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是坐索道直达山顶的。
不过他们自有独特的想法,在山上七拐八绕的,避开人群,自得其乐。
唯独林雨菡念叨着,说想去 “游览说明”里提到的那个“最佳观赏位置”。
可当两个女孩拿出地图来研究时,竟一时无法确定身处的位置。
得知她们的意图,秦天成向四周瞧了瞧,拿过地图,手指在上面划拉两下,很快便指出方向:“往右下方走。“
“哇!你太厉害了!我们俩瞧半天都没弄明白呢!”韩云翎丝毫不吝赞扬之词,“以后出来旅行,只要跟着你就万事大吉了。”
林雨菡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我方向感最差了。”
被两个女生当面夸,秦天成老脸有些发红,正不知怎么应对,就听前面吕鹏飞大声问:“你们干嘛呢?接着走啊!”
他赶紧伸手指向右侧,扬声道:“改道,去那边。”
一周后的周六下午,天色有些阴沉。
秦天成上完家教课,骑着自行车返回学校,在校门口碰到韩云翎。
女孩正推着自行车进大门,看到他,脸上瞬间浮起灿烂的笑。那笑容立时晕染了四周,树木花草都跟着鲜亮起来。
两人靠路边停好车,韩云翎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色的纸袋子,晃了晃,递给秦天成:“快看!新鲜出炉的照片,我刚拿到的时候,还热乎着呢。”
“你还专程跑过来一趟?”秦天成伸手接过,发现有厚厚一摞。
女孩微红着脸,抿了下头发,看了眼纸袋,回答:“那肯定啊!邮寄太慢了,咱们离这么近,还不如送过来呢。”
像是解释一般,她又补充了句:“不止是给你的,还有吕鹏飞和肖琳的,我分了三份。”
“有心了!”秦天成说着,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们三个分担的部分,只是胶卷和洗照片的,你得收下。”
女孩闻言,俏脸更红,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哎呀!你们怎么还跟我算钱!”
“当然要算啊,这些东西你也要花钱买的。“秦天成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往女孩背包里放。
韩云翎忙制止:“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你要是不收,那以后我们就不好意思再让你拍照了。”秦天成语气中带着一丝商量的意味,“听话,收好。”
女孩这下耳朵都跟着染上了颜色,沉默片刻后仰起脸,对他道:“那要不这样,让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我就收下它。”
终还是有人妥协了。
“那好吧,你先收好。”秦天成转头去推自行车时,唇角不自觉牵起。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顺着A大往语院去的路上慢慢行着。
在一家兰州拉面馆前,秦天成伸脚踩着地面,侧头对女孩道:“就这家吧,好久没吃了。”
韩云翎转头望望饭馆的门脸,轻哼了口气,回头瞧向秦天成:“您老人家挑了半天,就挑中这么一家?”
“啊,不好吗?还是你不爱吃?”
“倒是没有不爱吃,就是,太便宜我了!”少女咯咯笑着。
“那还不好?”
秦天成也轻笑一声,正要停放好自行车,却听女孩道:“不好。我们还是去吃前面那家炒菜吧?”
“那你岂不是要花光这点钱了。”
“那我也乐意呀。”
最后,秦天成不但同意去吃炒菜,还悄悄付了账。
被女孩跺着脚指控“说话不算数”,他安慰说:“下次一定让你请。”
一再让他保证不会食言后,韩云翎方才作罢。
秦天成惦记着明天的课程预习,陪女孩逛了一会儿,便骑车送她回了学校。
自此以后,两人走动开始频繁起来。
当然,这所谓的频繁,不过是对比秦天成此前两年的大学生活,要跟张新瑜去年和李思青的见面次数比,那还是少之又少。
毕竟,暑期的申请结果马上要揭晓了,他需要做好充分准备。
他有时候甚至想,以自己目前未知的情况,是不是不应该跟韩云翎过多来往?
