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神渊古轴上的记载,各个平行世界纵然事物各有其不同之处,但其人之性格却绝对相同。
夫妻三十载,她自然是了解暮云勤的。若非急迫需要,他是绝对不会如此以身犯险,暗中潜入。
可是,南淮又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千里相赴的?
“总不能是来游玩的吧?”冥魇胡思乱想道,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对,”她忽然想起来了,“这个时候……暮云勤不应该忙着对付暮丘璟吗?”
“还是说他这会儿不着急给他母后报仇雪恨了?”
冥纤月不由地想起了今日在茶馆里暮云勤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的那种淡淡的无奈的笑意,心中更加确定了这个暮云勤很不对劲!
他……原来也会那样对别人笑吗?
冥魇不知道,反正她在那个世界认识的暮云勤,那个跟她相处了三十多年的暮云勤,从来,从来没有露出过那般不带杂念的纯粹的笑意。他或是嘲讽地笑,或是威胁别人地笑,亦或是自嘲地笑……反正冥魇从未见过暮云勤真心欢喜地笑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暮云勤对着冥纤月欢喜不来罢。
“还是说,这两个世界的发展有所不同?”冥魇有些不确定地猜测到,可究竟是哪里的不同,才得以让这个时期的阴郁少年变得温和起来了呢?
在那个世界里,在冥魇认识暮云勤的时候,也是他们两个人彼此一生中最为狼狈的时刻。
那日阴雨绵绵,已是深秋时节,伴随着秋风的萧瑟,废太子暮云勤受命前往云平就封。前往云平的马车行驶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小道上,马车的齿轮碾压了一路散落的枫叶。
倏地,一阵细弱的呻吟盖住了悉悉索索的风吹树叶声,车夫起初还不以为意,继续驾车,直到一声真切的求救声传入耳边。
“救我……救……我……”
伴随着右侧草丛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声,车夫终于确认了是有人在呼救。
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道上,呼救?
车夫本欲扬鞭催马,可是,身后的车厢里却传来了一句:“停车”。
车夫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收回了即将落下的马鞭,吁的一声勒住缰绳,伴随着马儿的一阵嘶鸣,马车停了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拨开了车帘,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淡墨纱刻烟影长杉的清秀公子,他外披了一件鸦青色素丝鹤袍,更映其宸宁之貌。
车夫赶忙取出备好的下轿凳,搀扶着公子下了马车。
彼时,草丛中细碎的求救呻吟声不时传入耳畔,暮云勤正欲朝发出声音的草丛走去,却被车夫一把拦住了。
车夫低下头抱拳:“公子,这难保不是二殿……二公子设下的诡计,还是让我先去看看罢。“
暮云勤定定地看了看车夫,随后便淡淡道:“既如此,你便去看看吧。”
车夫得了命令,朝着发出声音的草丛中走去,近了,只瞧见了一个浑身烂泥的难民,衣服破烂不堪,乱乱糟糟的头发,脸上也尽是泥土,活像是刚从泥里被挖出来的一般,此刻还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求救声。
见到如此情景,车夫松了口气,转身对暮云勤大喊道:“公子,这是个浑身脏兮兮的难民!“
闻言,暮云勤朝难民的方向走去,车夫却往回走,边走边劝阻说:“公子,没什么好看的,应该是哪儿跑出来的奴隶,公子,您就别看了,咱们还得着急赶路呢!这一路上咱呃……”
林中不知何处飞出一把匕首,搜的一下便横贯了车夫的头颅,车夫霎时瞪圆着眼睛猛张嘴,抬起手指向了正面带微笑向他走来的废太子。
鲜血模糊了整张脸,车夫张着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保持着这个表情直直地倒下了。
暮云勤欣赏了一会儿车夫死不瞑目的表情,对着车夫的尸体“嘁”了一声,又觉得没意思,脸上的微笑也随之收消散。
瞟了一眼还有点动静的难民,暮云勤撇了撇嘴,有点无奈地蹲下身子,然后拔出了插在车夫头上的匕首,顿时,鲜血四溅,甚至暮云勤自己的右侧脸颊也溅到了不少血珠。
他不甚在意地起身,然后拿着这把匕首朝草丛走去。等他走近了,看见草丛里果然正趴着一个浑身泥泞的难民。
暮云勤挑了挑眉,一句话也没有说,右手握住匕首把,正欲朝这难民的头颅刺去,这难民却猛地一把抱住了暮云勤的大腿,声音沙哑地哀求:“别杀我!别杀我!”
看着被难民用泥巴染脏的衣角。
暮云勤:“……”
他刚刚倒是没想杀她,可是现在……
暮云勤的目光冷了下来:一个贱民,居然敢弄脏我的衣服。
他的利刃正欲朝这难民的右手臂砍去,这难民却细弱地呢喃:“救我……遮天剑……遮天剑在我手上。”
暮云勤的手一顿,垂眸看向这个濒死的女人。
遮天剑,传说中的神族圣剑,千年前随着神族的湮灭而失去踪迹,而在神族灭亡后的千年里,九州又渐渐地迎来了人类兴盛的时代。
这把剑百年前被昔日的九州剑圣卢凌川所获,卢凌川曾持遮天剑名扬九州,但自从剑圣陨落,遮天剑便再度不知所踪。
而此时此刻,一个浑身烂泥的难民称自己知道遮天剑的下落。
暮云勤觉得自己好傻,刚刚居然还停手了,真是可笑。他冷笑一声,饶有意味地对女人说道:“你觉得,我看着像傻子么?”
冥纤月好不容易才从万人坑里爬出来的,踉踉跄跄地逃到此处,又饿了这么些天,再在脏水里泡了那么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跟着恶化了。
如今……是半点气力也无了。
她无力地垂下了想施展灵力的右手,终了,在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暮云勤的举匕首猛得往下一刺。
刹那间,一股突如其来的阻力停止了他的动作,接着,暮云勤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掀起,好在他身手敏捷,只是被这莫名的力量逼得向后跃起猛退了几步,而与此同时,伴随着这股力量,冥纤月的身上一阵紫光大显。
暮云勤忍不住用左手遮住了这刺目的光辉,右手捏诀,正欲挥出一道灵力,突然间,这紫光便散去,他向那难民的方向看去,却瞧见她肮脏的身体旁正静静地躺着一柄剑。
他怔住了,走近瞧了瞧,只见这把剑质地不凡,雪白的剑柄上刻有“遮天”二字。
暮云勤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想触摸这剑柄,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一阵力量弹飞了。
“看来是已经认主了。”他盯着这把旷世奇剑呢喃着说道,接着,又将目光移向了昏迷中的冥纤月,啧了一声。
站起身唤了声:“扶膺,”丛林里便闪现出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只见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到了暮云勤的身后,恭敬地行礼道:“公子”。
“你把这个人带……罢了,”考虑到冥纤月这个样子估计也受不了什么太大的颠簸了,暮云勤顿了顿,决定还是带活的,“把她带上我的马车,”说完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回头扫了一眼对方这浑身烂泥的肮脏模样,又低下头看了看被这个难民给弄脏的衣角,他不禁皱眉道:“先带着她去找绿纾,让绿纾把她弄干净了,再到前面的镇上的买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然后再带上马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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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冥魇忍不住扶额苦笑,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跟暮云勤,一个是浑身泥泞,历经十年的厮杀,刚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另一个则是年幼丧母,当了二十多年傀儡太子后因猜忌被废,赶至边锤之地受封。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惨一点了。
暮云勤是失意,因为他多年算计毁于一旦,冥纤月则是庆幸,因为她终于逃离了那个鬼地方,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