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开场刚几分钟，就在苏晓把球传出给吕鹏飞时，对方防守的一名后卫突然毫无征兆地摔倒了。
眼见着那后卫离苏晓至少有30公分的距离，吕鹏飞心知其中有诈，眼角余光瞥见裁判就在不远处，便瞬间作出决定。
伸脚接过球，他径直往前过了一人，一脚远射，“嘭”地一声，球应声入网。
他这才转身，往苏晓傻站着的位置走去。
裁判此时也来到了摔倒球员的身旁，面无表情地问：“能不能起来？”
那男生一脸的窘色，低着头道：“脚扭了。”
苏晓在一旁急辩道：“我都没碰——”
“需要换人吗？”裁判摆手打断苏晓，继续问地上的男生，语气不太友善。
“不用不用，我还能踢。”摔倒的男生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
裁判朝那男生举了下黄牌，然后吹响哨子，示意比赛继续。
苏晓和吕鹏飞对视一眼，各自归位。
实验高中的教练不干了，跑过来责问：“凭什么给我们防卫时摔倒的队员黄牌？”
“凭什么？你自己去问他。”裁判冷冷地道，“玩儿花样玩儿到我跟前。”
那教练一听，脸上似乎一红，真过去跟那名队员说了句什么，又默默退出场外。
于是，比赛继续。
就这样，九十分钟踢下来，吕鹏飞几乎满场飞。
他精湛的个人技术，精彩的过人技巧，加上与球员间的密切配合，和几次力挽狂澜的救场，为自己赢得了多次射门机会。
他个人射门加上辅助队友就进球四次，实验高中总共才踢进了两个球。
终场哨响时，场上比分定格在6：2。
球场和观众席上都欢呼起来，“一高吕鹏飞”的叫声在其中尤为响亮。
“班长，哦不，队长，你现在是真出名了！”苏晓不忘调侃了一句。
吕鹏飞哈哈笑了一声：“这名也是跟着一高队出的，还不都是一帮哥们儿共同努力的结果。”
和队员一起站在领奖台上，双手捧着那个亮闪闪的金杯时，一双熠熠发光的星目满含笑意浮现在眼前。
是啊，师哥定会替自己高兴的。
这一刻，吕鹏飞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
想起师哥遗憾离队，想起昨天训练场上的险情，再想起一周后的期中考试，他忽然觉得，这个冠军奖杯还真是来之不易。
瞥眼间，人群中有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浸着笑意，那笑意却又带着些许惆怅，不知怎么居然让他品了出来。
定睛看时，那双凤眼却又隐在了肖琳的身后。
回家路上，教练却提醒他：“当点心，别得意忘了形，尤其是注意一下王铎。我担心他不会就这么善罢干休。”
午饭时间，整个球队加上教练16个人（王铎因为前一天受伤没来）开到洛新饭馆，提前订好的两个大桌摆在靠窗的位置，菜在他们进门前刚刚摆好。
老板看到他们进来，笑逐颜开地招呼陈教练：“就知道你们一定会赢。还有两个热菜，现在上？”
“上吧，马上吃完他们还要去上课。”陈教练同样喜不自禁，“反正也不能喝酒。”
席间，吕鹏飞端着一杯茶，走到陈教练身边：“真心感谢教练，让我替我哥圆了一个梦，我以茶代酒，替他敬你！”说着，一扬脖，灌了下去。
在座的大多都认识秦天成，自然也一起举了举杯子，附和着谢教练。
陈教练一时有些激动，举杯的手略微有些抖，毕竟这也是他这几年的梦想，现在一朝实现，才欣慰觉得那些汗水没有白洒，心血没有白费。
陈教练没有立即喝下杯中茶，却开口道：“上周开会时，副校长曾经找我谈过话，说如果今年再拿不到冠军，下一季足球队能不能存在就需要讨论了。”
稍顿片刻，陈教练又笑着一一看过两张桌上的面孔。
“所以，你们说谢我，其实我更得谢谢你们，因为你们，我这三年来的工作才算有了意义。”
这句话说完，陈教练把杯子送到嘴边，闭眼仰头一口喝光。
队员们争着表态，都说下个赛季肯定继续跟随教练，再拿个冠军回来，为教练为学校争光。
当然，也能给自己的履历里增添些颜色。
吕鹏飞心里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想要快些分享给师哥，可时间过得太慢。
下午，学校礼堂里，胡副校长借着高考动员大会，激动不已地公布了足球队得冠军的消息，并且当场挨个表彰了全体队员。
但吕鹏飞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整颗心似乎是飘着的，没有着落。
曾相越看着自己班里的学生站在台子上，每张脸开心到发红，耳朵里听着旁边老师的夸赞，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难得看到一丝亮色。
表彰结束，往台下走时，教导主任朱勇却不失时机地提醒队员，让他们别忘了几天后的期中考试，成绩也得同样精彩才行。
终于熬到了晚自习下课，吕鹏飞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回到化工院。
一进大门，他一脚着地，偏腿下车，一把将自行车靠在传达室门口的墙上，三两步抢进屋，来不及跟孙大爷打招呼，扑过去拿起电话听筒，开始拨号。
“慢点小伙子，啥事这么急！”孙大爷扶正被他不小心碰歪的搪瓷杯子，嘴里怪着，脸上却笑呵呵的。
等待接通的时间，吕鹏飞裂嘴朝大爷笑了笑：“大爷，我比赛拿了冠军，告诉我师哥一声。”
“好！这是好事！你打吧，我去上个厕所。”说完，大爷出了门，还不忘帮他把门掩上了。
“喂？”听筒里传来秦天成低沉的声音。
吕鹏飞激动地有些变声：“师哥师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安静，两秒过后，师哥的声音再次响起：“恭喜你！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秦天成的声音里透着不仔细听会忽略的微颤感：“下次见面跟你庆祝。”