谁知道,明年这个时候,他在哪里。
可有些时候,理性还是无法一直占据上风的。
何况,他也只是偶尔在周末抽出些时间来,并不影响整体的学习进度。
天气转冷了,球队训练依旧如火如荼。
秦天成虽然得了“特殊照顾”,却并没有真正搞起特殊,每次训练他都尽可能全程参加。主要是考虑到吕鹏飞刚入队,各方面都不熟悉。
也正是因此,球队里有个不好的苗头被他发现了。
跟上半年比,少了出头机会,李照颇有些不忿,时不时会阴阳怪气一番,甚至拉拢了几个老队员,偶尔“消极怠工”一次,搞得秦天成有些苦恼。
吕鹏飞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所谓“恩怨”,有两次要替他出头,都被他及时摁下。
可他的隐忍,换来的却是李照的“变本加厉”。
正在他考虑是不是要采取点什么措施的时候,田教练找到了他。
也是,就差冲口而出的恶意对立态度,身为教练,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然而秦天成也明白,这种对立,暂时并没引起什么恶劣的后果,教练也无法给李照“定罪”,从而给出什么相关处罚。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听从教练的建议,暂时不予理会,静待机会。
周日这天,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次室外训练。
天阴沉沉的,大风刮起的沙尘几欲迷人眼。
训练进入第二个小时的时候,所有队员经过了热身、捉对训练,逐渐进入热情高涨的状态。
惯常的分组对抗刚开始的时候,秦天成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他听取于教练的建议,今天还让吕鹏飞踢前锋,自己则在后卫守着。
踢到一半,都一切正常。
直到,下半时进行10分钟后,比分到了2:0,秦天成他们领先。
李照那一组有些急眼了。
再一次拿到球,他们便开始发起攻势。
出乎意料地,李照如发疯一般,连过三人,转眼来到球门附近。
秦天成正要上去断球,谁知李照竟然足尖一摆,将球往他脚下送。还没等球到,李照的右脚冲着他的小腿便踹了上来。
饶是袜内戴着护板,这一踹还是让秦天成立时倒地,抱着伤腿踡缩起来。
显见这一脚李照使出了十分的力道。
吕鹏飞骂了句,抢过来察看秦天成的伤势,那边李照也被教练叫住问询。
场上有四个人清楚,那一脚秦天成完全可以躲开。
可就在当时电光石火间,秦天成一念所及,并未闪避。
而这一点,却只有两个人知晓。
“闹成现在这样,他丫的肯定搓着火,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发作出来,这样,我也好顺水推舟。”这是于教练的原话。
刚刚,就是那个机会。
虽然代价略有些大。可不这样,似乎也闹不大。
最终的结果,是李照被禁赛,并且留队观察,暂时不能参加对抗训练。
而秦天成,却因为“伤及韧带”(于教练串通了校医),不得不在宿舍生生“躺”了一周。
吕鹏飞听说了真相之后,真嚷嚷“太不值得”“便宜那厮了”……
但秦天成就此事并未多说什么,他不想这小子为了这点事闹出点什么来,进而影响学业。
虽然有时候,秦天成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卑鄙(当然这个词儿可能说得严重了点),即便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非亲弟弟,也偶尔会用些心思。
比如假装喜欢那小子心仪的女孩,只是为了让他收心学习;
比如为了激他发奋图强,故意很长时间不跟他写信,甚至任他疑心这个那个;
再比如上次他出事,自己明明极其关心,却悄悄回去找从前的班主任帮忙,就为了让他坚持自己选择的路……
可就算现在想起这些,他依旧觉得没做错,这不是,他已经在身边了吗?毕竟,这个万千学子们憧憬的最高学府,并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来的。
