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群里的讨论越来越激烈。
鉴黄师：草泥马！我六十米长的大刀呢！一个继父，这样观察一个青春期的女生，还恶心的把手插进她衣服里，在她耳根上亲一下，这不就是猥亵吗？真应该直接判处宫刑。
嘤嘤酱：有点像那个房思琪，好可怜，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啊？
北市群众：不愧是神探，一针见血。
卷死空心菜：神马？真的不是男他女她不分？错怪作者了？
老虎是kitty：看来真的要好好重读一遍。
孔灵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看出来她连一遍都没读过。
李铁本来也不确定古龙味的妈妈跟王叔叔是不是一个人，但当他看到北市群众说
“之前写东西也尝试过使用不同味道代表不同人的出场”时，他基本上就确定了。
江心言呆呆地坐在桌前，她不想把小说里的情节往那个女生身上联想，可小说里的8月31日正是开学前一天，开学后没多久张子雯就去找了她，可她……
内疚，自责，像两只手一样使劲扭着她，她哭了起来。
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
北市群众：我赞同宾宾椰奶味妈妈就是苏老师的说法。
除了味道，日期也对得上，20X6年7月份的那几篇日记很混乱，17号那篇日记应该是在说亲妈死了，整个暑假女主应该是被继父，也就是被古龙味妈妈囚禁了起来，到了9月开学后，女主是见到了苏老师，她也应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位椰奶味妈妈身上，但苏老师好像没帮到她。
好狗才挡道：17号那篇日记难道不是首诗歌吗？
好狗才挡道：联系后面那几篇一起看的话，应该就是在写她妈妈死了。
卷死空心菜：在这之前，那个“男他妈”好像跟女主说了个好消息，不会就是她亲妈要死了吧。
蒙面高手：那这应该是谋杀吧。
“谋杀”二字像针一样刺痛了李铁的神经，虽然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已破了不知多少起命案，见了不知多少具尸体，可在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尸体的时候遭遇谋杀案，那种感觉着实有点难以形容。
群里异口同声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写这些啊？
是啊，一个花季少女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呢？如果作者真的是李晓萌，这些有可能是她的真实遭遇吗？
李铁看到聊天记录里竟有人说作者是网红腿毛姐姐，这个腿毛姐姐又是哪方神圣？他随手上网搜了一下，重点查了日记里那几年她都做过什么。X4年前后网红产业正在兴起，那时腿毛姐姐的白富美人设还没立起来，主要在南方沿海城市出没。栖阳湖抛尸案发生时，腿毛姐姐还发了一组照片，定位显示，她当时人在深圳。
网红，李晓萌，她们之间能有什么关联呢？作者到底是她们中的哪一个？
李铁一时找不到她俩之间的联系，在工作手册里写了存疑，给网警里的熟人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查查这个腿毛姐姐。
他心里还是很乱，小说中的夏小卷跟李晓萌同龄，那个一会妈妈一会姐姐的“怪物”又跟他同龄，这里面真的只是巧合吗？
对于很小就失去双亲的晓萌来说，舅舅又何尝不算是妈妈呢，可他这个“妈妈”永远都在不耐烦。
“我想告诉她，可她总是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
“怎么别人上学都好好的，就你总有那么多事！”
李铁全文搜索时无意中看到这些，被这些话蜇了一下。
还有小说里的那个王叔叔……李铁的嘴唇颤了几下，眼神瞬间凝霜。
家里除了晓萌再也没个女人，自从朱星在那次追捕毒贩的战斗中牺牲后，李铁就再也没对其他女生动过心思。身边的人知道他这个心结，没人敢给他介绍，不太熟悉他的人又把李晓萌当成了他的拖油瓶，想处对象的也没工夫找他。
晓萌的叔叔虽然在北市，但他做导游工作，每个月至少二十天不在家，比晓萌的爸爸好不了多少，不然晓萌也不会每天跟着他生活。况且晓萌每次跟叔叔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疯玩就是打闹，活脱脱的一种十几岁的兄妹模式，如果发生过那种事，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那还有谁？学校老师？补习班老师？还是同学家长？
李铁屁股上像长出了刺，再也坐不住了，趁李晓萌还没放学，他开始在李晓萌的房间翻箱倒柜，把李晓萌看的书、用的pad和电脑一一筛查。
这事不查清楚，他到时候有什么颜面去见姐姐呢。
江心言小心地克制着自己，不在群里多说一句话。
在她看来，群里的网友们只是一群局外人，只有她明白小说背后有什么。她甚至是里面的一个角色。
小说里的苏老师和她一样，耐心听学生倾诉，按理论鼓励他们勇敢地表达自己，他们真的表达出来后，她又无能为力。
小说里的夏小卷和小说外的张子雯都信了，夏小卷放任自己把苏老师当成新妈妈，张子雯把藏了很久的伤口扒开给人看。
