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了几次无果,确定真的怎么也戳不穿那层薄纱后,白冷霜决定索性先把万国来朝这段剧情暂且放到一边,走一步看一步。
兰图殿说是偏殿,其实更像是个休闲场所,虽然依然位处于宜阳宫内最偏僻的一角,但地理位置确实极为不错,不远处就是未央宫中最大的内湖,每到夏季内湖四周都能有习习凉风吹过,最是怡人不过了,堪比整个未央宫的风水佳地。
据说兰图殿曾经是历任帝王最受宠的妃子才能居住的宫殿,后来和光帝上位,后宫空虚不说,还大手一挥就把这处宫殿直接给融进了给长公主打造的宫殿版图中。
若非这桩桩件件的事就在近在眼前,外面的人又怎么会说长公主饱受皇恩?
白冷霜恰着侍女投喂的水果,眼光突然一瞥,就看到了内湖另一边隐隐绰绰倒映着的人影。
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她只能隐约看出领头人身穿一套翠色烟笼长袍,身材修长,行走之间步履端正,看得出极为有教养。
“欸!苓珠!”她挥手招呼苓珠走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队人出现的方向,“苓珠你见多识广,快来帮我看看那个帅哥谁家的啊?”
见多识广哪儿是这样用的?
槽多无口,苓珠选择无视掉自家主子某些方面极为不当的形容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位好像是……金麟国的大公子。”
“金麟国?”白冷霜没听说这个国家。
主要是这个世界设定的小国就有近百个,大多都是以大昭这样无论人力、国力还是军事能力都极强的国家为尊,在原作里唯一能和大昭国力不相上下的也就只有中土那边的大唐了。
这个她没听过的金麟大概也只是那些不起眼的附庸国吧?
“金麟国的大公子怎么会出现在未央宫里?”她疑惑道。
就算是附庸国,也不能随意出入主国的国土吧?更别提这位大公子还是堂而皇之的在大昭的皇宫里走动。这厮胆儿也忒大了吧?
苓珠瞧了白冷霜一眼,长公主这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些吧?
她解释道:“长公主,这位大公子并非是最近才来的,他是金麟国送来的质子,距今已快有八年了!”
“八年!?”白冷霜惊诧道:“那岂不是和我入宫是同一年?”
“是的长公主,您就比那位晚来了一个月。那位进宫之后就被陛下安排到了观月楼,那边没甚人气,那位平日里也深居简出,除了刚到那几日,久而久之就没甚么人提及了。若不是今日见到,就连奴婢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在这宫里。”
“质子啊……”白冷霜喃喃自语。
长得这么帅还被丢来做质子,啧啧啧,怪暴殄珍物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苓珠把自己心里的疑惑也说了出来,“那位自进宫后就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观月楼里,一待就是八年。怎么今天就突然出来了呢?”
白冷霜问:“是我皇兄不让他出来的吗?”
苓珠摇头道:“这倒不是,估计就连陛下本人都不见得还记得有这号人了。”
“那不就结了,我皇兄又没锁着他,他估计是自己待得腻了,就想出来走走呢?”白冷霜挑了个葡萄往嘴里扔,一口咬下去就是汁水四溅,她“嗷”的一声突然叫了出来,把苓珠给吓了一跳。
“长公主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这葡萄快把她腮帮子给酸掉了而已!
白冷霜呸呸吐掉了嘴里的酸葡萄,又用冰水漱了几次口再抬起头时,内湖那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好奇怪啊……
虽然她怼苓珠的时候说得漫不经心的,但她本人可没真的没心没肺,她还记得的,《檐下铃》帝王线里可是没这位质子大公子的戏份的!
啧,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人喜欢抢戏!
白冷霜立刻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还是先观望观望吧!
“对了苓珠,那位大公子叫什么名字?”
“奴婢记得好像……好像是叫什么……”苓珠扶着脑袋冥思苦想,半晌后灵光一闪,说道:“雁清咏!”
池下金麟,四季如春,最是盛产粮食作物。
只可惜地窄人稀,又易攻难守,在众国眼中就犹如闹市之中怀抱金砖的三岁孩童,谁都可以抢夺掳掠。
故而所有金麟国民自懂事起就深知一个道理:想要无忧活下去,大腿还得抱得好!
