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次不同的是,秦天成这次没有独自走开,一直陪在吕鹏飞身边。五个人在竹林里边走边聊,在林中小道上走了几个来回。
他们谈论着刚刚那部电影的剧情,又提到去年看过的《东成西就》里欧阳锋的香肠嘴,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直到肖琳说必须得回家的时候,五个人已经从南往北来回走了五六趟。
“鹏飞知道我的情况。”肖琳说着朝吕鹏飞挤了挤眼,“我就不多待了。”
“嗯,快回去吧。”
放假前,吕鹏飞就听肖琳说了,为了年后顺利去京城参加面试,寒假期间要做个“听话的孩子”,春节这几天更是要好好表现。
紧接着林雨菡也说要离开,韩云翎看看好姐妹,又看看吕鹏飞和秦天成,抿抿嘴,说:“我陪你一起走吧,把你送回家。”
“不用,你跟他俩再玩会儿呗。”林雨菡一时红了脸。
“那不成,把你领出来就得囫囵送回去,不然阿姨下次也不给我面子怎么办?”
韩云翎笑着打趣,然后挥手跟两个男生道别,转身拽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林雨菡往公园外面走。
最后只剩下吕鹏飞和秦天成。
两个人转了个方向,沿着一条不太成形、鲜有人走的小路,往东走着。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处略高起来的土坡,打算绕过土坡,继续往东。
隐隐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象是什么小动物发出的痛苦呻吟,从不远处传来。
吕鹏飞一向喜欢动物,听到这动静,赶紧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是一只白色小兔子倒在一块石头旁。
那兔子睁着两只红色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似乎很惊惧,感觉下一秒就会跳起来逃走。
吕鹏飞围着转了两圈,好半天,小兔子却只是动了动,没能跑开。
看着小兔子瑟瑟发抖的痛苦模样,吕鹏飞有些不忍。
他蹲下身去仔细察看,原来这兔子一只前脚受了伤,从上面有已经干掉的血迹来看,受伤的时间应该还不短。他的手摸在兔子身上,都感觉有些凉。
估摸着,这小东西是偷偷跑出来觅食,天气又太冷,身体可能不大灵活,让它不小心从土坡上滚下来,撞在了石头上。
吕鹏飞看着兔子的眼睛,伸手轻轻抚摸兔子的脊背,嘴里安慰着:“别怕别怕,哥哥来救你啊。”
待小东西抖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才用两只手把那一团白捧了起来。
“师哥,好可怜的小兔子,它好像很冷,在发抖诶。”他把兔子靠近自己的身体,转头向秦天成说。
秦天成看了看小兔子,目光转向吕鹏飞,又低头看看自己,犹豫了片刻,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折叠起来,递过去。
吕鹏飞微蹙了下眉头,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抿了下嘴唇:“师哥,要不用我的吧?”
师哥的洁癖他最懂。
但秦天成已经二话不说,拿围巾去裹,他只好任由师哥把藏蓝色的围巾垫在手上,包起小兔子。
“走吧,去公园管理处。”秦天成说完,带头走在了前面。
吕鹏飞捧着小兔子,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低着头,看着已经沾上灰土和白毛的藏蓝围巾,有些许发愁。
把兔子交给工作人员,两人转身出了公园。
“回去洗洗就干净了。”秦天成抖了抖围巾上的灰土,搭在胳膊上,转头去看那个不大开心的小子:“总不能用你的白围巾包吧?那可不好洗。”
一听这话,旁边那张脸立马阴转晴,阳光散播开来。
晚饭时,两个人在外面打包了三个菜,买了几瓶啤酒几罐饮料,回到小屋,边看影碟边吃。
饭菜吃完,简单收拾了下茶几,秦天成就去到水房,用温水洗干净围巾,然后回来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碟。
此时的影碟机里正放着一部《天长地久》的电影。
往常看这种文艺爱情的片子,吕鹏飞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今天,他觉得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变了,总之似乎感觉到这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微妙。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转头去看秦天成,却又生生忍住了。
可能今天的约会安排得不好吧。他这样想。
毕竟没有给师哥和林雨菡独处的时间。
哎,不管了,明天后天再休息两天,又要开始上学了。再过一周,师哥也得返校了。
这样闲适的日子,这样和师哥安静待着的时光,过一天便少一天,得充分享受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玩得太累了,或者是小屋里的温度太过适宜,光线太过昏暗,在电影接近尾声时,吕鹏飞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歪躺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正梦着跟师哥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吕鹏飞,忽觉得身体一轻,飘上了空中,接着又趴在一块硬硬的石头上。
他喊着师哥,却听不到回应,四肢在梦中使不上力,只得任由石头托着他往前移。
感觉到石头有些发烫,他掀开右眼皮,发现师哥的后脑勺就在眼前,立时便醒了。
他这是,被师哥背着?自从九岁以后,再没有过的经历,今天,居然重现?
