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两点,骄阳似火,晒得大马路上的沥青泛着光,似乎一脚踩上去,就会深陷。
酷热的午后,街道上车辆行人都比其他时间少。
路两旁的树上,蝉鸣一声接一声。
洛东影院门前却意外地人来人往,似乎没人在意这令人难耐的暑气。
秦天成双手插在裤兜里,背依着影院门口的大圆柱子,一条腿弯折向后,脚抵在柱子上,两只眼睛望向不远处,焦点却不知道在哪里。
他今天是一条藏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他今年夏天出镜率比较高的白色T恤,配一双白色休闲鞋,看上去干净利落。
他本就清隽的五官,此时衬着T恤的白,比平常的穿着更接近真实年龄些,惹得吕鹏飞眉眼弯弯笑着说:“这才是我师哥嘛。”
被那小子拽来影院,说是看部什么有黄霑作曲的电影,小子倒是清楚这个理由对他有用。
可到了影院却又不着急进去,偏要等什么人,无聊。
吕鹏飞身穿白色文化衫,配浅蓝色牛仔裤,背上一个牛仔背包,依旧是一派清爽少年郎模样。
少年郎此时正站在台阶顶端,靠近马路那一侧,焦急地向路过的人群中张望着。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影。
他转身把随身听从腰带上摘下来,走到柱子边,连同耳机一起递了过去。
秦天成怔了一下,抬眼望了望他,什么也没说,随手接过,而后塞了耳机开始听音乐。
吕鹏飞抬腕看了看时间,两点十分,拿出口袋里的四张电影票,确认下场次,电影的确马上要开演了,他有些担心会不会被放了鸽子。
想了下,毕竟还有一会儿,于是又回到台阶的一角,继续等林雨菡。
两点二十,他等的两个人还没出现,心里开始有些焦躁,不由自主,开始来回走步。
正走着,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秦天成捏着个耳机塞递过来,他接过塞子放进一只耳朵里,站在那里,陪他一边听一边等。
耳机传来他熟悉的一首歌,周华健的《其实不想走》。
吕鹏飞发现,任何时候,音乐对他都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他立刻与现实隔离,不去想任何事,不去考虑过去、现在或未来,只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音乐时光。
他看着秦天成,笑了。
两个少年站在一起,一样的清新鲜亮,一般的青春无暇,人群中特别显眼,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欣赏的目光。
两点二十八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了台阶。秦天成胳膊肘顶了顶吕鹏飞:“你是不是在等她们。”
吕鹏飞转头一看,台阶下面走来的,可不就是林雨菡和韩云翎嘛。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远远地,传来林雨菡带着歉意的声音。
吕鹏飞摘下耳机递给秦天成,也没留意师哥差点没接住,转身向着台阶下面,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没事了,这不还没开始嘛。”
林雨菡拉着韩云翎跑上台阶,喘着气说:“差点就,来不了了。我妈……”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边走边说,电影马上开始了。”
四个人一起进了影院,电影刚好开始。
里面黑漆漆的,一位工作人员拿着手电筒,帮他们找到位置。他们四个的座位在正中间,边上已经坐满了人。
韩云翎先进去,接着是林雨菡,待吕鹏飞要秦天成跟在后面往里走时,自己却被推了进去。
吕鹏飞琢磨大约师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吧,也只得作罢。
就这样,四个人一路说着“对不起”、“不好意思”,一路往里走,直至坐下,才集体长呼了一口气。
对于《梁祝》的故事情节,每个人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不过似乎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剧情过半时,连旁边嗑瓜子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整个影院除了零星的抽泣声,好半天再无其他声音。
吕鹏飞是来当月老的,虽然没让师哥和心仪之人坐在一起,略有遗憾。
不过,总归是一起看了场电影,算是开了个头。何况,后面他还有安排节目。
而林雨菡,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应邀。
但,进入电影,即便是咀嚼过无数次的剧情,她还是会被感动得泪流满面,再说,还有她喜欢的霹雳虎,自然是全神贯注。
韩云翎喜欢热闹,性格开朗爱玩乐,有电影看,还能和闺蜜一起,何乐而不为。
至于秦天成,他今天意在电影音乐,其他的似乎都是次要了。
“……
不论冤或缘
莫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
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黄霑果然是奇才,短短不到五十字,把梁山泊和祝英台这段旷世痴情绝恋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没想到的是,原本目的不同的四个人,却不约而同都被剧情吸引,被情节感动,直到音乐消失,银幕上打出“剧终”的字样,四人还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平静。
从电影院出来,吕鹏飞本想带着去游戏厅,让两大高手再度对战一次,谁知却被秦天成拒绝了。
他只好临时改变计划,四个人一起去了东边不远的洛水公园。
此时正值盛夏,下午接近五点时,天气还很炎热。虽然因所处地理位置,清水市一向冬暖夏凉,但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而言。
毕竟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四个人走到公园门口,已经浑身是汗。
吕鹏飞小跑着去到窗口,秦天成则拐到旁边小卖部。
两人出来时,一人手举四张门票,一人手里拿了两根冰棍两支雪糕,外带一个塑料袋里装了几瓶被裹满水雾的北冰洋。
秦天成的举动,惹得两个女生一阵夸赞贴心,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耳朵边缘开始泛红。
进了公园门,一路往里走。
秦天成不爱说话,两个女孩就找吕鹏飞聊天。
从电影情节,到吴奇隆唱的主题歌,再到班里的八卦。
一边聊,一边吃着冰棍雪糕,一人再抓一瓶冰冰凉的汽水,倒觉得通身清爽了不少。
韩云翎说自己小时候经常来玩,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把三人带到水边的一个山洞里。
说是山洞,其实就是一处高坡,下面人工挖了个深洞,洞口还有一块大石挡着,不熟悉的人,很难发现这处秘密所在。
山洞洞腹不是很大,但也能容纳下十几个人,四个人在里面比较宽敞。
另有一条较窄的通道通往别处,据说是个竹林。
洞顶上偶尔有几处露天的缝隙,射进来一些阳光,所以洞内不需要照明。
林雨菡提议去竹林,吕鹏飞自告奋勇打前探路。
于是林雨菡和韩云翎跟在后面,秦天成断后,四个人排成一队,顺着通道往前走。
对于绘画和书法爱好者,炎炎夏日里的清幽竹林,永远是吸引他们的一处所在。
走了大约一半的时候,洞顶的缝越来越小,光线开始变暗。领头的吕鹏飞忽然就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林雨菡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急忙问:“怎么了吕鹏飞?”
