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细心地为羽裳包扎着伤口,羽裳紧紧咬住嘴唇,手背上的疼痛直传入心底。然而,手痛,心更纠。
从司倾辰用石子打在她手上时,她仍然处于白衣人的梦中。那种真真切切的痛如深入骨髓一般,让她纠缠其中,不能自拔。脑中一直想着那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司倾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羽裳是如何进入古屋的他不得而知,但从一开始见到她,就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看着她清冷的神情,司倾辰暗惊,为什么她的一神一态都像极了那个人。
一遍遍回忆起了见到这个女子的场景。
春锦楼,明眸皓齿,清高绝冷。
珠帘背后,风姿绰约,一舞倾天下。
百荷楼,冷静自恃,高贵清新。
……
脑海中又闪现出《遍兮图志》上女子的图像,那本书上记载了寒武的所有皇族,司倾辰从小翻读这本书,对上面的人物了如指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啊,她明明已经死了一百年了。难道……
司倾辰神色一变,上前拉开羽裳的衣衫,一个大大的梅花图案在她的右肩上显现出来。
梅花是寒武的国花,也是寒武的一种标志。
古语曾云: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梅花丽质雅浸,清丽脱俗,长于冬天,是花中品质最为高洁的花种。寒武把它封为花之神。而又尊崇它为国花,寒武的皇族一生下来就都会被印上这样的花案。
司倾辰大笑,神色舒展开来,“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为羽裳包扎伤口的丫鬟看到司倾辰粗暴的动作,捂住嘴巴,吓得跑了出去。
羽裳肩上一凉,整个光滑的右肩全都露了出来,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愤怒地推开他,拉上衣裳。
“你干什么?”羽裳退后一步,为他的行为感到不解。明明是救了自己的好人,但是现在又在轻薄她。
司倾辰上前抓住羽裳的肩膀,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是不是,是不是?”
被司倾辰疯狂地摇着身子,羽裳脑中昏沉沉起来,他在说什么,说什么啊。模糊的意识中,好像听见“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什么意思,想要努力开口,但是神思马上淡了下去。
年轻的城主看着眼前昏迷的女子,脸上一阵高兴,一阵悲伤。
“城主,白大人派人请你前往大使馆。”
亲卫的声音响起,司倾辰回过神来,把女子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吩咐道手下,“好好照顾她,命令云祁调令亲卫暗中保护。”
“是。”亲卫恭敬答道。
司倾辰嘱咐完亲卫,快步走出房门。房间内,亲卫的眼睛划过一丝阴冷的光。
“殷娘,属下已得知羽裳的消息。”
殷娘听闻暗哨的汇报,眼睛闪出异样的光彩来,“她在哪里?”
“在司倾府中,受了伤,司倾辰给她疗了伤。”
“伤得严重?”殷娘听闻羽裳受伤,心中惊疑,五个家丁回来明明说没有伤着这个春锦楼的花魁。
“右手手背受伤,不严重。”暗哨低头答道。
“那现在司倾府中可有人守卫?”
“司倾辰吩咐属下叫云祁暗中保护她,属下还没去。”
“你做得很好,我现在命令黑鹰随你一起过去,把羽裳给抓回来。切记,不要伤着她。”说着她从怀里逃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面前的暗哨,“这个是迷魂散,你将它吹入房间内,羽裳中毒后便不会抵抗,今晚行动。”
“是。”
暗哨收到命令,闪出窗外。
殷娘开门,往外走去,天幕渐黑,春锦楼的一夜又要开始了。
“公子,来,喝一杯嘛!”
“公子,快呀,我们姐妹几个都等着看你的酒量呢!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真是的,公子真扫兴,这就不喝了呀!”