没等他弄清状况,身体已经被轻轻放在了床上。鬼使神差地,他居然假装没睡醒,习惯性向右翻了个身,背对着秦天成。
被子被轻轻拉过来盖在他身上,却给了他“醒来”的借口,因为他不敢保证还能不能再装下去。
“嗯?师哥,我怎么在床上?”他揉着眼睛,掩饰着脸上的颜色,坐起了身子。
“我扶你过来的。”秦天成说着话转身走开,不知道是不是怕他窘。
没去探究师哥话里的不合逻辑的成分,他只是“噢”了一声,起身下地:“我去洗漱。”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依旧是白天逛吃玩、晚上看电影,日子过得恬淡又轻松。
吕鹏飞意外发现,那晚以后,自己无意间接触师哥身体的时候,没再感受到任何僵硬的触觉。
兄弟两个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两小无猜,那是他最怀念的时光。
然而现实总还是要面对的。
两天后,高二返校上课,吕鹏飞又开始了规律的生活。
师哥在继续陪伴了他三天之后,也出发返回了A大。
当火车在轨道上变成一个黑点的时候,他的心骤然紧缩成一团,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紧紧的,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冬天还没过去,一定是站台上太冷,被风吹着了。
他裹紧身上的外套,身子往前微倾着,离开了站台。
回到小屋,仰坐在沙发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鼻尖有残留的熟悉气味,这让他愈发觉得孤单。
脑袋里禁不住琢磨:还有一年半,接下来他要怎么度过。
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他却了无睡意,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出几张信纸,坐下开始写信。
或许通过书信,可以排遣一下离别的情绪。
每次面对信纸的时候,他的心底都是一片阳光,哪怕外面冰天雪地,抑或狂风暴雨。
只有师哥能让他有这种感觉。他从不给别人写信。
时下流行的笔友什么的,他都觉得无聊。
两个不认识的人,通过你来我往的一封书信,借助文字慢慢了解对方,那不是他吕鹏飞爱干的事。
他喜欢畅快,喜欢直接,就像在足球场上踢比赛,从来不会去玩阴招,赢得名正言顺,输也输得正大光明,这便是他的人生信条。
可是,这刚分别,又能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么多天相处,该互通的消息全都聊过了,彼此的近况双方尽知。
此时的他,有些许的后悔。真不该喝那两杯浓茶。否则,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做梦了吧。
吕鹏飞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责着。虽然他也知道自己从前喝多少茶都不会失眠。
难道是被师哥传染了?
师哥对于喝茶比较讲究,不喝浓茶,不喝花茶,晚上一般不喝茶,必须喝的话,就一定得是只放几片茶叶、很淡很淡的那种。
转瞬他又嘲笑自己:没听说过这也能传染。
一定是这几天跟师哥玩得太开心了,他突然一离开,自己有些不适应。
嗯,这也是符合常理的。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三四点钟,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见到肖琳的时候,已经是全校正式开学后的第二天。
“昨天没见你?”吕鹏飞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攀着好友的肩膀,去学校食堂打午饭。
“嗯,我请了一天假。”肖琳脸上有淡淡的愁色,“姥姥生病住院了,我妈一直在陪床,我昨天去替了她半天。”
“啊?什么病?要不要紧?”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有些紧张。
肖琳正要回答,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班长,等等我。”
听声音,吕鹏飞知道是苏晓,就停下来,转身回头等他。他知道这个老同桌春节后鼓起勇气给王晶晶写了封情书,结果被狠狠拒绝了,这几天正满肚子郁闷。
肖琳快速地低声回答:“医生说是老年病,得养。”
整个午饭时间,吕鹏飞又是照顾这个的情绪,又是安慰那个的心情,感觉自己是知心大哥附体。
但他知道,好友一定还有话,没法当着苏晓说。
于是,当天晚饭后的青苹果园里,两个人坐在发了新芽的树下,继续中午被打断的对话。
“你说我应不应该放弃?”肖琳双眉紧蹙,两眼看着好朋友,期待着一个答案。
吕鹏飞直视着好友:“想想接下来的人生,你打算要怎么走?是不是想要跟我们一样,到了高二,选择个文理,然后去参加高考?埋没掉你的天份?”
看肖琳坚定地摇摇头,他继续问:“姥姥现在很危险吗?”
“已经过了危险期,只是需要住院。”
“那不就得了,你不过离开两天,回来照样能替阿姨陪陪床。”吕鹏飞实在不愿意他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可是你错过了面试,就只能再等一年,那样的结果我想你比我清楚。”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我这心里,总是觉得内疚。”
“想想你拼命了一年多,不就为了这一刻吗?反正文化课已经过关了,回来你多请几天假就是了。”
肖琳抿着嘴不说话。
他知道好友的纠结,又道:“你都不知道,我多佩服你能坚持到现在。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只要你继续,哥们儿陪着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两手扯着耳机线,做出个滑稽动作,满脸笑嘻嘻地看着好朋友。
最后这句话把肖琳给逗乐了,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一拳抵上吕鹏飞的肩膀:“面个试而已,瞧你说的。”
总算说服了肖琳,吕鹏飞回教室的路上,腿脚无比轻松。
谁知,两天后,跟着秦天成的一封信同时来的,还有央音附中的通知,以及,一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