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相邀,冷庭誉自然不敢大意,也有些好奇罗夫人要和他说些什么……
转念又想到,罗家在燕地也是大族,苏蘅芜去了燕地肯定是人生地不熟,如今苏蘅芜能和罗夫人关系融洽,却也让他喜出望外……
他留恋的冲苏蘅芜道:“做了有一会儿了吧,别太累了……去歇歇,人手不够的话,我再调几个人过来……”
罗夫人却已经走出门了。
苏蘅芜忙冲冷庭誉摇摇头:“不累,你快去吧!”
冷庭誉抓起苏蘅芜的小手放在胸口一下,冲她一笑,这才离开。
出了厢房,一眼望到站在院子里红梅树下的罗夫人。
年后,天气就渐渐回了暖。如今又是近正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冷庭誉走了过去,冲罗夫人行了一个礼,询问了罗夫人的身体情况。
罗夫人安慰的一笑,忍不住摸了摸冷庭誉的头:“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顿了顿,又道,“要是你母亲还活着,就好了……”
话一说完,冷庭誉和罗夫人两人脸上都没有了笑意。
过了一会儿,罗夫人道:“阿芜跟着我们回去燕地,你有想过怎么样才能顺利娶她为正妻吗?”
冷庭誉顿了一下,摇摇头:“还没有想过……”却又道,“不过,我要娶阿芜,总是不能有人阻止的……”
罗夫人就问道:“就是你父亲要拿你的世子之位做文章,也要娶?”
冷庭誉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他一幅志在必得道:“阿芜是肯定要娶的,世子之位也要取的……”
好狂妄的语气!
罗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语气里有些宠溺的意味。
冷庭誉心中一动,问罗夫人道:“姨母,可是方法?”
罗夫人道:“只怕要委屈委屈苏姑娘了……”
冷庭誉道:“姨母,且先说说……”
罗夫人道:“苏姑娘长在京城,咱们燕地人对京城有些顾忌,我就想着,不如就想认作苏姑娘为女儿……”顿了顿,又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嫁入罗家多年,就只生了广兰一个,却是不好说做是我生的女儿……”
冷庭誉心中思虑:那就是阿芜要去罗府去当庶女?
冷庭誉有些不愿意这么委屈了苏蘅芜,嫡庶之分,泾渭分明,阿芜若是顶着庶出之名嫁给他,却是难免会被人轻视。
可似乎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罗夫人见冷庭誉有些沉默,了然一笑,这个侄儿也当真是对苏蘅芜有心了,一点点的委屈都不愿意让他受着。
她呵呵的笑着,想到她如今生死不明的罗广兰,心头泛起酸涩。
也罢,也罢!
苏蘅芜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她贺慕颜就帮她一把,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底下的妹妹贺慕容也安心。
罗夫人说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舍得让阿芜这么好的姑娘去当庶女,再说就你姨父那几个妾有几个是上的了台面的……”说起丈夫罗大人,罗夫人一脸的鄙夷愤恨之色。
冷庭誉松了一口气,却有些疑惑。
罗夫人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原本在娘家时身子骨就不好,这些年嫁去罗家日子不顺心更是被磋磨的快没了人形,尤其是广兰这一生死不明,整个人已经是大半个身子装在了棺材里,也是福气,让我遇到阿芜……说阿芜对我有活命之恩也是一点也不夸张的,我当年和你姨父在广兰入宫一事上起了分歧,后来迫于大局,况且圣旨以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再舍不得广兰,也只得含泪将广兰送走……你姨夫那时候不知道是怕我再生事端给他惹麻烦还是可怜我想要补偿我,就许诺了我三件事!如今这第一件事,是让我跟着你来京城,我已经用去了!这第二件事,我准备认了阿芜当干女儿,依旧姓苏,不用改姓……”
冷庭誉仔细听完,对着贺慕颜一揖到底!
