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通知上说,因为特殊原因,肖琳的面试被推迟到了四月中。
虽说还得再多熬一阵子,但也给了肖琳更多尽孝心的时间,无形中反倒减轻了他心里的压力。
毕竟,打小姥姥都特别疼他。
秦天成的来信一如既往,就是描述平淡的日常。却又有些不同。
师哥这封信写得偏文艺,有些话吕鹏飞要反复琢磨好几遍,才觉得似乎真正理解了。
比如信里写道:二月底的京城,比清水市寒冷几分,风也特别大,常常吹得脸上生疼。幸好有他给买的那条围巾,出门时护住脖颈、遮住面部,挡去那几分寒意。
比如还有一句话,师哥写道:现在才发觉,原来有些回忆就象烙在铁板上的画,不管微笑,还是泪水,任时间和水流都奈何不得。
他想,大约师哥也不适应突然的独处,开始神游了吧。
读着手里的信,脸颊旁有洁白的羊毛围巾带来的温度,想象着师哥也正包围在他亲手送去的暖意中,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热流。
这两天肖琳请假,苏晓满世界乱窜,没人跟他一起吃饭,他又不愿意一个人去接受那些女生们红着脸的“注目礼”,所以干脆借处理班务之机,拖到食堂快没饭才去吃。
打从进这所高中,他的身边就不乏追捧的迷妹。
尤其是跟师哥共同进出的那段时间,每次出现在校园里,前后左右总有女生不远不近地跟着,或脸红,或装作若无其事。
他虽然大多时候比较大大咧咧,但这种情形多了,也不自在。
之前有师哥一起,还好些。
现在身体又长高了些,脸庞立体了些,更显英气逼人,偏偏又落了单,被几个胆大些的女生时不时集体投来一瞥,就更觉得别扭。
这天是星期一,午饭又是过了点,他才迈出教学楼,往食堂走。
不料,刚拐过弯,迎面就看到一个人满脸委屈加愠怒的表情,冲他走过来。
“呦,怎么了这是?”吕鹏飞面带吃惊地问林雨菡。
林雨菡咬了咬嘴唇,把快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你吃完午饭没?”
“还没,我最近一向吃得晚,出什么事了?”
“我先去桃林等,你吃完过来找我。”说完,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学校大门走去。
看着她背上那个似乎很空的黑色双肩包,吕鹏飞一头雾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中午,应该也不是回家,怎么会背着书包呢?
而且还不是她平常背的紫色。
他心里疑惑着,快步跑到食堂,胡乱吃了些饭,就往桃林去。
已近三月时节,桃林里虽有些冷清,但靠近学校围墙的几棵树已经隐隐焕发出生机,枝头零星点缀着小小的花苞,仿佛稍稍用指尖一触,即会开得满树灼灼。
吕鹏飞进了桃林,左顾右盼,没见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只好往里多走几步,这才发现林雨菡窝在围墙的墙角,黑色背包放在脚边。
窄窄的墙影下,那小巧的身子,缩成一团,看上去楚楚可怜。
他默默地走近了,发现女孩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对四周的动静浑然不觉。
在她对面,隔了约有两米远,他背靠一棵树干坐下。
林子里的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你,到底怎么了?”他迟疑着,开口问道。
听到他的声音,林雨菡抬头往前看,两只眼睛似乎刚哭过,正红肿着。
“都是你们!”刚说完这一句,她又把头埋进放在膝盖上的臂弯里,啜泣起来。
一看这情形,吕鹏飞内心开始有了慌乱的感觉。
他从来不会哄人,尤其是女孩子。
平时极少跟女生单独相处,即便偶尔待在一起,也是很短时间。况且他一向嘻嘻哈哈惯了,不知道女生哭起来居然是这种境况。
从前,有时候师哥不开心,他只要在旁边陪着,也不用说话,过不了多久,趁着师哥看他,弯起眼睛笑一笑,基本就会云开雾散。
也有他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就一个人窝住处听听音乐,画幅画,或者拉两个哥们球场上洒洒汗水,就都解决了。
可女生这种物种……他挠挠后脖颈:你们?这,指的是自己和谁呢?
完全不明白其中缘由,更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说:“对不起?”
见女孩啜泣声渐弱,却始终不肯抬起头来,他又接着道歉:
“对不起。一定是我不好,你告诉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做了。或者,你说出来,我看怎么弥补?”
林雨菡缓缓抬起头来,却还是不肯看他,只扁着嘴巴,呆呆望着两人之间的空地。
“要不,你骂我?或者,打我一顿也行,我绝不喊疼!男子汉说话算话。”吕鹏飞伸出右手三根手指朝天。
女孩“噗哧”一声被逗笑了,终于抬眼看着他。
“不是你了,是我表姐。”林雨菡顿了顿,“她发现了你师哥写给我的信。”
“噢,那个叫胡雪莉的高三女生?她发现了?那然后呢?”
