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下班前务必提交案件报告,模板在这儿,附带的还有检验报告和死亡证明。若对娄志文的死因有疑,直接找简怀珍确认,名片已附上。”邹磊克边说边转身,从旁侧堆叠的文件中抽出一沓,重重地掷在梁梓堯的桌面上。
刚放下,邹磊克又意识到混杂了自己的新案资料,他连忙抽回,边走边嘀咕着走回自己的座位:
“真是倒霉催的,周一就这么多破事!谁特么这么不长眼,大下午的吸毒狂欢还上街斗殴,就不能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吗?这光天化日之下,老人家们都在市场买菜呢,他们倒好,选这时候发疯!真是吸毒吸到脑子都坏透了!”
这番话虽非针对梁梓堯,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心中暗叹上司的火爆脾气。
“第一天就敢跟邹队硬碰硬,你小子胆儿真肥,我佩服。”这时,对面座位上的女孩,滑着她的滚轮椅轻巧地靠近,手里还拿着一罐醒神饮料,“梁梓堯对吧?我是张馨谊,和你同级,去年这时候也跟你一样是新手一枚。”
“学姐好。”梁梓堯笑着接过饮料,心中暗自庆幸办公室里还有这样温暖的存在。
张馨谊看上去与梁梓堯年龄相仿,约莫二十出头,高马尾显得干练,圆圆的眼睛透着灵动,五官精致而不失大气。虽然体型不属娇小型,但显然也是勤于锻炼了。
“你旁边桌的那位是莫少楷,大伙儿都亲切地叫他莫少。他多数时间都在外勤奔波,办公室成了他的稀客之地。”张馨誼轻声在梁梓堯耳边揭秘:“其实啊,是邹队觉得他中文表达能力稍逊一筹,每次的报告都得大家轮流润色,于是干脆把外派任务都交给他,既锻炼又省事儿。但莫少楷身体素质一流,魁梧得跟韩国硬汉马东锡似的,过肩摔练得炉火纯青,那股子威猛劲儿,无论是对付嫌疑人还是深入虎穴卧底,都能让犯罪分子和黑帮分子望而生畏,不敢轻易招惹。”
“听起来简直是个行走的安全感...”梁梓堯心中暗自惊叹,脑海中已勾勒出一位综合格斗高手的形象。他开始憧憬与莫少楷并肩作战的日子。
“我们四个,就是一个紧密的小团队。”张馨誼继续说道,“邹队虽然脾气火爆了点,但人并不坏,他只是性子急,对谁都一样,包括面对上级,这也是他晋升之路不那么顺畅的原因之一。他刚才说的找资料的人,其实就是我。关于死者家庭,我知道他们家之前有过家暴的报案记录,我会尽快把死者妻女的详细资料整理给你。如果你真想深挖,我不反对你私下调查,但切记别在办公时间搞这些,免得邹队误以为你在摸鱼,那可就有得受了。”
“我觉得这很有必要,不是浪费时间。”梁梓堯坚定地回应。
“我懂你的感受,去年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时间真的会改变人的看法吗?仅仅一年,观念就能有如此大的转变?" 梁梓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张馨誼微微一笑,仿佛能洞察人心,她轻声细语道:“我明白你的疑惑。在侦查工作中,我们很快会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官方对于死亡原因的分类确实只有那五种,但每一个案件背后的真相都是独一无二的。医院的记录、遗体的细微变化、甚至是监控录像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解开谜团的关键。然而,当这些证据足以构成完整的逻辑链,指向明确的死亡原因时,法医和检察官往往会选择直接结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但我观察了监控,死者是个长期酗酒的人,理论上对酒精的耐受力应该很高,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几瓶啤酒就严重醉酒甚至酒精中毒呢?这确实不合逻辑,我觉得有他杀的可能性。” 梁梓堯坚持己见。
“你的怀疑很合理,但在提出重新判定或要求解剖之前,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持我们的观点。这需要你与法医进行深入沟通,或者通过你的调查说服检察官,让他们认为有必要重新审查此案。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这起案件目前看来缺乏明显的他杀迹象,所以他们可能不会轻易改变初衷。” 张馨誼的话语中充满了理解,也透露出一丝无奈。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保守呢?” 梁梓堯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加入侦查队的第一天,却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挫败感。
“城市的脉动中,警察很忙、检察官很忙、法医很忙,无一不肩挑重担,步履匆匆。你可知,在这片拥有两千三百万人口的广袤土地上,专职法医的数量却屈指可数,仅四人而已。他们每年需面对的,是上千具等待解密的遗体,工作量之巨,乃是国际平均水平的数倍。试想,这意味着他们几乎每日都需与生死对话,而后续的鉴定工作更是浩如烟海。”张馨誼的目光在梁梓堯的脸上稍作停留,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
“仅四人?如此重负之下,若遇案件高峰,遗体处理岂不是会陷入停滞?”梁梓堯的眉头紧锁,心中满是不解。
“确实,资源有限,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张馨誼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但别忘了,除了这四位专职法医,还有一些兼任的同仁,他们平日里在医院救死扶伤,关键时刻也会挺身而出,参与解剖工作。正如邹哥所言,资源的分配需要权衡,若将过多精力投入到那些死因明确的案件,那些隐藏在暗处、等待我们发声的受害者,可能会更加无助。”
她的话语如同细流,缓缓渗入梁梓堯的心田。他沉思片刻,却仍觉心中五味杂陈。“难道,只有那些显而易见的受害者,才值得我们去关注吗?若因一时的疏忽,错失了为无辜者寻求正义的机会,那他们岂不是更加冤屈?”梁梓堯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中闪烁着不甘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