被这一任的金麟国皇帝选中的大腿,正是少年称王的和光帝。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向大佬示好。
当今金麟国皇帝不说能伸,但绝对能缩,选好大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送粮又送钱,大概是还尤觉还不够,就连自己的大儿子也一并送了出去。若非没有女儿,他巴不得把女儿也嫁过去,和光帝不要也没关系,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嫁给大臣,只求在金麟国遭受掠夺的他的好女婿能说动和光帝伸一把援手。
啊,说不动?那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灭国的时候女婿一家能收留收留他们,让他们在大昭有一处容身之地即可!
没错,金麟国皇室,从皇帝到皇子,从爷爷辈到孙子辈,一家子就是这么的怂!
雁清咏站在廊下回想着父王寄来的信笺内容,和孪生弟弟信里满满的思念不同,父王的信里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浓郁的恐慌——在和光帝没有彻底表明意向之前,他都活在随时会灭国的恐慌之中。
金麟之弱,人尽皆知。
同样,金麟之富,亦也是人尽皆知。
今日没人动手,或是在为明日做准备,一时的安全不代表一世的无忧,他们做不到自救,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去求人来救。抛弃自尊也好,折断傲骨也罢,只要能求来一个能拯救金麟国的人。
他掀起眼睑,望向守在天星殿外的侍卫,面带浅笑语气柔和。
“陛下此时可有空闲了?”
那侍卫连视线都没晃一下,僵硬又死板的回道:“还未,大公子还是请回吧!”
雁清咏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的,我再等等就是。”
天星殿内,白冷霁将刚批好的折子放到盘子里。
大昭虽是临海国家,大部分地区都是靠海吃饭,但也有国土处于内陆位置。今年内陆的景气不好,还碰上了大旱天灾,数地庄稼尽数枯死。
如此情景只怕是连秋收都等不到了!
当地官员深知上头皇帝的脾性,哪里敢行欺上瞒下之事,一见有饥荒的苗头,急急忙忙的就将折子连夜呈了上来。
故而这才八月,白冷霁的案桌上就放了不少有关饥荒的折子。
百姓饥荒白冷霁倒不怕,国库里的粮食多得是,毕竟大部分的国民都吃海,对小麦稻米的消耗一直不高。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外面日头渐高,就算是室内摆了冰鉴也难消暑气,李东正在给他扇扇子,见白冷霁的注意力终于从奏折上挪开了,这才小声开口:“陛下?”
白冷霁听到窗外有动静,问:“外间是何人?”
李东这才回道:“回陛下的话,是金麟国的那位大公子,说是想要求见陛下,已经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白冷霁闻言眉头一皱,“胡闹!”
这样的天是个人都受不了,就连下层的劳作者都会跑去躲凉。
“这人是个傻的,你也不知道让他回去?”
他对什么金麟国的公子没印象,只觉得李东这事办得实在是不怎么漂亮,他把李东训斥了一顿,又让人把那位质子公子传进来。
雁清咏被传唤时面上果然已经有了几分中暑之相,身子也是摇摇晃晃,能看得出他已经在极力稳住自己的言行了。
“金麟清咏,叩见陛下。”
他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见礼,每一个角度都力求完美。
可惜上首的人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着眼前的奏折,听到声音也是随意的说了一句:“起来吧,李东,赐座。”
和光帝把他传唤进来,大概也是一时兴起,并没有放在眼里。
雁清咏低下头遮住眼底的思绪,坐到了李东搬来的凳子上。
白冷霁在处理奏折,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浏览一遍后就能迅速的批下注解,偶尔似乎遇到了难以置信的折子,还会冷笑一声丢到地上,对旁边的内侍开口:“你看看你看看,孤只要一天没看着他们,他们就全都想上房揭瓦了!真就以为孤不敢斩了他们?别跟孤提什么水至清则无鱼,孤这不是鱼塘,也不需要养这么多鱼!有用的就给孤顶上,没用的——呵,既然喜欢富贵险中求,那不如都斩了吧。”
几句话间就有数名官员被定下结局。
雁清咏捧着小内侍给他呈上来的酸梅汤小口的抿着,耳朵捕捉到这段话后开始不由得深思,自己这趟来得……对吗?
因为他看出来和光帝不是在说笑的,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些人的。
一向秉持着做了就绝不后悔的雁清咏,此时也开始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