罗夫人摆摆手:“你也不必客气,我也知道你为了广兰的事,也动用了不少暗自的力量去搜索,只希望天遂人愿,我的广兰还没有死,她还那么年轻,离开我进京的时候还是娇娇怯怯的一朵花骨朵,总不能花还没开就掉到泥里去……”
罗夫人说着话,悲从心来,抑制不住的拿了帕子拭泪。
冷庭誉不擅长劝慰人,只目光坚定来回保证:“就是搜地三尺,也要找到罗广兰……”
这承诺却比任何的话语都能安慰罗夫人。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罗夫人就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冷庭誉站在原处,则想起年幼的罗广兰来,长得粉团子一样,逢年过节来燕王府的时候,他的母亲贺慕容总是将罗广兰抱在怀里又是捏捏脸蛋又是替她梳头发,还让人给她做好吃的。
每当罗广兰来的时候,贺慕容的眼睛里就仿佛看不到冷庭誉了。幼年的冷庭誉喜静,常常出去和随从们摔跤、上河里抓鱼,爬树摘果子,跟个泼猴一般,活得野性恣意却快活无比。
可是,罗广兰一来。他的母亲贺慕容就要压着冷庭誉要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就是笑都规定了露出几个牙齿才好。
关键是,还得陪那个小跟屁虫一样存在的罗广兰玩。幼年的冷庭誉哪里坐得住,觉得罗广兰一来既抢走了母亲贺慕容对他的关爱不说,罗广兰还处处碍事,长得又跟个糯米团子似得,喊他“二哥哥”时口齿不清跟喊“爱哥哥”似得,不仅如此,还妄想往他头上插一朵花。
冷庭誉实在忍受不了了,有一次就带了罗广兰去看豆青虫,还捉了起来要往罗广兰怀里放去。罗广兰整个人吓得颤抖着哭。贺慕容知道了事情原委,气的发抖,劈头盖脸的给了冷庭誉好一顿打不说,还将冷庭誉关在黑屋子里一天一夜。
而罗广兰据说被吓出病来了。
后来,姨母很少再送罗广兰来燕王府。倒是长大后,冷庭誉几乎不在燕王府待,况且男女大了,就开始有了男女之别。
冷庭誉记得时隔幼年那会再见到罗广兰时,是有一回听到罗广兰跌落在水里,她的丫鬟大喊救命。
冷庭誉听到呼救声,飞奔而去将罗广兰从水里提出来,在她性命确定无攸后走开来。那一次,冷庭誉并没有认出罗广兰。
但罗广兰醒来后就问她的丫鬟:“表哥呢,你怎么让表哥走了?”
那丫鬟却很是着急,竟然道:“小姐,你就是再想让表少爷对你英雄救美,继而定下终身大事,也万万不可如此冒险了,若是表少爷来晚一步,岂不……岂不……”
原本听到“表哥”二字的冷庭誉脚步已经停了下来,如今再听到那丫鬟如此说法。冷庭誉平生最恨人欺骗设计,因而登时就变了脸色。
冷庭誉当即大步流星的走到罗广兰与她的丫鬟身边。
她的丫鬟自知失言,捂着嘴巴不能言语。
罗广兰则泪盈于睫的喊着冷庭誉:“表哥!”
冷庭誉却是看也不看她,抽走了原本盖在罗广兰被水浸湿的衣服,冷哼一声,跟来时一样,又大步流星的远去。
后来,罗广兰频繁出入燕王府。
每次罗广兰一来,冷庭誉的大哥还对他挤眉弄眼,贺慕容更是暗示她喜欢罗广兰想让罗广兰当媳妇,在冷庭誉面前将罗广兰夸的跟一朵花似的。
冷庭誉却连看罗广兰一眼都不愿意,在无数个贺慕容强行让他和罗广兰两人独自相处的时刻,冷庭誉都是直接闭着眼睛睡觉。
到底,罗广兰只是个闺中女儿,这样的次数多了,罗广兰也觉得受不了,终于有一次哭着跑出去。
冷庭誉却有些如释重负。
后来,圣旨下来,点了罗广兰进京。
其实,燕地的贵族之家的适龄女儿,每年都会宣入宫中。为此,燕地贵族之家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定有婚约。
圣旨下的那晚,冷庭誉的母亲贺慕容给了冷庭誉一耳光,质问冷庭誉为什么那么讨厌罗广兰,并说要不是罗广兰自己坚持不愿意议亲,怎么会那么倒霉的选入宫中。
冷庭誉当时想到罗广兰花骨朵的年纪却要去陪一个足以当爹,且妃嫔满宫的老男人,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又觉得贺慕容的指责毫无道理。
冷庭誉就开始早出晚归。
罗广兰在燕王府等了许久,也不曾见到冷庭誉最后一面。
后来,留下了一个荷包给了贺慕容,让贺慕容转交给冷庭誉。
罗广兰去京城的时候,冷庭誉都不曾露过面。
再后来,贺慕容去世,冷庭誉日子也不好过,冷庭誉再次得到罗广兰的消息却是俩人再不相见的很多年后。
她的姨母贺慕颜来找他,告诉他:罗广兰奄奄一息。
冷庭誉就想到那个刺绣精致的荷包,还有荷包里的那张纸条:“表哥,如果当初你拿青虫吓我,我不哭,你会不会不那么讨厌我?”
冷庭誉不顾手下的劝阻与燕王冷仲然的话,执意带了姨母贺慕颜进京,执意自己孤身一人去闯了皇宫想将罗广兰带出。
姨母贺慕颜对他的行动很是感动,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为罗广兰做一些事,让他心里不那么不安。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冷庭誉的头脑。
冷庭誉握紧了拳,一拳头捶到梅树上。梅树上的残留的梅花更是纷纷如雪片般落下。
为了燕地的存活,为了母亲贺慕容,罗广兰,还有阿芜受过的苦,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