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对孙承宗一直颇为崇拜。
在他认为,孙承宗是朝廷中的一股清流,品德高尚,为人正直,能力出众。
可朱由检的话,却让他看到了孙承宗不为人知的阴暗一面。
他心中不由涌起浓浓的失望,那失望如同阴霾一般笼罩着他的心头。
可当他的目光偶然扫到桌子上的辽东战事地图时,才又想到孙承宗的重要性。
他当即厉声教训朱由检道:“小五子,孙大人是我大明知兵之人,正要率军去辽东战场。你待会得向他赔礼道歉!”
朱由检撇撇嘴,不置可否。
其实,孙承宗只是被朱由检的话,刺激得热血冲顶,产生短暂的眩晕。
又因为羞惭难当,才故作昏迷。
此刻听朱由校提起辽东战事,他立马来了精神,心里似乎也莫名多了份底气。
他从方从哲怀里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朱由校拱拱手,语气虚弱无力:
“皇上,老臣品德有亏,恕老臣无能再接此重任。”
“那怎么行呢?”朱由校顿时急了。
他言辞恳切道:“辽东战事非您莫属。吾深信,用上您刚才所言的战术,定能旗开得胜吾觉得很是有效兵家大道,”
说完,朝着朱由检连使眼色,暗示他赶紧向孙承宗道歉。
辽东战事乃是当前朝廷的第一要务,关乎大明的国运安危。
在他心中,能够担当统率之职的,也唯有孙承宗一人而已。
孙承宗见状,脸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得意神色。
他心中暗自思忖,要老夫去辽东也行,但你朱由检不先向我好好赔礼道歉,我是万万不会应允的。
于是,他继续恃才自重地说道:“皇上,老臣能力有限,请放老臣告老还乡。”
见朱由检依旧毫无反应,朱由校正要发火,以让孙承宗满意,没想到朱由检反倒先发起火来。
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扯住孙承宗,仿若拖死狗般把他拖到桌子边。
随即,他猛地在桌上击出一掌,怒声呵斥道:
“你这老匹夫,莫不是以为你那层层推进的堡垒战术有多么了不起?”
言罢,他重重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依我之见,此战术全然是不切实际之举,简直是痴心妄想,祸国殃民。”
孙承宗闻言,脸上满是不服之色。
而其余众人却顿时来了兴致。
他们原本就对这一战术心存疑虑,只是碍于情面,未曾表露。
张维贤深知朱由检不会无端发难,便主动拿起指挥杆,递向朱由检,恭敬地说道:
“信王殿下,还请阐述下您的高见。”
朱由检接过指挥杆,毫无谦逊之态,环视众人一周,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毋庸置疑,当下我大明面临的最为严峻的问题便是财政困窘。边军,尤其是辽东的军队,其军费仿若一个无底的深渊,每年消耗的钱财至少占据我朝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还多。故而,一个合格的军事将领在谋划战术之时,务必要将国家的财政状况全面地统筹考量进去。”
户部尚书李汝华即刻出声附和:
“信王殿下所言极是!”
除了孙承宗面露不悦之外,其余大臣也都纷纷颔首,表示认可。
朱由检将指挥杆指向地面上的一处位置,继而目光炯炯地盯着孙承宗说道:
“我知晓,你打算从山海关起修筑堡垒,而后朝着东边逐步推进。”
说着,他手中的指挥杆向前划动,划出一道弧线,再重重地在如今后金所占据的地盘上敲了一下,旋即冷冷地一笑。
“我且问你,你打算修筑何等规模的堡垒呢?”
“堡垒面积过少,便如同鸡肋一般,几十或者几百人龟缩于其中,对战事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若是修筑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堡垒,你可曾计算过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
“而且,如此漫长的边境线,你意欲修筑多少堡垒?”
孙承宗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明白朱由检所说并非毫无理由,只是自己苦心钻研的军事策略被如此贬低,内心自是难以释怀。
“皇上,老臣的堡垒战术虽说未曾考虑到我朝的经济状况,但也是依据辽东边境的实际情形而制定的。边境之地广袤无垠,敌军的骑兵行动如风,倘若不修筑堡垒,我军又该如何抵御?”
孙承宗强作镇定,试图为自己辩解。
朱由检冷冷地讥讽道:“你这老糊涂,既然敌军骑兵如此强大,他们若要入侵我大明境内,难道非得与你的堡垒正面交锋不成?就不会从东南方向的朝鲜或者西北方向的蒙古绕行?”
孙承宗刚要开口反驳,却见朱由检挥动指挥杆,在他头上轻轻敲了几下。
“孙老儿,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企图协助后金扰乱我大明江山呢?”
孙承宗被气得面红耳赤,脖颈涨粗。
“你……你这是信口雌黄!”
朱由校也出声训斥道:“小五,谈论战事便谈论战事,不得对老师无礼!”
朱由检继续说道:“大家且细想一下,若是依照孙老头的战术,辽东战事在四五年之内都将处于被动防御的态势,不会有任何显著的成效,而辽东的军费却至少要翻倍,甚至数倍增长。那么,这笔巨额的费用将从何而来呢?”
孙承宗气呼呼道:“增发辽饷便是。”
“增发辽饷,说得倒是轻巧!”
朱由检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明的百姓已然困苦不堪,你还妄图加重他们的负担,难道是要逼迫他们揭竿而起吗?”
孙承宗争辩道:“你这是危言耸听,每亩地不过增加几厘饷银,怎会逼反百姓?”
朱由校也附和道:“应当不至于此吧。”
朱由检目光如炬,直直地逼视着孙承宗:“孙老儿,朕且问你,你家那两千多顷田地,这些年缴纳了多少辽饷呢?”
孙承宗顿时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接着,朱由检的目光又逐个扫过诸位大臣,提高声调,厉声质问:
“你们呢?你们又有谁缴纳了?”
他转头望向朱由校。
“皇上,您可知道,这辽饷从何而来?”
他仰头发出一阵充满苍凉之感的苦笑。
“都是普通老百姓交的,那些富户豪绅反倒不需要承担任何负担。”
朱由校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朱由检再次看向朱由校。
“您可知道,仅仅辽饷一项,老百姓要缴纳多少钱吗?”
众臣一个个紧张起来。
这事情真相他们当然门清,但他们本身就是其中获利者,也就一直采取熟视无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