“我,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后脑勺上。”
就着昏暗的光线,林雨菡定睛一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只觉身边人影一闪,秦天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前面。
“是一只蜘蛛。”这才听到林雨菡开口,声音里带着丝颤音。
“啊?”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
这下轮到吕鹏飞慌了,使劲甩着脑袋说:“快快快,快帮我拍下来。”
秦天成一闭眼,再一抬左手,也不管是哪儿,通通胡噜了一把。
然后再睁眼去看吕鹏飞后脑,发现上面没了东西,这才开始用右手翻身上的口袋。
师哥不怕这东西,吕鹏飞自然知道,但他也清楚,不怕不等于不膈应,尤其是多爪多腿的生物。
然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吕鹏飞唯独怕蜘蛛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秦天成知道。
秦天成从裤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把左手仔细擦拭了一遍。
“搞半天,你们都怕这东西啊。”却听到韩云翎在身后笑嘻嘻地说了句,随手还递过来一张湿纸巾,“用这个,干的擦不净。”
这话一出,另外三个人中有两个都红了脸。秦天成更是接过湿巾的手都有点泛红了。
“我师哥不怕,他就是膈应。”吕鹏飞呐呐地说,“我,我是真怕。这大约是我长这么大唯一怕的东西。”
想了想,他又转头对林雨菡说:“你回头可别在班里乱说啊。”
他觉得自己居然怕这个东西,让苏晓他们知道了,实在太没面子。
林雨菡捂着嘴咯咯笑:“放心吧,我只在咱们四个中间说。”
“……”
“……”
出了山洞,果然是另一番景象。
碧绿挺拔的竹子,一根根直插云端,青翠欲滴的竹叶随风轻轻摆动,看上去象极了千多年前河南山阳县的那一片,只可惜没了琴声,便少了灵魂。
而此时此刻,四下里除了风声,就只有人声。
四个人慢慢走着,边走边轻声交谈。
韩云翎转了个圈,声音清脆:“你们看这里,像不像刚刚电影里那个场景?”
“嗯嗯,真的很像诶。”林雨菡和吕鹏飞纷纷点头称是。
是啊,放眼望去,苍翠的片片竹林,恍惚间便似那掩映幽静书院的山林,有青春帅气的俊朗少年,还有美目流盼的清纯少女。
“师哥……”突然有了画画欲望的吕鹏飞,转头却没瞧见秦天成。
韩云翎手往前面不远处一指:“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
吕鹏飞追上秦天成的时候,见他正站在两棵相距较近、粗而且很直的竹子前,双手插袋,仰头往上看,还伸出手,抚了抚其中一棵竹干上突出的节结部分,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人生课题。
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吕鹏飞弯弯的眼睛上睫忽闪:“师哥干嘛呢?这么出神。”
他回头,见只有吕鹏飞一个人,问道:“她们呢?”
“林雨菡答应妈妈6点半前回去,所以她俩就先走喽。还让跟你打声招呼,说谢谢你今天的照顾。”
吕鹏飞抬头向上看了看,见两棵竹子上方枝丫交错,叶子互相摩挲着,转头问:“今天玩得挺开心?”
“还行吧。”秦天成不置可否,“我哪里照顾谁了,她倒客气。”
吕鹏飞挑了挑弯着的眉毛:“礼多人不怪嘛。那咱俩再待会儿,然后找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
“好。”
秦天成十分享受竹林里的清幽和安静。
再说到了傍晚,气温有所降低,尤其这时候,竹林里的其他游客都先后离开了,似乎待到多晚他都乐意。
两个人又在竹林里遛遛达达,呆到了公园关门,这才出去到旁边的夜市上找东西吃。
各自吃了些烧烤,俩人又分别要了一份羊肉泡馍、一份凉皮。等到两个人冒着汗吃完已经接近9点,紧赶慢赶,匆匆上了29路的末班车。
然而,令吕鹏飞没料到的是,等他们坐车回到105时,竟看到有两尊门神立在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