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进了屋子,在给苏蘅芜行礼的空儿,已经偷偷用余光将屋子里扫了一遍,屋里残留着檀香的味道。
桂嬷嬷清楚的记得,她侍候苏蘅芜这几日,苏蘅芜喜欢拿新鲜的花卉插瓶却并不喜欢用熏香,这是怎么……
她心里一动,又清楚苏蘅芜是个好性的人儿张口就问道:“奴婢闻着屋里一股檀香味,姑娘可是昨晚没睡好……”
这连理由都主动为她寻了,苏蘅芜自然接了话茬,她温声道:“昨晚不是说闯了贼人嘛……”
也就模糊的解释了她确实因那受了惊吓没有睡稳。
桂嬷嬷还想再问。
苏蘅芜已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昨个夜里事发时,我正睡的迷糊,就没有问你……”
桂嬷嬷自然不敢隐瞒,按耐下别的心思,垂着头恭谨的回道:“是罗婕妤遇害了……说是罗婕妤那里半夜闯了个贼人进去,欲对罗婕妤不轨,罗婕妤拼死不从,就被那贼人杀了……动静惊动了外头的守卫,那贼人却是狡猾给他逃了去……不过贵人不必忧心,那贼人也受了伤,料他也跑不远,如今阖宫上下都在搜寻那贼人……”
桂嬷嬷一面说着话一面不动声色的观察苏蘅芜的反应。
苏蘅芜尽管心里吃惊,面上却还是能稳住,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苏蘅芜简单问了桂嬷嬷几句,就打发桂嬷嬷去厨房传菜,又喊了玲珑来沏茶。
玲珑在外间自然将桂嬷嬷的话听到了耳中,得了苏蘅芜的吩咐进了屋,使尽心力才勉强让自己不手抖。
苏蘅芜看到桂嬷嬷还不走,脸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桂嬷嬷,你还有事吗?”
桂嬷嬷这才唯唯诺诺的退下。
玲珑在桂嬷嬷一走,就再也抑制不住手抖,她回头冲苏蘅芜刚喊了一声:“七娘子……”
苏蘅芜拿眼神制止住她。
玲珑忙捂了口。
苏蘅芜舒了一口气,总算暂时应付过去了。她摸了摸后背,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
玲珑很快将茶沏好,亲自捧给苏蘅芜。
苏蘅芜低头喝了两口,又担心冷庭誉此时肯定又饿又渴又困。
玲珑踟蹰了一会儿才小心问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玲珑口里的她自然是桂嬷嬷。
苏蘅芜摇摇头:“真假我怎么知。但世子救了我们倒是真!”
那倒是。
玲珑父母活着时,她父母就常对她念叨:“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因而,她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七娘子……
更勿论,冷庭誉还救了七娘子与她。
玲珑点点头:“恩人肯定有恩人的理由!”
苏蘅芜自然也这么想。
厨房里的饭菜传了过来,苏蘅芜原本这几日就没有什么胃口,如今想到临下去时,冷庭誉说了自己饿了,更有些食不下咽。
她将屋里侍候的人屏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留玲珑一人。
借口想吃糕点,又让厨房做了一些糕点,还拿了瓜果进屋里来。
待准备好这些,苏蘅芜让玲珑依旧守在外间,她则又爬到那洞口处叩了叩,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
就在苏蘅芜犹豫是不是要开了那洞口,跳下去时。
外室传来了玲珑慌张的声音。
“奴婢……奴婢见过圣上……”
皇帝来了?
