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夏小卷得意自己是个凶手而感到可笑,生活随时会把我们任何一个人变成凶手,我们随时有可能杀人,也随时可能被他人杀,一句话,一个眼神。
我生出了一种被困在夏小卷身体里的错觉,那种感觉像溺水,溺水带来的窒息感,压抑的窒息感突然让我觉得也许没有错,就是一种感觉,我就是她。药劲上来了,应该就是那药让我有这种感觉的。
只是那药究竟是把糊涂的我唤醒了,还是把清醒的我药傻了呢?
我脑子里涌出模模糊糊的记忆,一只大手把我往水里按,耳边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他们骂我是“拖油瓶”,是“赔钱货”,男人的声音像炸膛的炮弹,女人的声音像劈山的剑,他们想把我永久的困在水里。
我只好妥协,一遍遍地重复:“我不反抗,我以后都不再反抗……”
我不停地重复那句咒语,不停地大喊“妈妈”……水声和人声消失了,我大口地喘着气回到人间,脸上早已满是鼻涕和泪水,面前是一堆被我碰掉的黄纸符,黄纸堆里是那本摊开的日记本。我哆哆嗦嗦地捡起日记本,正好翻到了20X0年。
视线模糊的厉害,我咬住牙齿,一边听着它咯吱咯吱的响,一边用力擦干眼泪。本子上写满了大大小小的“妈妈”,写的时候力道应该很大,字迹都印到了下一页纸上。
“20X6年10月11日星期四 晴
自从马馨儿出事后,学校就更加重视我们的心理健康问题了。
学校请了心理专家给我们做讲座,还给我们介绍了新来的心理老师。
讲座没有我感兴趣的催眠内容,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后面的问卷有点东西,我填了很久,最后一个交卷,王欣悦说我写这么长时间,肯定有精神病。
20X6年10月16日 星期三 晴
被那个每月都要来的“亲戚”折磨了一天,下午考历史的时候还吐了,去了学校医务室,没多久,班主任就带着那个新来的心理老师来看我,还带着我填的那份心理问卷。
新来的心理老师姓苏,一脸稚气,说话和笑的时候都甜甜的,让人很舒服,这么可爱的女生,真的是老师吗?
苏老师没问我什么,更没让我回答她什么,我们就是闲聊了一会。最后她给我留了手机号,让我下学期每周五的咨询课去找她。走的时候她抱了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她不是古龙味的,也不是桂花味的,她有点像椰子,奶香奶香的。
奇怪,今天班主任对我也好温柔,记得王欣悦说过,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班主任对谁好,谁就有问题。
我是有什么问题了吗?
20X7年1月24日 星期四 阴
又要放寒假了,我不喜欢放假,马馨儿就是放假前死的,好害怕又要死人。
20X7年2月9日 星期六 晴
都放假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死人?我本来想变成马馨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苏老师。
我有她的手机号,但我不敢打,就在微信里搜了这个号,居然真找到了她的微信,我加了她,但是感觉苏老师不会通过我,她那么好看,我这么难看,好看的人好像不太喜欢跟难看的人一起玩,就像秦楚她们那样。
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苏老师就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我都没顾上看她给我发了什么,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她的朋友圈。我喜欢看新加好友的朋友圈,新加的朋友彼此还不是很熟悉,她的朋友圈就像她的房间,她的内心,看她朋友圈会有一种偷窥隐私的快感,而且是那种不用担心对方会生气的偷窥。
苏老师应该是一个很开朗很自信,并且不太容易受外界影响的人,因为她把朋友圈设置为全部可见,不像我,设置的是三天可见。我就有点自卑,缺乏安全感,很容易被他人影响到,我要是能像苏老师那样该多好啊。
苏老师发的最新的一个朋友圈是和大学同学聚餐,好羡慕她们啊,我的这些同学以后也会聚餐吗?就算聚也不会叫我吧。
20X7年2月22日 星期四 晴
假期居然这么快就过完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是第一次没觉得假期无聊,好奇怪啊。
其实也不奇怪,苏老师每天都会发很多朋友圈,会分享很多有趣的文章,好玩的地方,好吃的美食,我都要偷窥不过来啦。
苏老师居然喜欢《消失的角落》,我也要喜欢。
夹窗帘的夹子坏掉了,早上有阳光照进来我才发现窗帘没拉严,我最近好像不那么怕水鬼了,姐姐骂我,我也不难过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20X7年2月26日 星期一 阴
第一次去咨询教室见了苏老师,苏老师没有穿白大褂,像极了一个大姐姐,苏老师还一本正经做自我介绍,说我们会慢慢熟悉。
哈哈,其实我已经很熟悉她了,只是她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给她点赞评论过,我喜欢苏老师。
20X7年5月18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我十七岁啦,妈妈说按虚岁的话,我已经算是成年了,他看我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妈妈给我买了一款DIOR护肤套装作为生日礼物,说女孩子就是要美美的,越美越好。
姐姐也给我买了护肤品作为生日礼物,他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可妈妈之前说只跟我才会心有灵犀的。
生日宴上见到了前妻阿姨家的小姐姐,因为已经有个大姐姐了,所以就叫她小姐姐吧。小姐姐也喜欢《消失的角落》,她看到我书架上有这本书,还是作者签名款,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但这本书是苏老师送给我的,我就装傻充愣,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张嘴要。人有时候傻一点也挺好的。
20X7年5月19日 星期五 晴
我用了妈妈送的护肤品,姐姐可能会不高兴,但这些都不重要,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不在意他们了。下周我们要去心理实践,去基地住,苏老师和我们一起去。
20X7年5月20日 星期六 晴
抵达基地后,我居然和苏老师分到一个房间,好开心呀。但我并不知道,这是因为学校把我视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洗澡的时候,透过淋浴间的毛玻璃隐约能看到苏老师的身体轮廓,我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我是男生会怎样呢?
