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已是正午。老燕王派人传信说,他下午时会带着三小姐盈光一同过来。冷庭誉有些疑惑,但听了这消息,心情也颇好。
本来新婚第二日一早就要认亲的,只是如今燕王府里并无旁人,苏衡芜又是一嫁进来就是燕王妃,冷庭誉怜昨晚累着她了,方没有让人喊醒她。
如今得了老燕王冷仲然的消息,冷庭誉想了想,和苏衡芜商量了,索性教冷家一族的女眷都过来认一认,日后倘若苏衡芜觉得无聊想消遣时,倒也可以传上一两个投了眼缘的来燕王府陪着说话。
苏衡芜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因为晚起到底有些不安,想着是不合规矩的。
两人商量好后,就又让人传话下去了。
等到了酉时初刻,日头已经不再那么毒辣,傍晚清风徐徐来时,冷家的女眷们也纷纷踏至。昨日成亲时苏衡芜的嫁妆前一抬已经到了房中,还有的嫁妆却还没有出桃花源。婚礼办得盛大,嫁妆给的也奢侈,如此铺张大办的一场婚礼,容粲自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有知情者也慢慢在底下传开容粲的身份。
燕地不比京城,尤其是冷家人天生对皇家穆家不满。因而皇家将功臣永昌候戚家满门抄斩一事,当时也是风风雨雨传到了燕地,冷氏一族是十分不屑皇家的。而容粲在早年就已经名动京华,与昔年的安宁伯世子之间的感情也是一段传奇,容粲在燕地大家眼里自有一分分量。更有见过容粲本人的冷家女眷对容粲历经多年不变的容貌气度更是引为传奇。对于这个燕王一心要娶的燕王妃心里也多了忌惮。
当下,冷家女眷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对着苏衡芜。冷家旁枝三房的太太霍氏得了丈夫的嘱托,帮着引见众冷家女眷。
燕王府茶水糕点、点戏的招待。
如此忙了两天,苏衡芜对冷家的众女眷们心里有了底,喊了桂雨过来侍候笔墨,记了一下重要的姻亲关系。
而连翘及陪房过来的白妈妈等人则是一直还在脚不点地的忙碌着。苏衡芜的陪嫁太多,已经清点了两天却也只是刚刚开了头。
连翘与白妈妈私下时更是感慨:咱们王妃的陪嫁清点完了怕是天都不热了……
苏衡芜心里则颇为疑惑,夜晚的时候,冷庭誉精力一直很好,由于每晚都要要几回水的缘故,小厨房的人害怕夜里随时要水,索性安排了人在那值着,以便时要时有……
这样,每到早上太阳升起时,苏衡芜浑身酸痛无力如同被彻底辗压过的花朵一般,打不起一点精神。冷庭誉却是愈发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很快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
冷庭誉早早准备好了回门的礼。就是昨夜他本也想克制一下,免得苏衡芜等回门时提不起精神,只是到了夜里,却又不由得他控制了。
等坐在马车上时,苏衡芜还依旧有些睡眼朦胧,冷庭誉将她揽在怀里,压下心里因触/碰到她柔滑细白的肌肤而心下荡起的一层层悸动。
他心里不是不愧疚的,也再一次深深怀疑自己的克制力。
容粲自打苏衡芜出嫁后,就一直盼着三朝回门这天。如今,更是早早的在桃花源准备好了,容粲自己更是迎在桃花源大门。
等见了冷庭誉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将苏衡芜从马车上抱起来时,容粲的唇角不由翘了起来,就是立在容粲身旁的桑梓也长舒了一口气。
姑爷待姑奶奶的眼神那是没有错的。
苏衡芜则一抬头看到母亲容粲,又见桃花源里以往服侍过她的人都在门口看着她,还有表兄戚玄和,舅舅戚鸣玉也含笑的望着她。
苏衡芜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轻柔的推了冷庭誉一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将我放下来吧……”
冷庭誉忍下了想在她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唇上印下一吻的冲动,嘴边噙笑的放开她。
苏衡芜身子猛然没了依仗,被冷庭誉放下地来,差点让她站不稳,冷庭誉适时的扶了她。
到了容粲跟前,两人刚行了礼。
容粲一把将苏衡芜抱在怀里。
冷庭誉则被戚鸣玉与戚玄和领到了正厅去说话。
临走前,冷庭誉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苏衡芜,才跟着戚鸣玉离开。
戚鸣玉眼睛里不由浮出笑意,燕王对燕王妃如此中意,让他对永昌候府的后人杀回京城更有了信心。
