鹏飞随口问,“你是说刘媛?”
“对呀,就是那个疯狂追天成的隔壁班女生,就刚刚也过来找天成,不过最近好像两人关系好了点。不说了,我补会儿觉啊。”
“好的孙昆哥。”
吕鹏飞说着,视线扫过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见不过都是些数学或计算机类的专业书籍,便收回目光,又巡视一圈,随手拉开上层的抽屉。
看到里面是些笔记本、笔之类的日常用具,他合上,又拉开中间一层,入眼是排满了的书信,他眼皮一跳,仔细去瞧。
信封边上躺着春节时五个人的合影,背景是一片竹林。照片下面也压着几封信。那信封上,发信地址是清水市一高,上面的字很娟秀,却并非来自林雨菡。
随手翻过去,他发现同样字迹的信封有好多封,或许比自己书桌抽屉里的信都多。
突然感到胃里一阵隐约的酸痛,他这才想起今天就在火车上吃了一顿饭,于是忙合上抽屉,对孙昆道:
“孙昆哥,我还有事,就不等了,你也别告诉我哥我来过,他那么忙。”
孙昆唔啊答应着:“你出去把门带上。”
少年拎起背包出了门,隐约有仓皇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