我故意从里面敲了房门,吓了苏老师一大跳,她赶紧关了浴霸,一边裹上浴巾一边对我说:“小卷,先不要开门,等我换好衣服。”
我哈哈大笑,对她说:“我敲的。”
苏老师也笑了,然后就继续洗她的身子。
20X7年5月22日 星期一 晴
心理实践的时候,有一个环节是组对抚摸胸口,我故意落了单,果然就和苏老师组了对。摸住苏老师胸口的时候,我的心跳明显比她要快。
20X7年5月27日 星期六 晴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妈妈还没回来,开门的是姐姐,姐姐化了很浓很浓的烟熏妆,眼神还有些阴厉,我有点怕,直接逃回了自己房间。
正在害怕手机响了,是苏老师打来的,她问我到家了没,还让我早点休息。我跟她说了姐姐刚才的样子,她说那是姐姐不用害怕,有需要可以随时打电话给她,她会一直在我身边。
20X7年5月28日 星期天 多云
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苏老师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20X7年5月29日 星期一 晴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我竟然考进了前十,上高中以来没这么好过。秦楚王欣悦她们说我是抄的,其实我料到她们会这样说,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因为看透了她们而开心。
苏老师曾对我说过,蜂蜜和粑粑都会有苍蝇叮,我只需要知道自己是蜂蜜他们是苍蝇就够了。不用在意那些不在意我的人,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
苏老师说的对。
以前秦楚她们不跟我玩,我会经常请她们喝奶茶,希望她们原谅我,以后我都不会再请了,硬挤到一个不接纳自己的人群里,其实比自己一个人还要孤独,我感觉自己在变好。
20X7年6月7日 星期三 多云
妈妈说姥爷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发火要揍人了,因为他生病了,已经在老家的医院里抢救了三天。
家里这几天就我一个人,晚上我从苏老师那吃完饭回来,自己一个人玩手机,在《消失的角落》的论坛里找到了一个粉丝群,一申请就加进去了。
苏老师上周刚教过我怎么向别人介绍自己,我按照苏老的方法说完,群里刷刷的发鼓励表情包,我很开心,竟然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认可。我听说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事,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群里还有人发小红包,我跟他们聊到很晚,还加了几个好友。
这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有了新好友,虽然没见过面,但这样的好友关系束缚更少,相处起来更舒适。
20X7年6月17日 星期六 特大暴雨
晚自习放学后妈妈开车来接我,我现在不太喜欢那辆保时捷,苏老师说,该吃苦的年纪该吃得苦还是要吃的,不是通过自己劳动得来的东西应该慎选。妈妈在车上送了我一条宝石手链,还要亲自给我戴上,我又想起了苏老师的话,就把手抽了回去。妈妈有些诧异,还没等他问为什么,我就拿出一本GRE背起单词来。
妈妈问我是不是想出国,我点了点头,苏老师说行万里路要远比读万卷书学得多。
妈妈说小公主就应该生活在城堡里,离开了城堡就不是公主了。妈妈到底是真的为我好,还是一直把我当小孩,或者希望我永远都是小孩,这样就不会反抗他了。
我不想永远被当成小孩,更不想永远都不懂得反抗,苏老师说,自己不喜欢不愿意的事,就要勇敢的说不。
20X7年6月25日 星期日 晴
姐姐发现了我的宝石手链,她很生气,脸色阴郁,她让我还给妈妈。
虽然我知道这些东西更应该靠自己的劳动获得,而且也没戴过,但我还是还给了妈妈,不然姐姐一定会打我的。
可妈妈不仅没要,晚上回来又给我买了一条宝石项链,姐姐的脸色更可怕了,我看到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快咬破了,她这次一定会跟妈妈大打出手吧。
但他们没有。
20X7年7月12日 星期二 晴
又放暑假了,自从认识苏老师后,我好像已经不那么害怕放假了。
妈妈又来学校接我,说是会和姐姐一起去逛街,去了金银购物中心。
妈妈给我买了很多新衣服,有新款的的萝莉裙,妈妈说,我已经成年了,要学会打扮,毕竟女孩子还是要嫁得好才能幸福。可苏老师不是这样说的,妈妈说的真是对的吗?
逛完商场,妈妈又带我去吃大餐,还告诉了我一个很好的消息。
我们本可以早点吃完的,但排号时,妈妈故意把号让给了另一桌客人,就多等了半个多小时。
我们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姐姐不在家,都快一点的时候,姐姐还没回来,她以前再晚也没超过十二点过,我有点担心。
20X7年7月17日 星期日 晴
妈妈就躺在那里,好臭,像死老鼠一样
恶心 想吐
再也没起来过
臭了
20X7年8月30日 星期五 晴
还我手机!还我手机!妈妈快来救我吧。
20X7年9月1日星期三 晴
妈妈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相信她会保护我的。
妈妈身上的椰奶味好甜。
20X7年9月8日星期四 晴
我竟然没有妈妈。
我瑟瑟地发抖,我好像正走在黄泉路上,一条漂浮在冥河上的路,水里都是狰狞的鬼,乍一看像人,细一看又什么都不像。
它们在想怎么吃我,我在想怎么杀死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