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粲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快速的烦躁,却是一闪而过。
苏蘅芜低头的功夫,并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容粲抬起头声音柔柔的道:“难怪我找不到,那我要去好生找找……”
苏蘅芜犹豫了几回,也没有说出她和孟河洛之间诡异的事情,不是她不信任母亲。只是如今孟河洛与她并没有相认,苏蘅芜并不清楚孟河洛是否乐意将这段诡异的经历让外人所知,毕竟孟河洛已经嫁给了燕南风。
苏蘅芜心里正盘算着,如果容粲问起她怎么知道孟河洛在定南候府时要怎么回答,却没有想到容粲却一句都没有问她。这让苏蘅芜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又生起淡淡的疑惑。
容粲亲自为苏蘅芜通头一百遍,这件事以前梅妈妈也常跟苏蘅芜这么做。苏蘅芜犹豫了下,就向容粲说起梅妈妈。
容粲听了失了失神,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没有想到梅姿这么痴情……”
见苏蘅芜不解,容粲想了想,如今苏蘅芜也大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就告诉了她当年的事情。
“你的父亲是当年安宁伯的嫡长子,你的祖母是安宁伯的原配也是当年荣光郡主的孙女。荣光郡主的父亲是异姓王,这个以后再和你说。总之,你父亲一出生就被立为安宁伯世子,又跟随梅鹤先生读书习武,你梅妈妈本名叫梅姿与梅鹤先生有旧,也跟在梅鹤先生读书,论起来和你父亲是师兄妹。再后来,我为梅姿治过病,说来也是寻常病症,但梅姿却和我非常交好,我还教给了她医术……不过……”
容粲犹豫了一下,这才道:“直到我和你父亲成亲,我才知道原来梅姿心仪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父亲,成亲当晚,她亲口告诉我,跟着我学医术学琴学诗词,只是因为她知道你父亲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她想讨你父亲喜欢……我和你成亲当晚,梅姿就不见了……倒是没有想到,后来由她找到了你……”
苏蘅芜没有想到上一辈还有这样的过往,她想起梅妈妈在为她梳妆时,曾感叹过,自己长得更像母亲。她当时还疑惑,明明和安宁伯夫人长得不像。她又想起梅妈妈常常落寞的表情……
她柔声道:“梅妈妈最喜欢打理芝兰苑……”
容粲露出果然的表情来:“芝兰苑是你父亲生前不为人所知的别院,新安宁伯愿意让你们住在那里,也算是有点心了……不枉费你父亲生前待他那般诚挚!”
苏蘅芜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平心而论,安宁伯待她确实是不错,但那种好在苏蘅芜知道自己不是安宁伯亲生的时候,在见识到平国公那般要抱女儿时,心里就有些异样。
苏蘅芜默默的看了一眼容粲,她的母亲容粲论年纪如今也人到中年了,却依旧一颦一笑犹如名花绽放,引人侧目。
兴许都是因为她的母亲的缘故吧……
容粲不是很想多说梅妈妈的事情,对于寻找梅妈妈的事情她说很快会分配下去,她道:“你的梅妈妈武功是绝世的高手,但凡她想找的人,不可能找不到……”说到这里,容粲小心的看了女儿苏蘅芜一眼,不再说下去。
容粲道:“除非是你的梅妈妈根本不愿意让人找到她!”
苏蘅芜有些不解,容粲也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她……等找到的时候,再说吧!”
容粲喊了苏蘅芜一起上床,搂了苏蘅芜要入睡。
她给她讲故事,给她唱小调,给她玩手影……
像逗孩子一样……
苏蘅芜有些不习惯,心里却湿润软软的……
她反搂住了容粲的脖颈。
容粲僵了一下身子,半晌才道:“我做了很多你们的衣服,从一岁时,二岁时,甚至连嫁衣都在做……我找给你看看!”
苏蘅芜将头埋在容粲怀里柔柔问:“当年怎么就与我们分散了呢?”