何况吕鹏飞无限的潜力,教过的老师都能看得很清楚,更不用说他这个一起长大的师哥。
当然,单靠旁人推一把、拽一下的,也根本激发不出他的能量来。
关键时候,还是需要他最信任的人做点什么,激发出他的内在驱动力,进而让他自己愿意为了某个目标去努力、奋斗。
而过去两年,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以后嘛,以这小子的冲劲和能力,未来必是不可限量,只要路走对了。
可,秦天成自己的麻烦却不止于此。
他本以为李照没这么快现形,当天应了韩云翎的约,要去语院观摩个“联谊会”。现下好了,口信都送不出去。
被吕鹏飞扶着上楼的时候,他没机会去打电话,主要是不好意思当着这小子;当然,他也不好意思麻烦同宿舍的其他人……
秦天成不由心下起急。
那边韩云翎在礼堂外等待很久,直到过了约定时间,还没见人,索性跑去大门口站着张望。
可天气实在太冷。为参加联谊会,穿得又薄了些,直冻得她原地跺着脚,搓着手。
门卫大爷劝道:“姑娘你穿太少了,别站外面冻坏了,赶紧回宿舍去吧。”
“谢谢大爷,我没事,再等一小会儿。”
韩云翎说着,往手上哈几口热气,继续原地踏步。
女孩会等得有多焦急,秦天成自然能想象出,可他又实在没辙,只得当晚写了封致歉信,告知是临时有紧急的事,也没办法打电话。然后煎熬着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他又怕韩云翎打来电话,知晓他受伤,就赶紧把信交给张新瑜,让帮忙寄出,并交待宿管阿姨:“有电话找512秦天成,就说不在宿舍。”
好在三天后收到了韩云翎的来信。
女孩声称,那天联谊会开始时没见他就自己去了,接下来正好也忙起来了云云。
秦天成心里顿感温馨。
接下来的几天,任由吕鹏飞忙前忙后,买饭打水,还借了张新瑜和陈景他们的课程笔记来抄,秦天成总算是熬满整一周的时间。
这期间,留学申请有了结果,虽然他好不容易挤进公派的名单(严教授的原话),但专业不理想,这让他依旧有些犹豫。
校方留给他决定的时间并不多,到底是选择其他专业的公派,还是理想专业的自费,他需要在两周内做出选择。
心头的压力倍增。
就在 “出院”的当天下午,他意外收到一封来信。
“我KAO天成,美国来的信诶!”张新瑜拿给他的时候感叹着,“你不会是自己申请了什么学校吧?”
“没有。”他回应一句,接过信来看。
原来,是久没消息的何敏发来的。
他的心脏猛然突突跳了几下:一定是舅舅有消息了。
迫不及待坐到桌前,他没像往常一样用剪刀拆信,只在贴着邮票的一端轻轻一撕,抽出里面的信纸,甩一下,展开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
信里,何阿姨说辗转通过几个朋友,找到并联系上了周子川,也就是他的舅舅,但因为不在同一个城市,两个人只通过两次电话。
何敏了解到周子川已结婚,并育有一子一女,目前定居加州。
因思念亲人,周子川这些年也一直尝试寻找家人而不得,如今得知自己外甥的消息,竟然喜极而泣,遂决定找机会回国一趟,要见见秦天成。
这封信虽然不长,仅有一页半内容,却足足让秦天成看了半小时。他反反复复,一字一句,终是看得眼眶发热,潮意渐起。
他有亲人了!
这是真的!
不是梦!
他仔细折好信纸,放回信封里,拉开抽屉,搁了进去。
接着,他又在最下面的抽屉底部翻找一个很旧的笔记本,从塑料封皮里面抽出那张他看过好多次的照片,视线落在妈妈身边的那个男生身上。
这,就是他的舅舅吧。
他盯着那张脸,足足看了十来分钟,然后又放回原处。
便再抬起头来,他双眼静静望着窗外,心里翻滚着巨浪,呆坐好一会儿。
连孙昆叫他两遍都没听见。
“老四你没事吧?”孙昆第三次叫他。
回过神来,他转头问:“我没事,怎么了?”
“楼下好像有人找你。”孙昆边说边往自己上铺爬。
他脑中一个激灵,猛地起身,又问:“什么样的人?”
“就,一个中年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