“嗯嗯，我恨不得现在长双翅膀飞过去找你。”吕鹏飞遗憾地抿了下唇，“可惜，我不是鸟，而且，我马上要期中考了。”
秦天成轻笑一声：“嗯，集中精力考完，再想别的。”
这一声轻淡如微风一般的笑，却象一股清泉，缓缓流过吕鹏飞的心田，他一下子觉得整个身心都放松了。
“知道了师哥！我等下回房间做题，然后背完单词再睡。嘿嘿。”
“好，别太晚睡。”
挂上电话，秦天成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出宿舍楼的门，慢慢踱步到旁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他左手扶地，左腿长伸，伸出右臂搭在屈起的右膝上，仰头望望天空正中的半月，思绪飘动。
这一晚，分散在两个城市的两个人，梦里不约而同出现了九年前那个夏天傍晚，家属院的沙坑里，两个男孩正满头大汗地合力用砖头、石块堆搭一个堡垒。
第二天，吕鹏飞就开始了枯燥的两点一线生活。
这一周多，没再去青苹果园，对桃林也视而不见。连骑着自行车的时候，也在默默背着英语单词。
曾相越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倒也没再找他说什么。
马深行每天给他补习，丝毫没觉得不耐烦，或者疲累。好像这就是该做的事情。
只是在办公室里补课，偶尔会被其他老师看到，马深行也只笑着打声招呼，并不解释。
倒是吕鹏飞，每天中午先去食堂买了饮料过来请马深行喝，偶尔也会多打一份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讲题。
直到考试前三天，马老师说差不多了，放空一下，他便可以应对考试，才结束这次考前补习。
吕鹏飞心里感激不尽，但也知道必得考个好成绩才算是真正的感谢，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接下来两天，他午饭总算能踏踏实实在食堂吃了。
苏晓看见他，奇怪地问：“怎么今天不用去补课了？”
“嗯，补完了。”吕鹏飞贫嘴道，“最近没有我陪你吃午饭，是不是特别不自在？”
苏晓哈哈一笑：“KAO，我一个人吃得有多香。”
正说笑间，肖琳端着饭盒过来在旁边坐下：“你俩聊啥呢？这么开心。”
“哈哈，逗他玩儿来着。”吕鹏飞往好朋友身边靠了靠，“期中考试？”
“嗯，参加的。”肖琳知他记挂自己面试的事，赶忙应道，顺势给了他个稍后再说的眼神。
吕鹏飞了然，又转身凑过去逗苏晓，却见旁边隔两个人，坐着王铎。
那家伙正阴沉着一张脸埋头扒饭，不知道心里在琢磨啥。
他无奈地牵牵嘴角，也不理会。
晚自习时，苏晓从外面进教室，手里拿着个牛皮纸大信封，坐下后递给吕鹏飞说：“这个，是马老师让转交给你的，说让你回住处再看。”
信封是密封着的，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他能看出是马深行的字迹。右下角，有学校名称。
他疑惑着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放进桌兜里，没再多说什么，开始做物理卷子。
苏晓似乎被他感染了，也默默拿起卷子写起来。
话说自从被王晶晶拒绝之后，苏晓在学习上用心很多，大约也是萌生了些危机感。吕鹏飞一旁看着，自然也替朋友高兴，虽然他自己平常也不怎么学习。但毕竟他基础好这一点，完全是苏晓不能比的，更不用说智商方面的差别。
放学前，曾相越过来找他，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准备得怎么样，比如数学卷子做完没等等，离开时又叮嘱了他和苏晓：
“明天好好考试。”
搞得吕鹏飞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刚刚趴桌子上睡着了，做的一梦。
回到住处，他打开那个大信封，里面居然是一份英语卷子，确切说是一份半，后面还附了半份量的题，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会不会是马老师想让他多做些以保完全？可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有点不解——马老师给自己东西从来都是直接交付，没假过任何人之手。
但是苏晓拿给他的，自然也不可能有假。
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不去理会，反正最近做的题量不小了，他对这次考试还是很有信心的。
于是他又原样折好，塞回了信封，放进抽屉里锁上，又做完几道数学题，才去睡觉。
第二天，吕鹏飞早早起了床，又背了会儿英语单词，才骑自行车去学校早操。
停完自行车走出车棚，遇上肖琳，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去早操。
路灯下偶遇林雨菡，吕鹏飞打了个招呼。
她回头，脸上的笑容如不远处的白玉兰一样干净清丽。
肖琳却突然摸摸鼻尖，轻咳一声。吕鹏飞转头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肖琳似乎有些窘迫，“嗓子有点干。”
吕鹏飞拍拍好友的肩膀，灿烂笑着：“午饭时见。”
然后两人各自加入自己班的队伍。
路过高二二班前面时，吕鹏飞注意到林雨菡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便又想起了抽屉里放着的那张纸。
对，考完试要去问问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