容粲道:“我被人救了下来,就去找你父亲,却是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后来偷偷跑了一趟安宁伯府,发现老安宁伯已经当你父亲死了……我深感你父亲为我所累,大病了一场,病中得知怀了身孕,还是双胎……救我的那户人家一直待我很好,但我迄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生产的时候晕了过去,我只迷迷糊糊记得听到两声女婴的啼哭,但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却是在一辆马车上,说是已经过去了七八日,而我身边没有孩子……”
容粲想起那时候,她拖着疲惫不堪,撕裂般疼痛的身子偷跑回那家,却发现那户人家的人都变成了一座座坟头……
往事有些艰难,而今日是重逢之日,容粲不想再提起。
她顿了顿,起身去厢房搬了几个箱子来。
厚重的黄梨木箱子,打开,里头一股香樟味道。
苏蘅芜也穿上鞋下床去。
那箱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小衣服,按着年岁大小春夏秋冬……有扎的虎头鞋,有绣的老虎枕,有狐狸毛围脖,有绣花比甲……
尤其其中一件用米色珍珠串成的珍珠小衫,说不出的精致……
容粲见她喜欢,拿了出来,柔柔的摸着珍珠:“这件衣服花了我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好,因为那时候手下的人说发现了你们的踪迹,我就喜滋滋的做了……后来才知道是误会一场……”
容粲开了那箱子后,又开了另一个箱子,里头是一些名贵的布料,五颜六色,质地水滑……
容粲柔声道:“这些都是给你们攒的嫁妆,准备拿这些做玩偶来,库房里还有很多,我常常看到好货,就存起来了……”
苏蘅芜眼眶有些湿润。
容粲继续道:“最难熬的是前几年,由于我生产后没有做月子,落下了毛病,用了数十年的功夫才调理好身子……那时候我身边无人无银子,又怕被人认出,京城还在通缉我,还要找你们姐妹,还要找我们永昌候府的后人……”
容粲没有说的是,因为生的太美,她即便粗布麻衣,走在路上也总是引人注目,还被人跟踪过,甚至差点被卖到勾栏里去……
后来,她蓬头垢面的在乞丐窝里得了一本易容的书,装扮成落魄的读书人,靠给人做馆开方开病,后来桑梓她们又寻到了她,这才处境改了……
苏蘅芜与容粲说了良久的话。
后来,索性也不睡了,俩个人在容粲的提议下泡了温泉,温泉水滑洗凝脂。苏蘅芜从未有过的四肢百骸都是舒舒服服的。
等洗过温泉后,容粲喊了两名中等年纪头面收拾的整齐干净的嬷嬷,分别给母女两个按摩了一番。
苏蘅芜被拿捏得舒舒服服的眼皮都要睁不开。
容粲索性道:“你睡吧,好了,她们会喊你的……”
苏蘅芜就放心的睡了。
等被摇醒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容粲在苏蘅芜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道:“该起来吃饭了,再走走路散散,现在不睡了,不然晚上要失眠了……”
只有母女俩人的晚饭并不算丰盛,且十分精致。难得的是,这个时节有绿油油的青菜、还有水发萝卜苗,蒜拍小黄瓜,杂粮小煎饼……
仅看卖相,苏蘅芜就觉得食欲大开。
容粲指了桌上的一份笋干老鸭汤,冲苏蘅芜道:“我亲手做的,最适合女子吃,补阴血润颜色,你尝尝……”
苏蘅芜喝了几勺子,味道极好。
饭后,容粲陪着苏蘅芜在院子里散散步,才让她回屋子里。
容粲的这个院子里到了夜晚,华灯初上,外头亮若白昼。
苏蘅芜暗暗称奇,虽没有燕王府大,布置却比王府更为考究,住起来也更安逸。
苏蘅芜所居住的蘅芜苑是座两进的院子并着抱厦、厢房。院子里花繁叶茂,容粲拨给了几名丫鬟,一水的清爽丫鬟。至于云栖几人则被留在了燕王府,冷庭誉的意思是到了明日就送玲珑过来。
这里的夜晚,就连空气里都浮着暗香。
苏蘅芜躺在雕花黄梨木大床上,盯着月白色的纱帐,屋内点了安神香。有叫秋水的丫鬟见苏蘅芜迟迟不曾入睡,主动上前,柔声道:“大小姐,既然睡不着,要不要奴婢给你背点书?”
苏蘅芜点点头。
秋水在床榻上铺了一层棉被,声音柔柔若山涧流动的溪水一般念了一段南柯一梦的故事。
苏蘅芜失笑,眼下她这不就如同做梦吗?
秋水的声音舒缓,仿佛带着魔力,苏蘅芜渐渐觉得精力有些不支,闭上了眼睛。
秋水等了一会儿,待苏蘅芜确实睡熟了,才停下来不再念书。
秋谷蹑手蹑脚的走上来,用眼神询问秋水。
秋水点点头。
两个人为苏蘅芜掖了掖被子,绕到屏风后头。
秋水柔声问:“什么事?”
秋谷亦是压低声音回道:“太太房里的陵容刚刚来问一声,说是大小姐若是睡不着,让你拿出绝活来,给大小姐读段书……”
秋水莞尔,声音十分低:“这还用你说。”抿了抿嘴笑笑,柔声道,“我今晚暂且就在床踏板那里铺一床被子,对付着睡了好了。大小姐第一天来咱们这,别怕生。今夜,我值夜,你去歇息吧!”
秋谷道:“我就睡在外间,有事你叫我!”
秋水笑着低声回道:“我省的!”
秋谷回去和等候在外头的陵容说了苏蘅芜已然入睡的事情。
陵容少不得提点秋谷几句:“太太寻找骨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个千万别抽了懒筋,即便大小姐是个好性子的,不说你们好歹,可若让我发现,以后是太阳底下蹲马步还是马房里去历练,就到时再有定论……”
秋谷忙正襟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