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乐瑶说罢抓了把瓜子继续磕,一时间整个偏殿都是她嗑瓜子的声音。有忙碌中的医者频频回头去看这个据说是来自神医谷的少女,最后都惋惜的叹了口气。
就这做派,哪里像是术精岐黄的神医谷弟子?
和她相比另一位倒是像得多了!
“师妹!”阙星河也不赞同她的态度,他把手中的药草放下,准备谆谆教导她:“我们此番出来是为了历练长见识的,你若总是这般,哪里还会有什么长进呢?你要……”
“要上进!要谦虚!要有求学心!”蓝乐瑶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她吐掉口中的瓜子,对着人翻了个大白眼,“你每次每次都是这样说,你不嫌烦我都听烦了!能不能换点有新意的说法啊?当年我爹娘把我送进神医谷是为了让我能当成神医的吗?他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治好我的身体啊!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们治好了吗?治好了吗?”
想到自己至今仍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大喜大怒的身体,蓝乐瑶不禁怒由心生,“亏得师父还被谷外的人称为神医,可堂堂神医却连我这区区小病都治不好,依我看不过也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实话和你说吧,这次我出了神医谷就没想过要回去!那种一日三餐常年茹素、禁油禁糖,连个小零嘴都没有的破地方,谁爱回谁回吧,我可没有当尼姑道士的想法!”
阙星河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小师妹竟然是这样想的,一时竟然有些惊住了。
“师妹,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小师妹进谷的那年,他恰满十五,正是以首席弟子身份刚接手师父事业的时候,谷里突然来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众男弟子都慌得手足无措,就怕怠慢了委屈到人家小姑娘,纷纷自学如何照顾这位新来的小师妹,就连平日里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师弟也向师兄们请教如何哄女孩子开心。
谷里的师弟们平日里本就没几个零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铜板还得凑凑才能给小师妹买东西。可小师妹的身体总是不好,不能吹风也不晒太阳,有时院子里的花开得不对还会过敏,他们买个礼物还得七挑八选,就怕不是小师妹不喜就是会害她生病。
三师弟一向沉稳,从不做和医术无关的事,在谷中最为可靠。可是为了哄她开心甚至彩衣娱亲,供人取乐。
还有七师弟。七师弟是谷中医术最差的,他本志不在此,再加上已和师父通过气得了允许,也就没有谁再管他学得怎么样。可就是这么个一心不在医道上的人因为小师妹的一句嫌弃,就花了心思的去钻研既好吃又能补身体的药膳……
难道如此种种,在她心里竟都留不下半点感动吗?
阙星河大受打击,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被他们师兄弟十几人捧在手中当亲妹妹般宠爱的人,竟然会是这样想他们的!
她难道都没有心的吗?
蓝乐瑶哪管他伤心不伤心,反正她现在都到了上京城,想要回家随时都可以,只要狗皇帝会放人!
也就是说,她的这位大师兄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她瞥了阙星河一眼,“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弄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们似的,我现在还肯叫你一声大师兄已经是看在了你们确实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再说,咱们之间谁对不起谁还不一定呢!”
“我,对不起你?”
“不然呢?”蓝乐瑶反问。
这已经算是家事了。殿里的其他人有事的做事,没事的也装作有事,纷纷远离战场。
神医谷的闲事他们可看不得!
蓝乐瑶道:“你们难道以为我真的完全不知情吗?师父会同意我留在神医谷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好?他知道我发病的时候痛得睡不着吗?他知道我有多讨厌谷里食不知味的饭菜吗?他知道我有多不喜欢谷里那些跟丧服一样的制服吗?不,他不知道,他只在乎他自己!”
小师妹一字一句的控诉跟针似的一下接一下扎在了阙星河的心上,他想替师父解释,但话到嘴边对上小师妹充满怨气的眼神后,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她既然都心生间隙了,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劳。
可蓝乐瑶却把他的退让当成了心虚:“怎么?无话可说了吗?”
她笑了笑,“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傻吧?我——”
话音未落,偏院里哗啦啦的挤进来了一堆人,为首的正是他们不久前才在宜阳宫正殿里见过的长公主贴身大宫女——苓珠!