容粲良久才松开苏衡芜。母女两人,自相认后,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咋然分开,容粲很是不习惯,私下里还和桑梓感叹:“以往我还颇为不明白为何世人多是喜欢生男孩。如今算是明白了,养女儿跟养花似得,等这花养好了嫁了人,就跟被人连盆端走一样,不仅如此,还要担心这端走花的人会不会好生爱惜那花……”
桑梓不曾嫁人过,这些年年岁大了,更是早歇了这个心思,听容粲这般说,倒也不能完全体谅,只是笑着宽慰容粲:“又不是远嫁,要是小子要想让他有出息,还得让他征战疆场,或者夜夜苦读考取功名。也不见得有多少时间能处在一起,提心吊胆更是不少……所以啊,这儿女都是债,生男生女都一样让人挂念……”
连翘因与白妈妈还在家里清点嫁妆,芸香在一旁帮忙,今日跟苏衡芜过来的大丫鬟是桂雨,早得了吩咐,准备好了银裸子。一回了燕王府,容容粲带着苏衡芜,容粲身后跟着桑梓,苏衡芜身后跟着桂雨。
一路上,遇见的桃花源的仆妇们见了苏衡芜无不恭贺新婚大喜,桂雨笑盈盈的散着银裸子,桑梓跟了一段,因挂念着中午的宴席,喊了妙林来跟着容粲侍候,自去了厨房看看。
容粲盼着苏衡芜回门这天已是很久,虽说自苏衡芜离家嫁人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容粲却觉得有度日如年之感,她是桃花源的主人,因嫁女提不起精神,满桃花源里这几日都有些沉闷。
到了今日,苏衡芜带着冷庭誉回门,容粲精神大振,就是戚玄和、戚鸣玉也提早来了桃花源,让一直以来仆妇几乎全部是女子的桃花源里颇有些过年的热闹。
桑梓更是一早得了容粲的吩咐,桃花源里处处鲜花铺锦,鸟语花香。容粲如今既已表明了身份,倒也不再遮掩,第一次下帖请了相交不错的世家女眷来桃花源,那日的程夫人就在其中,如今这些被请的女眷都聚在凌波堂里,赏花喝茶说话。
因不比以往苏衡芜日日居住在桃花源,如今回门,因又嫁的是燕王府,成了主持中馈的掌家妇人,到了傍晚又是离开桃花源。容粲更觉相聚的时间弥足可贵,不再像以往一样以步当车,早早的让人备好了轿子。
临上轿子前,容粲冲妙林道:“你去凌波堂传个话,就说我有话要同王妃说,等下就去……”
妙林答应着离去。
苏衡芜打开轿帘子往外看,明白方向是往她成亲前居住的蘅芜苑,心中油然生出安心之感。
容粲笑吟吟的望着苏衡芜,柔声道:”蘅芜苑里的摆设跟以前都一样,我让人日日打扫着……“
苏衡芜心里更觉得暖意,主动牵了苏衡芜的手:”女儿,走到哪里都想母亲的……“说话的同时,苏衡芜将容粲的手放在自己脸颊处。
容粲一怔,扭过头去,再回头,泪盈于睫,没有说话,反手拍了拍苏衡芜的手背。
很快,轿子停在了蘅芜苑。
一入蘅芜苑,闻着熟悉的花香,再见蘅芜苑里侍候的人的熟悉面孔,苏衡芜心里的欢悦就层层荡开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花香,入肺清冽。
进了卧室,容粲打发人出去,等屋里只剩下容粲与苏衡芜两人时,容粲悄声问苏衡芜:”我之前在你出嫁前晚上给你说的那些医家秘术,不是交代了你不到难得的日子不让你使吗?“
苏衡芜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一把,脸烫的可以温开一杯水。
她喃喃的刚要张口。
容粲已是继续道:“你既然已经出嫁,我给你的丫鬟就是你的,不到万不得已时,她们不会主动将你的消息透露于我。而我也没有特意安排人去……”
苏衡芜猛然抬起头。
容粲叹口气:“我也是程夫人今日告诉我的,燕京城里世家女眷如今怕是知道你们小厨房里因为了让你们时时有水用,小厨房里夜里都有人当差的消息……”
苏衡芜又惊又气,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容粲拍了拍手,传了一名丫鬟进来,让丫鬟沏了一杯金桔玫瑰茶,呈了上来。
容粲与苏衡芜一人手里端着一杯,容粲喝了两口才道:”你喝口金桔水顺顺气,为这些气着不必要。母亲告诉你这些,是提醒你回去燕王府后,好生整治一番燕王府仆妇……“
苏衡芜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些燕王府的仆妇是得好生管教了,这种事情也能传的满城皆知,想到世家女眷都知道了,苏衡芜就觉脸发烫,而且今日母亲还请了相好的世家女眷在桃花源,让她如何见人。
容粲自然是明白苏衡芜心中的担忧,拍了拍的手,指了指苏衡芜手里的茶盏,示意苏衡芜先喝水,这才柔声道:”你也不必太觉得难为情,你如今是燕王府明媒正娶的燕王妃,嫡出的正妻,别人就是有心私下议论却也断不敢说出过分的话来,再者,往好了想,不过是燕王夫妇感情深厚的表现,倒也绝了一些想给庭誉塞女人的世家的想法……“
苏衡芜猛然抬头,目光满是惊愕:”谁想给庭誉塞女人……“因为激动,她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却又意识到不妥,复又坐了回去。