可苏老师和江心言这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废物，一个在小说中，一个在现实中，一起临阵脱逃，把卸下保护壳的小蜗牛扔在了风刀霜剑中。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人希望，因为希望只要不破灭永远都是希望，一旦破灭就成了虚妄。在希望变虚妄的打击下，很少有人能无动于衷。
小说第六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日记里虽然没有明写，但江心言从只言片语中还是觉察到了蛛丝马迹。她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再想想办法尽力去帮助张子雯，她想弄明白20X2年的那个暑假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心言瞥了一眼课程表，张子雯这个点应该正在上排球课，她连一秒钟也不想等，飞一般跑到体育馆，找到排球训练厅，直接把张子雯叫了出来。
江心言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张子雯了，发现她比上次见她时又瘦了很多，精神状态也明显不如上次，眼窝陷得更深了，眼神也有点涣散。
“你最近还好吗？”江心言自知问了句废话，又补充道：“周末有时间的话去我那里吧，家里给我寄了许多土特产，去帮我吃。”
“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上课了。”张子雯的口吻异常冷漠。
江心言见她转身要走，只好表明来意：“你为什么要给我分享那篇小说？”
“只是因为分享文章可以获得花瓣而已。”
“为什么是这篇，你写的？”
“你觉得我写得出这样的小说？”张子雯有点不耐烦起来，“老师，你专门跑来找我就是问这些吗，是不是太无聊了点。”
“你爸爸有没有……有没有……你爸对你好吗？”
这句话让江心言的舌头打了十八个结，自己都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血一下充到了脸上。
张子雯稍微怔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堪比赤道的反射弧”，没好气地说：“感觉老师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哪样？”江心言满怀期待地盯着张子雯。
“脑子都用来换颜值了。”张子雯的表情里夹着些许戏谑。
江心言尴尬地笑了笑，转换话题道：“你妈后来带你去过医院吗？”
“为什么要去医院？我又没病，我只是吃得太饱，挨打太少，每逢此时我妈就会治我，抽一顿大耳刮子，再饿两天立马见效。至于我爸，比我妈对我好，他打我从不打脸。我爸妈也没离过婚，是原配——虽然他俩每天都想拿刀捅死对方。我们家连水电费都拖欠，上哪弄保时捷豪宅去？我妈每天打三份工，可没一觉睡到大中午的福气。至于我爸，不过是一个用针扎都扎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不是变态。你居然会觉得那小说是我写的，你这想象力都能申请吉尼斯记录了。何况我这烂手机发个信息都要卡半天，更没钱买平板和电脑，晚上回家晚五分钟都得被男女混合双打，也没时间去网吧，我拿什么码字？”
张子雯说的有模有样，一时听不出是真是假，哪句真哪句假。
张子雯最后把眼皮往上一翻，直接怼了一句：“这些信息学生档案里不都有吗？您身为心理老师，都不了解学生基本信息的吗？”
江心言再一次哑口无言，自从见到这倒霉孩子，她这口气早就在胸口憋成了气球，她感觉自己就快升天了。
“那你觉着故事里的夏小卷有原型吗？”
“你不应该去问作者吗？”
“但是你对小说里的隐喻好像一清二楚。”
“因为我擅长咬文嚼字啊，我的语文阅读理解可一直都是满分，”张子雯话锋突然一转，“老师你是未成年吗？怎么什么都当真？你是不是挺希望小说里的原型就是我自己？你们老师不都喜欢‘拯救命运悲惨的失足少年’吗，少年越惨越好，越惨你们越伟大。最好跟拍电视剧似的，拿刀捅人的时候被你们给夺下来。可惜，夏小卷捅妹妹的时候你不在场。”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看那篇小说？你一直在等着我来找你，是吗？”江心言也突转话锋道。那一刻，她脸上的棉花糖化掉了，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刀一般犀利的表情。
张子雯转过身去，背对着江心言，好一会才回头看了江心言一眼：“不知道啊，我哪知道？我没指望过谁把我的话当回事……”说到后面几个字，她声音哑了，模糊得几乎听不见。女孩清了清嗓子，又笑起来，“我在评论区看见你了——江老师，你的头像和昵称都是一个风格，学校里好多男生关注你微博账号，偷偷保存了你的照片，你可长点心吧。”
张子雯走后，江心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微博，胸中那个好不容易才瘪下去的气球，再一次胀起来，一同涨红的还有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