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停更的小说像闹鬼一般突然就更了一章，这边更完，那边就以“吴牙签”般的速度打了“已完结”。
可是大家还没来得及细看写了什么，网速慢的甚至都还没能打开，这篇小说突然就被下架了。
嘤嘤酱：一边更新一遍下架，谁能出来解释一下。
我老公卷死空心菜：我举报刷花花那么多天你们像死了一样，现在突然下架，花瓣是不是要枯了。
好狗才挡道：机智如我眼疾手快地全文下载啦，马上发群里。
老虎是kitty：稍安勿躁，我去瞅瞅。
神探杜宾：群主能不能出来澄清一下，作者到底是谁？
椰子壳壳：真想把你叉出去，叭叭叭个没完。
神探杜宾：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天安商场，这篇小说最新一章的发文位置是在北市大学，天安商场到北市大学至少要一个小时，从发文到现在不过十分钟，所以说作者不可能是你。
嘤嘤酱：发个小说还可以查ip的吗?
椰子壳壳：人肉犯法你知道吗？
神探杜宾：还需要人肉吗，你的朋友圈是十张可见，第一张照片就是在天安商场，时间是刚刚。而且我是警察，一会儿可能会有人联系你，注意接听电话。也麻烦群里其他成员暂时不要在社交媒体透露群里和这篇小说的相关信息。
原本七嘴八舌的读者群像被禁了言，一看到警察二字，椰子壳壳也不敢再提叉人的事了。
李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局长打来的，让他下午去局里参加大案要案清零会。
挂了电话，李铁一屁股陷进沙发里，他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小说的最后一章让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记得那个案子——
去年的确有个叫梅前的结巴青年网恋被骗了好几十万，那些女生都是在一个相亲平台认识的，相亲平台又隶属于一家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又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小伙四处求告无门，最终上街报复社会。他特意选了北市最繁华的步行街随机砍杀，造成三死多伤，挥刀自杀时被巡警制服。一审时梅前被判了死刑，他虽未上诉，最高法却驳回了他的死刑判决，案件直到现在还悬着呢。
由于他说话不利索，就背了个带显示屏的书包，循环播放自己的“冤情”，媒体报道的时候就把他称为“字幕男”。
这件事本身就很具轰动性，再加上跟当下单身人群不婚恋问题息息相关，本来应该是个爆款新闻，不论是主流媒体还是自媒体都应该蜂拥而上才对，可当时几乎没有水花，事发后没多久就全网删帖，各大热搜也很快被爆出来的女明星借腹生子事件转移了注意力。
“字幕男砍人案”发生后不久，陆续有人去警局自首，大家这才知道这起案件并不简单，而是有一个团伙在背后策划。
这个群体在上层社会开来是一个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在底层社会看来则是一个相互宣泄支撑的心灵驿站。里面都是一些沉在不见光出的边缘群里，有穷困潦倒的绝症患者，有求告无门的普通人，也有单纯厌世的富二代，更多的是一些在现实世界不敢开口的社恐青少年。
它匿名，有自己一套特殊的交流语言，外人误闯可能会摸不着头脑。他们会把“死”谐音成“食”，“杀人”谐音为“鲨鱼”，“自杀”谐音为“紫砂”。他们中的自杀者为“素食派”，杀他者为“肉食派”，“字幕男”就是一个“肉食派”。
起初，这个群体只是在讨论一个初中女生的自杀，讨论她小小年纪为什么会跳楼。有人觉得她是跟家人发生了冲突，有人认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有人猜测她是被老师给侵犯了……大家一边唏嘘惋惜，一边痛斥家长不懂如何为人父母，痛批教育分数化，怒斥部分老师畜生化。
但也有人觉得“她走得非常有价值”，“谢幕那一刻是人生高光”……群里风向开始发生变化，甚至开始有人效仿：精心设计自己的“高光戏”，其他人会热心地出谋划策，甚至在现实世界提供帮助，让他们的“紫砂”或“鲨鱼”更成功。
可惜“走红”这事自古就是玄学，活着是，死也是。他们屡试屡败，不管怎么精心策划都无法得到大众的关注。逝者自然是一了百了，解脱无牵挂，看客们却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攒起了怒气，在沉默中变了态。
一些激进分子认为既然谋杀自己不够轰动，那就谋杀更多的人，很快便有了“撞人事件”和“砍人事件”。
最先自首的是群主，群主认为自己只是个挣扎在活与不活之间的好人，不是精神病，更不是反社会分子，他很果断地把这些人都踢出了群。
后来自首的才是“砍人事件”的策划者与参与者，而字幕男只是一个实施者。