容粲摇摇头,心里叹道,这傻丫头将庭誉看的颇重,只也盼着冷庭誉对衡芜也是一心……
苏衡芜见容粲摇摇头却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又不好追问容粲,只目光有些急切的望着容粲。
容粲原本想说让苏衡芜留意罗广兰的事,她也是成亲前不久得到的消息,罗广兰在入宫前曾经满心扑在冷庭誉身上,如今从宫里回来,且这次冷庭誉与苏衡芜的婚宴上,罗广兰还出现了,可见的并没有隐性瞒名的意思,显然罗府也是支持冷庭誉的。
加上程夫人话里的暗示,罗广兰对于罗府安排下的世家子弟纷纷是一副拒绝的意思,偏生并不是心如死灰的状态。
这些心思在容粲心里转了几个弯,想到苏衡芜如今和冷庭誉刚刚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喜欢,这时候若是说出来,只怕苏衡芜这个傻姑娘心里存了疙瘩,影响了夫妻感情倒反而坏事。
容粲仔仔细细打量了苏衡芜:目光明亮,两颊饱满,肤色白皙娇嫩能掐出水来,又初为人妇,比之先前的清丽不可方物,如今身上洋溢着新嫁娘的妩媚明艳。
容粲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柔声道:“夫妻感情就如同养花,你用了心,这花儿就长得艳还能结出果实来。夫妻之道也是如此,旁的都是小事,好生维护好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方是正事……再者,也要时刻将自己收拾的光鲜体面,虽说感情深厚并不在乎皮毛光丽,可你也知道容貌总是基础……”
苏衡芜深以为然,人的第一眼印象总是先从容貌开始,之后才是无限可能……
容粲和苏衡芜讲了一些夫妻相处的要义后,无不外乎是既要关心冷庭誉,又要有自己的事做,做到两人之间亲密却又不粘他。用容粲的话来说:“男人,总不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他有他的大事要办……”
苏衡芜总觉得容粲似乎知道什么,却又不告诉她,她几番张口试探,都被母亲容粲轻轻巧巧的拿话挡了去。
苏衡芜只得作罢。
很快,桑梓回来来请,说是凌波堂那边的夫人这会子怕是再不过去,就有失待客之道了。
容粲点点头,站起身来。
苏衡芜也连忙站起身来。
两人坐了轿子前去凌波堂。
路上,容粲拍拍苏衡芜的手,柔声叮嘱:“今日娘请的这些都是调查过的,对燕王府忠心耿耿又曾受过我恩惠的……你不必担心,再者,你是燕王妃,以后这种应酬的场面多了去了,打起精神来,大大方方的,这样旁人反而不好去想什么厨房值班要水的事,只会羡慕你们夫妻感情甜蜜……”
苏衡芜回以容粲一个微笑。
容粲帮她撩起头发。
等下了马车,早有人放了马凳,打了轿帘。
苏衡芜紧跟容粲身后下来。
原本热热闹闹的凌波堂骤然一阵安静。
成家二房长媳魏氏最先反应过来,忙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又不等容粲、苏衡芜招呼,已是带头行礼。
苏衡芜笑着受了众女眷的礼,在一干女眷的前呼后拥下入了凌波堂。
凌波堂这里临水而建的一处院落,院中奇花异草,更有假山叠峰,又使人挖渠引了活水,围水遍植竹子,竹林中栽种着各种药草。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向了凌波堂的花厅。
重新坐定后,每个人面上笑容盈盈。
因今日是苏衡芜回门之日,容粲所请的人又不多,这些女眷本身与容粲有旧,再者苏衡芜身份如今又是燕王妃,所请的女眷们自觉觉得自个儿在容粲与燕王妃心里特殊一些。
只是碍于苏衡芜燕王妃的身份,以前又不曾在世家女眷中走动过,大家一时也摸不清苏衡芜的性情,倒是含笑的拘谨着。
魏氏的妯娌木氏开口寒暄了几句,慢慢有人接了话,气氛不那么死气沉沉。
木氏又夸起苏衡芜成亲那日所穿的鞋,女人嘛,无论多大年纪,说起穿衣打扮来总是共同话题。
一时倒是说笑声不断。
这时候桑梓过来附耳容粲。
容粲点点头,笑着道:“今年三月三正午时分采摘的桃花,在七月七这日将乌鸡血也配齐了,又加了一些药物,如今合在一起混成了药末,除了要送去玉容堂里售卖的,还有些多的,就送给众人回去先用用看……”
女眷们早就对容粲苏衡芜母女两人容颜艳羡不已,加之所请的女眷都是在针灸医科上受过容粲的恩惠,自然知道容粲当年名动京华并非单凭容貌才情,其医术更是一绝。
这样的人,偏生有如此美貌,若说没有保养的方子,女眷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虽说玉容堂里也售卖,但那里头的价钱说出来简直都是一小瓶一栋宅子,实在是价格昂贵。
如今听说是送给她们的,当下自然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