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也是个不好惹的,当即摆架子:“我是奉夫人的命过来的,今日好几位官眷来将军府,夫人忘记招待客人的新茶放在何处,特意遣我来问问三小姐。”
澹台氏一贯是个很会享乐的女人,吟诗作画,赏花踏青,日子过得很悠闲。她最近迷上纸牌游戏叶子戏,几乎天天邀请京城官眷一起打牌。
翡翠叉腰:“我家小姐又不是卖茶的小贩,哪知道新茶在哪里?张妈妈你明知道王太医的叮嘱,还屡次打搅我家小姐静养,你安的什么心呐?”
翡翠嘴皮子一向爽利,几句话骂走张妈妈。
被窝里的沈白玉笑了笑,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直睡到中午才被曼春叫起来,用过午膳,饮下苦涩的药汁儿,沈白玉窝在花梨木摇椅上继续看话本子。
院子门口的大黄忽然狂吠不止,曼春卷起挡风帘,低声告诉沈白玉:“小姐,宸王和澹台公子来了。”
沈白玉心头微动。
不是为了宸王李景珩,而是为了表哥澹台轩。
舅舅一家子嗣单薄,舅妈生下澹台轩后没多久,又怀了个女胎。可惜胎里不足,生下来便死了。此后舅妈再未有过子嗣。
舅舅家,只有澹台轩一颗独苗苗。这颗独苗苗后来被指认杀了丞相之子。皇帝盛怒之下,澹台轩被判午门斩首,舅舅一家流放,勋爵之家一夕分崩离析。
沈白玉相信澹台表哥的清白,澹台轩是个谦谦君子,遵纪守法,不会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可惜前世沈白玉人微言轻,琐事繁杂,无法帮助舅舅一家。
“汪汪汪!”
屋外洪亮的狗叫,让沈白玉回过神。
隔着窗棂,沈白玉看到站在院子月亮门下的李景珩和澹台轩。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值青春年华,一个肆意张狂,一个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尽是神采风华,勿怪前世的沈白玉被迷了魂。
沈白玉目光落在澹台轩的脑袋上,谁能想到,三年后这颗漂亮的脑袋砰地滚落,被野狗叼走了。
大黄叫得很凶。
月亮门口的宸王李景珩蹙起好看的眉,手里的白玉扇子轻轻一折,自带风流的眼眸抬望进院子里:“三妹妹生病,那本王可得进去瞧瞧。”
翡翠咬牙,牢记沈白玉的叮嘱,抖着身子说:“宸王殿下,我家小姐风寒入体,病地无法下床,王太医说可能会传染给外人。”
言外之意,离远点。
李景珩挑眉:“病重到无法下床?”
翡翠坚定点头:“对,特、特别严重!”
李景珩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他知道沈白玉爱慕他,隔三差五送些荷包绣品、糕点珍馐,连续三年从未间断。李景珩喜欢漂亮的姑娘,面黄肌瘦的沈白玉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他又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
京城贵女,爱慕他的数不胜数。唯有沈白玉最为锲而不舍,勤勤恳恳送礼物表心意。
李景珩觉得有趣,沈白玉比他养的狗儿还要听话。
“行,本王先去找五妹妹,你们要好好照顾三妹妹。”李景珩手里的白玉扇子又摇开了,他打算晚些时候再来探望沈白玉。
他昨日和朋友们打了个赌,赌明日沈白玉会不会把“王鼎记”的包子送过来。
李景珩笃定,刮风下雨,哪怕天上下刀子,沈白玉也会把包子送上门。
李景珩摇着扇子离去,澹台轩从袖口掏出一瓶药丸:“这是益气补血的药丸,我母亲让我送给三妹妹,每日早晚一粒即可。”
翡翠颇感意外,接过药瓶子连连道谢。
澹台轩对沈白玉这个表妹印象平平,但不知为何,他的母亲王氏对沈白玉关怀备至,甚至想将沈白玉过继到澹台家。
澹台轩想,兴许母亲想要个女儿,将心思寄托在三妹妹身上。
两位贵公子一走,翡翠捧着药瓶子进屋,兴奋地说:“小姐,您真是太聪明啦!我看过话本子,这一招叫做【欲擒故纵】!您越是装作不见宸王殿下,他对您越是感兴趣。”
沈白玉一口热茶呛到喉咙,咳嗽连天。
翡翠连忙给沈白玉拍背顺气儿,嘴里自顾自说着:“以前宸王殿下对您爱答不理的,今天居然在院子外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小姐您智慧无双,奴婢佩服。”
沈白玉咳得心口疼,瞪了眼翡翠。
翡翠俏皮地吐吐舌头。
沈白玉的风寒退了不少,吃得饱睡得好,精神还算不错。她懒洋洋地继续翻看画本子,可惜今天注定没有安生日子,院子外又传来汪汪汪的狗叫。
沈姝儿清脆活泼的嗓音飘进来:“三姐姐!”
沈姝儿跑来了。
沈白玉握话本子的手微微僵住,隐约记起来,前世这个时间点,小妹沈姝儿也来找过她。
这世道十分奇怪,只要年龄小的,世俗都默认要“爱护”“偏袒”。
年龄是沈姝儿的保护伞,仗着年龄小,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里人事事都顺着她。沈姝儿闯了祸,总是跑来找沈白玉,笑嘻嘻地要沈白玉帮她背锅。
沈姝儿得知宸王喜欢看兵法,便跑到父亲书房找兵书,岂料不小心弄断了父亲最爱的弓。这把弓大有来头,当年沈镇山用这把弓射杀无数外敌,穿越千军万马。每日睡前,沈镇山都要抚弄爱弓,用桐油仔仔细细保养,珍爱无比。
沈姝儿自知闯了大祸,生怕遭到父亲责怪,赶紧拎着裙子来找沈白玉。
她想让沈白玉背这个锅。
前世沈白玉体谅小妹年幼,主动担下罪责,被父亲痛骂一顿,挨了一巴掌,罚她整晚跪祠堂。
“翡翠,拦住她。”沈白玉继续翻话本子。
这次她不替小妹背锅,沈白玉想看看,父亲会怎么责罚他最宠爱的小女儿。
翡翠是个尽心尽职的丫头,早就看五小姐不顺眼,麻溜儿地冲到院子月亮门口,一边牵着嗷嗷乱叫的大黄,一边告诉沈姝儿:“五小姐,我家小姐风寒未愈,不宜见客。”
沈姝儿长了张漂亮的鹅蛋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格外灵动,穿一身剪裁极好的鹅黄色春装,俏丽地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她忙着去找宸王,语气透着几分不耐烦:“三姐姐可真娇贵,我落水都没生病。莫非真如张妈妈所说,三姐姐故意装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