警方查了字幕男的通讯记录，发现他们几个被踢出群的人又重组了一个群，群里的七个人都参与了当街撞人砍人的事，有的负责打磨“杀人文案”，有的负责提供作案凶器，有的负责筛选最佳作案时间地点，有的负责现场录视频并上传到网上，还有的负责转发扩大舆论。
李铁只是在市里的案情通报会上听过这两个案子，因为案发地点是在最繁华的第三区和行政副中心第八区，不在第一区，他并不了解细节。
直到看到最新一章字幕男砍人那篇日记，李铁才想起去核实案件日期和前因后果，然后就立刻联系花瓣把小说下了架。
据说字幕男的案子里，牵涉的七个人，最大的才二十一岁，一半是未成年，负责侦办的同事说，他们之前那个大群里的人也是未成年居多。
大群的群主自首后就把群解散了——在此之前，群里已经有两三百人。
李晓萌是不是加入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她只是好奇围观，还是也有“紫砂”的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李铁的肝火都烧到了脚后跟，她当时就想冲进学校，在李小萌身上使劲踹几脚。
这么多年，他几乎把工作之外的精力都花在了李晓萌身上，可她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了呢？
李铁猛抽了一口手里的烟，猝不及防的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他咳得脑浆子都快迸出来了，突然生出了微妙的荒谬感——不想死的他马上就要死了，不该死的李晓萌却已经勘破生死，研究上了怎么去死。
椰子壳壳——“腿毛姐姐”本人接到了警方电话，本想出国的她被传唤到了第三分局。不过是个二十三四的丫头片子，三分局的侦办刑警稍一施压就全交代了。
“真实姓名？”
“姚艺彤。”
“年龄？”
“24。”
“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南市双安县人。”
“《我在X阳湖里挡鬼，下一个就抓你》是不是你写的？”
“不是。”
“那是谁写的？”
“助理，”姚艺彤看了一眼警官那严肃的脸，又补充道：“公司刚招的一个实习大学生，北市传媒学院新闻系毕业的，小马哥说我老说不过脑子的话，找一个专业的来替我说。”
“谁是小马哥，跟这篇小说有没有关系？”
“我们公司的马总，跟小说没啥关系。”
“他们分别叫什么名字？”
“小马哥叫马小刚，助理叫王梓潇，经常在我的上线视频里扮丑，是小马哥……马总安排的，说是让她看起来像个书呆子，能增加真实感。”
“给你打赏的都是什么人？”
“粉丝，一部分是真的喜欢我，还有一些是公司买的。”
“小说里的人物和情节是不是真实的？”
姚艺彤犹豫起来。
“如实回答。”询问警官的语气更加严肃了。
“一部分是真的，大部分是虚构的。”
“哪些是真的？”
“马馨儿跳楼那段，驾车撞人那段，还有当街砍人那段。”
“还有吗？”
姚艺彤摇了摇头。
“栖阳湖晨练大爷报假警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朋友圈看到的。”
“谁的朋友圈？”
“不认识，就是小说读者群里的一个人。”
“为什么会写这样一篇小说？”
“王梓潇自己要写的，前不久去参加一个商演活动，为了立人设，公司让我把品牌方给的几十万出场费尽数捐出做慈善，有些红眼病就翻出了我的黑料，说我没文化什么的。小马哥就让王梓潇发个水平高点的文案反击一下，王梓潇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说是以我的名义写篇小说，用一些半真半假的情节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口。”
“你就没担心过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她给我看了个开头，我是真不懂，而且我一看书就头晕，再加上她把夏小卷写的那么丑，我觉得挺解气，就没再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突然停更？”
“拉了个粉丝群，本想着如果他们能对我阿谀奉承，就在群里给他们种草我新接的产品链接。可他们却在群里分析起了剧情，我担心有以前认识我的人黑我，就让王梓潇把小说停了，没想到她还是偷偷地更了一章。”
这时，一个同事进来，低声说：“作者找到了。”
询问警官忙问：“人没事吧。”
“没事，反而很淡定，像是在等着我们去找她。”
询问警官当时就要站起来，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腿毛姐姐那毫无表情的整容脸，像极了一个刚出场的人偶：“你怕人黑你，为什么一开始死不承认那篇小说是代笔？”
腿毛姐姐一愣，那一瞬间，人偶好像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