“我大姨为了让她考个好点的大学,托关系把她从邻市转到咱们学校,可是她家又不在清水市,就只好住我家。前阵子她翻我家里的书桌,就发现了那些信件,然后就去告我妈了。”
“什么?翻你书桌?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喜欢你师哥。从上次演讲之后,就迷上他了,一直变着法儿跟我打听他的各种信息。那次看到他和我从桃林出来,就起了疑心,到处找各种证据。”
原来如此。
可想而知,通常这样一个迷妹,发现那些信件之后,自然会妒恨交加。
“那你没解释是我请求你的?”吕鹏飞有些自欺欺人地说。
“我妈根本不给我机会解释,她认定我早恋,昨天晚上我来学校前,她劈头盖脸狠狠骂了我一顿,要我赶紧断了,以后再不许发生类似的事情。”
“对不起,没想会这样。”吕鹏飞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因我和师哥而起,有必要的话,我去跟你妈妈解释下?”
“不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想继续下去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写信给秦天成,你帮我告诉他一声,让他也别写给我了。”
林雨菡说着,伸手打开放在脚边的背包:“哪,这是所有他写给我的信,你帮我还给他吧。”
想想也知道,一个十六、七岁的乖乖女,品学兼优(她选了文科后成绩越来越好,上次期末进了班级前五名),突然被父母指责早恋,居然还是被自己的表姐背叛,打击自然不小。
“我昨晚饭没吃,觉也没睡好。”林雨菡撅着嘴,小声嘟哝了句。
吕鹏飞听在耳朵里,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可除了道歉,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要不,晚饭我请你去外面饭馆吃好吃的吧?”再次挠挠后脑勺,他真心邀请。
女孩展颜道:“我又不是馋那口吃的。”
“嗯嗯,我知道,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歉意。”吕鹏飞不自觉又摸了摸脖子。
“时间也不早了。”林雨菡抬头看看天,又看向他,“我先走,你过会儿再出去,我可不希望再有风言风语出来。”
说完,女孩站起身,把背包递了过来。
吕鹏飞点点头,接过背包,微笑着说:“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再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们。”
听他这么说,林雨菡眼角含笑,回一声“好”,就离开了。
几分钟后,他背上包,也出了桃林。
晚上回到住处,他便起笔写信给师哥,大概讲了下这件事的始末。
脑子里很好奇师哥收到信后的反应,便打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把信件整理一下放进书桌抽屉,等师哥回来接收。
居然只有六封信。
从去年九月到现在也不过五个月,除掉寒假,虽然真正的通信时间并不很长,但六封,是不是也太少了?
就算是一个月两封,也有十封了呀,何况这五个月里,师哥跟他的通信都有十几封了。
这太让他疑惑了。
他很想抽出一封来,看看这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又觉得不应该那么做,索性闭着眼,摸索着,把六封信都锁在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
拎起背包,打算放到门口,明天带去学校还给林雨菡,不料瞥了眼包内,居然发现还漏了一封。
确切说,是一张写着字的纸。
他伸手把那张纸拿了出来,想确认下是不是师哥的信。
凑到台灯下,去看上面的文字。
突然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却不肯相信,又从头看了一遍,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望着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好半天一动也没动。
这,难道是真的?这,居然是真的!
第二天,高二六班的教室里。
苏晓看着身边象是傻了的吕鹏飞,做出个跟形象极不符合的皱眉表情:“我说班长,你今天是不是撞邪了?别吓我啊。我怕我忍不住会去告曾老师。”
这家伙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发呆的状态,已经持续三节课了,要还是不恢复正常,苏晓可难保不会做出打小报告的傻事。
听到“曾老师”三个字,吕鹏飞记起了师哥有次信里的交待,便拿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我没事,就是听说了个好玩的故事。”
苏晓正要问是什么故事,曾老师却踩着上课铃进来了。
“你们语文老师有事,把课换到下午第四节课,这节课改成自习了。”曾老师说着,把手里的教材放在讲台上,走进靠里面的过道,“你们自学吧,别忘了周四的测验。”
他走到吕鹏飞身旁,脚步没停,只冷声说了句“你出来下”,继续往前走了。
吕鹏飞有些发愣,转头去看苏晓,对方耸了下肩,表示他也不知。
却不料曾相越回头看一眼苏晓,瞪着眼睛用口型说:“还有你。”
接着又指指另一侧身后的王铎,曾相越道:“和他。”
吕鹏飞这下明白了,这就肯定跟足球队有关。
叫上王铎,三个人出了教室后门,就见班主任站在走廊的窗边等着。
三人走过去,在曾相越面前站成一排,等着开口。
“我听说你们足球队这学期增加了训练次数?”他看着吕鹏飞,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哦,决赛提前了,往年是五月底,今年应教委要求,改到了四月初,所以教练要我们每周增加一次——”
“我不管你们每周训练几次,只是不能影响学习,否则你们三个都不用再去训练了。”吕鹏飞话没说完,就被曾相越打断了,边说边皱了皱眉,继续盯着吕鹏飞,“你是队长,跟你们教练说一声,训练可以放在周末。”
吕鹏飞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苏晓撞了下胳膊,想起这个班主任不太听辩解的,只好低低地“嗯”一声。
“记住,我要看你们期中考试的成绩,不允许有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