苏蘅芜赶紧从床底钻出来。
快步走到屋内长案上,拿了长案上的一只水晶梅瓶欣赏。
皇帝进门就瞧见正拿着梅瓶的苏蘅芜,他心里一动,感叹了一声。
“容粲以往最喜栽花种草……”
苏蘅芜这才讶异的回头,瞧了皇帝一眼,忙上前行礼。
皇帝不忍心要扶她,却被苏蘅芜不动声色的错过手。
皇帝瞧着越发长得像容粲的苏蘅芜,目光带着些迷惘,心中仿佛植入了执念一般想要碰触苏蘅芜的脸颊。
他喃喃道:“粲粲……我想你粲粲……”
说着伸手还要去抱苏蘅芜。
苏蘅芜大惊之下,忙往后退。
待退到墙角处,再无可退。
皇帝的脸已近在咫尺,眼看皇帝的唇愈发靠近。
苏蘅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随手抓起适才观赏的梅瓶,好在残留的理智没有让她砸向皇帝,而是重重把那梅瓶往地上一摔。
梅瓶滚落到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一声巨响后化作一片碎片。
皇帝醒悟过来,也有些吃惊。
苏蘅芜忙低头请罪。
皇帝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喊了人去打扫那些碎片。
宫人不清楚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屋内碎片,既心惊于皇帝竟然忍受这新贵人,又担心皇上会将余怒迁到她们身上。
等宫人胆战心惊的将屋内打扫干净。
皇帝意兴阑珊随意与苏蘅芜说着话。
左不过是问她睡的好不好,住在宫中习不习惯,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宫人们还使着顺手与否。
苏蘅芜一一回答后,因害怕适才那种事再重演,她主动提及帮皇帝沏茶。
皇帝自然是欣然应允。
一时,等沏好茶,苏蘅芜双手捧给皇帝。
皇帝品了一口,夸道;“倒是好茶,京里以前梅小姐沏茶手艺一流,可惜也随着你母亲容粲消失而消失……”
苏蘅芜心里猜测着不知道皇帝口中的梅小姐是不是梅妈妈。
皇帝已经转了话题:“朕的三子,你见过吗?”
苏蘅芜自然是没有见过。
但她也曾在长公主府听到过传闻,镇国公夫人就是因为想把女儿嫁给三皇子。
见皇帝望着她。
苏蘅芜摇了摇头。
皇帝道:“那你想不想见!”
苏蘅芜又摇了摇头。
皇帝倒也不恼,他回忆般的语气说道:“和你母亲一个性子,不喜欢皇家子弟……”
苏蘅芜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索性沉默。
好在皇帝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苏蘅芜破天荒的送了皇帝一层,等确定皇帝走远了,苏蘅芜才拉了窗帘,又让玲珑守在门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连门栓也上了。
她开了床底下那洞口。
对着黑黑漆漆的洞口喊了一会儿却是毫无回声。
苏蘅芜想了想,索性跳了下去。
却苦于没有武功,根本打不开那块青石砖。
徒劳的坐在下边一会儿,憋气憋得实在受不了,才匆匆往上爬。
想了想,怕冷庭誉回来时,她正无法脱身。
苏蘅芜喊了玲珑,让玲珑去找了油纸,用油纸将那些糕点包好并一壶热茶放在下头,这才作罢。
因了罗婕妤遇难的事,整个宫廷一下子紧张起来。
桂嬷嬷进来传话说,这几日怕是不能外出,且先等将那贼人抓住再说。
苏蘅芜有些惴惴不安,又不敢离开屋子。
中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耳朵里全部在留心床底下的情形。
却是迟迟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她有些坐立难安,干脆起来做起了绣活。
有事情做,时间好歹过得快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依旧还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苏蘅芜只觉疲惫不堪,一不留神针扎了手指,她害怕这是不好的兆头,抿了嘴,并不喊人,自己包扎了了事。
用过晚饭,很快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一直到她洗漱好,再次躺在床上,还是没有冷庭誉的消息。
冷庭誉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整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冷庭誉的消息,不仅如此,苏蘅芜放在床底下那黑洞里的食物与糕点也从未有人碰过。
苏蘅芜只觉得这三日简直是度日如年,皇帝倒是没有再来。
苏蘅芜心里装了事,白天黑夜都恍恍惚惚,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玲珑怕桂嬷嬷起疑,这几日一直大包大揽的照顾着苏蘅芜。
加上苏蘅芜待桂嬷嬷的态度越发冷淡,桂嬷嬷吃不准,想告诉皇帝,却又打听到皇帝如今又跟了长春道长去闭关。
整整三日不曾早朝了。
更不曾踏足过后宫。
桂嬷嬷又要提防着宫里级别高的贵妃来寻苏蘅芜的麻烦,一时也忙的脚不沾地。
这样的日子眨眼又过了七天。
苏蘅芜在又在月白底的素缎帕子上绣了一朵梅花,数了数上头的梅花总共十朵,冷庭誉也足足离开了十天。
这十天里,苏蘅芜几乎寸步也不敢离开房间一步。就怕稍不留神错过了冷庭誉的消息。
十天里,她眼睁睁的看着天色从黑转为明亮,又从明亮陷入漆黑。
不哭不闹,不言不语,每天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下去敲一敲,却又束手无策。
苏蘅芜甚至有过一瞬间的犹豫,是不是告诉皇帝,让皇帝派了人去下头搜下冷庭誉,说不定,皇帝并不会杀了冷庭誉。
就在第十一天夜里,一名声音尖细的太监忽然坐了轿子深夜闯入了观澜园。
苏蘅芜这些日子本就是半睡半醒,人都熬的要脱了形,更为纤瘦,瞧着竟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她被动静闹醒。
喊了外间值夜的玲珑。
玲珑才刚进屋子。
就听到外头那声音尖细的太监大喊着:“桂嬷嬷,快!快!快扶苏贵人上轿子!”