白纳铮听闻四周娇媚的声音响起,心中一股怒火,“喝就喝,来来来,你们也喝。”顺手接过坐在他腿上女子的酒杯,把酒杯伸向另一边女子的嘴边,女子摇曳着身子,张口喝下。
棒子侍候在一旁,看着这个帝都有名的花花公子,摇摇头叹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他的什么心事他都知道。白纳铮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而父亲整天忙于政务,也没有时间管他。从小内心缺乏爱和亲情的白纳铮便流连于花丛之中,左拥右抱。或许旁人不明白,可他看得出来,他心中的苦闷是任何人都体会不到的。
五岁那年,白朝骏到郡县巡查,白纳铮偷跑出去玩,走失在街头。三天之后,家丁在街头废墟找到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伤,昏迷在地。棒子看见他的时候,他鼻青脸肿,眼睛肿得老高,睁都睁不开,身上的衣服被人扒掉,只剩里面单薄的一层,人已经奄奄一息。从此以后,白纳铮和白朝骏的隔阂越来越深。
而今天早上,白纳铮和白朝骏又大吵了一架,两人之间的间隙更加深了一层。白纳铮愤恨的出门,先在原胡大醉一场,傍晚时分,又发狂似的跑来春锦楼。
棒子心里为主子痛惜,可是,他只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情是不容他插手的。
“公子,少喝一点吧!”棒子劝道。
白纳铮不耐烦地推开棒子,“滚开,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旁边的几个女人轻蔑的瞟视了一眼,拿起杯子,继续灌身边的贵族公子。
“殷娘,你看。”总管指着前面喝酒的男子。
殷娘会意,一眼望见喝酒的翩翩公子,喃喃道,“白纳铮。”
“要不要上去请个安?”总管问道春锦楼的老板娘。
“不用,他高兴喝就让他喝,只要他付得起钱。”殷娘转身走去。
总管诺诺道,“是。”
“今天的演出全都安排好了吗?”殷娘没有回头,直直走向二楼。
“安排好了,只是这青青姑娘的舞姿虽然美,可是却缺少了灵动和妖媚,而且她也老了。我怕……”总管低头道。
殷娘挥手,“先别管这个,春锦楼已经高朋满座了,你要时刻观察到大厅的动静,别让喜欢惹事的人有空可钻。”
“是,我会随时留意的。”总管拖着肥大的身躯跟着殷娘,上楼竟然有些吃力,说话时微微喘气。
殷娘丹凤眼扫过身边的总管,总管身子一颤,恭敬道,“属下马山去安排底下一切,殷娘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出现的。”
殷娘点头,走向二楼的化妆间。
总管这才放松下来,殷娘管理人的狠厉手段他已经领教过了,再不敢粗心,快步下来巡视大厅的一切。
“青青,几年不上场,不会怯场吧!”殷娘打趣地对着正在梳妆的女子说道。
镜中女子插上黄色珠钗,淡然一笑,轻启嘴唇,“瞧殷娘说的,青青还不至于上不了台吧!”
“是是是,是殷娘小看你了,呵呵。”殷娘拿上化妆匣里的胭脂,轻轻点在女子脸上。女子含笑,岁月的流去已经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了痕迹,眉头处,一道皱纹横过。
殷娘细细看着这张脸,感概道,岁月不饶人啦。五年前,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一起联手创造了琅城的这个奇迹。若不是青青相伴,她早就失去了信心,更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青青,我们都老了。”殷娘转头对她说道。
女子轻轻一笑,那一笑,仿佛包含了沧海桑田,“你何时如此多愁善感了?”
殷娘放下胭脂盒,“我只是有些心力交瘁,恐怕我们春锦楼支撑不了多久了!”
“为何这样说,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了,我今晚也只是顶个场而已,你不是已经找回羽裳了吗?”青青双手握住殷娘的手,安慰道。
“你时常和她一起练舞,你难道还看不懂她吗?你觉得她会屈从我们吗?”
两人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大厅中,人潮翻涌,今日又是羽裳半月一演的时候了,每个人都在期待羽裳精彩的舞姿。
白纳铮眼睛扫过四周的一切,这就是风花雪月的场所。只要你有钱,只要你爱美人,你就可以得到。
所有男人的眼光都充满猥琐和欲望,欲望啊,是人类从来不会失去的东西,即使天崩地裂,即使海枯石烂。
烦躁地又喝下旁边女子伸过来的酒,站起身高声吟起了诗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唯我独醒。”
众人听见声音传来,纷纷转过头去看这个放荡发疯的贵族公子,脸上露出讽刺的神情。
棒子看见公子不正常的举动,赶紧过去扶他坐下。白纳铮身边的女人对视一眼,又纷纷举起酒杯,向白纳铮敬酒。
大厅里,丝竹之声响起,众人停下手中的杯子,放开怀里的女子,仔细观察着台上的一切。他们都习惯并且明白,丝竹响起的时候,也就是演出开始的时候。
今夜,又是一个良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