苓珠带着一众宫女侍卫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倨傲的看着众人。
“你们谁是阙星河,谁是蓝乐瑶?”
阙星河和蓝乐瑶立刻出列,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两人身上。
阙星河的反应还算谦逊,他温声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找我们师兄妹二人可是有何事?”蓝乐瑶则是没好气的抱臂站在一旁。
苓珠睨了她一眼,并没有追究她十分冒犯的态度。
她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奴婢奉长公主的命,还请二人且移至他殿暂住。”
“让我们搬走?搬到哪里去?”蓝乐瑶直言不讳,“我们现在住在这里可是陛下亲自安排的,你家长公主能做陛下的主吗?”
阙星河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对着苓珠行了个礼,毕恭毕敬的问道:“还请问这位姐姐,不知我们师兄妹二人要搬到哪里去呢?可会妨碍到我二人为长公主救治?”
苓珠微微一笑,没想搭理蓝乐瑶。
她向着阙星河说道:“长公主此举也是为了避嫌,还请阙医师搬到缅星阁,至于蓝医师——”
苓珠将视线移到蓝乐瑶身上,眼神也冷了许多。
“蓝医师你就搬到灵溪阁去吧!”
这两处一南一北,都距离宜阳宫有着不近的距离,但阙蓝二人却是不知,还以为仅仅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当下就要收拾东西准备搬走。
阙星河一心沉溺于医术有且不知,但蓝乐瑶对她即将要去的灵溪阁却是有几分了解的。待苓珠刚走,她就冷笑着坐到了椅子上。
“看吧,我刚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那位总要有动作的,这才过了多久啊他就按耐不住了!”她以为这番旨意是和光帝通过长公主之手下的,毕竟她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的公主能做皇帝的主的。
她把自己才了解到的信息都说了出来:“灵溪阁就是皇帝宫里的小殿之一,让我一个女儿家住到那里去,此等用意只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次连阙星河都没有反驳她。
确实,这道旨意来得既不合理,又太过于突然了!如果他是外男身份所以才需要避嫌的话,那小师妹的女儿身不是更合适吗?
为什么连小师妹也要搬走……?
“事出突然,你且小心些吧。”阙星河告诫她道。
尽管蓝乐瑶对自己及神医谷有了龃龉,但好歹是自己当成妹妹宠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里会说不管就不管?
可惜对方完全没有品到他的用心良苦,反而觉得他是在假惺惺。
“你管好你自己吧!”蓝乐瑶咧开嘴角,眼底尽是蔑视,“你以为这是哪儿?是整个大昭最尊贵的地方,出了这红墙宫门,外面是寸金寸土的上京城,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的十个人里就有九个是王公贵族的皇城!而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布衣草民,你当真以为你能在岁月这里活下去?收起你那副光风霁月、岁月无忧的模样吧!”
“你知道你的这副样子让人有多恶心吗?我其实啊——特别特别的讨厌你们,尤其是你们满手泥泞的在地里劳作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在想: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呢?你们不是未来的神医吗?那双金贵的手不应该是为病人施针把脉的吗?为什么会在做这么肮脏的事呢?”
人之所以会被分为三六九等,就说明人和人之间生下来就是不同的。龙会生龙,凤会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而山鸡也终究变不成凤凰的。
所以,下等人就该活在贫民窟里,而不是妄想着钻进上流人士的宴会就能变成王子了!
“祝你好运,大师兄。”她满是恶意的笑了,“后会无期。”
蓝乐瑶什么都没带的就走了。
灵溪阁她知道,和光帝寝宫正殿的偏殿,至于和光帝为什么会让她搬过去……她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傻白甜,哪里还会猜不到呢?
听说这位和光帝至今还没有皇后,就连这偌大的后宫里也没个一妃一嫔的,她若是能入了那位的眼上了他的龙床,琴川本家的事还愁怎么解决吗?
不,届时就连本家的人都要仰望她了!
一想到这一切的开端只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揭了皇榜,蓝乐瑶就想感叹一声:果然这都是天意啊!
是天意让她看到了那张皇榜,是天意让她进了未央宫,更是天意让她入了和光帝的眼,让和光帝注意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