苏蘅芜听出那说话的太监声音还带了哭腔。
桂嬷嬷已上前去询问。
那太监哭着道:“皇上如今出气多,进气少,心心念念着要见苏贵人……”
苏蘅芜心里一突,将玲珑才递给她的茶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悲从心来。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皇帝那一声声痴迷的“粲粲!”皇帝在别过脸对她说,大徐皇后的事;皇帝那悲悲戚戚的神情……
她看出皇帝身体已到了极限,时日不多,一则皇帝服食丹药由来已久,药石对他已然无效;另一则,苏蘅芜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她总觉得废太子府当年那么惨,而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却最终继了大位,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这些或许都不是巧合。
但她从未想到过皇帝这么早就……
桂嬷嬷还在外头和那太监小声的说着话……
不等桂嬷嬷催,苏蘅芜已经麻利的穿起衣服来。
等桂嬷嬷戚戚然而进来时,苏蘅芜已经衣装整齐,她不等桂嬷嬷开口,苏蘅芜就道:“我们快走吧!”
桂嬷嬷声音有些哽咽,眼神复杂的望了一眼苏蘅芜,跟着上了马车。
宫廷大而广。
一路上马车呼啸而过。
赶马车的宫人尽管不断鞭策着马儿,却还是赶了足足近一个时辰才到了皇帝的寝宫。
苏蘅芜进去时,正有宫人压着一面容姣好却只着中衣的妙龄女子往外走。
走在苏蘅芜旁边的桂嬷嬷一声惊呼:“燕贵妃?”
苏蘅芜就顺着桂嬷嬷的目光望过去,恰巧那被压着的妙龄女子也在瞧苏蘅芜,她望着苏蘅芜眼神里满是惊诧。
竟然挣脱了那压着她的宫人上前就要甩苏蘅芜耳光!
这让苏蘅芜很是意外!
这是苏蘅芜第一次见燕贵妃!
她根本没有机会得罪燕贵妃!
燕贵妃望着她却是满眼喷火:“你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你可对得起良心?”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招呼到苏蘅芜脸上。
因了燕贵妃在宫中积威多年,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压其势,只是一片惊讶声。
玲珑挺身而出。
那巴掌落到了玲珑脸上,立马显出五个红红的指引,看上去触目惊心。
可想而知,燕贵妃有多憎恶苏蘅芜。
见玲珑代她受了燕贵妃的巴掌,苏蘅芜反应过来,她一把将玲珑拽到身后,挺直了脊背冲燕贵妃掷地有声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平白无故发难,是何道理?还请你不要失了你的身份!”
燕贵妃见苏蘅芜眼神坚定,眼里先是浮现了疑惑,继而眼珠一转,恼怒的瞪着苏蘅芜。
“你敢说你不记得我弟弟燕南风?”
苏蘅君的丈夫燕南风?
苏蘅芜想起安宁伯夫人所说,定南候嫡女燕南歌是当今圣上宠妃,为圣上育有五皇子,深受圣上喜爱。燕南歌对一母同胞的嫡亲的弟弟燕南风十分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