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又问了一声:“你哪里知道的消息?”
长平公主却是依旧抿着嘴,一句话不说。
她这个样子让燕王心里一阵烦躁,长平公主终究不是贺慕容,贺慕容有什么都会冲他说出来,并不曾隐瞒他……
想到贺慕容,燕王觉得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长平公主一抬眼看到燕王那失神的模样,心念一动,旋即猜出只怕燕王又在想死去的贺慕容了?
贺慕容再怎么样,都已经朽成白骨了……
而她竟然在和一堆白骨争风吃醋,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长平公主嘲讽的弯弯嘴。
燕王看着不喜,想要发作,在瞥见长平公主苍白的脸色后,心又软了下来,将长平公主扶到床上又亲自为她盖了被后,这才柔声道:“年前京城大雪封路,消息传不出来,我也只是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却并不确定。等庭誉回来告诉我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就被诊出有了身孕,大夫又说怀相不好……”
长平公主心中略一思索,算算时间倒也是。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适才待燕王的强硬质问,有些担心她这样强势的一面不为燕王所喜,心里略一思量,就红了眼眶,垂下泪来。
燕王想着长平公主这也是刚刚丧失腹中胎儿恐才情绪激动那样对他说话,他想着自己在长平公主小产的时候却和卫清儿缠在一起,到底心底浮起愧疚,拉着长平公主柔声道:“眼下,你什么也别多想,好好养身子就是。按着大夫说的法子调理,说不得不出一两年还会再有孕……”燕王这样说的时候,也觉得这话底气不足。长平公主年纪也不小了,而他也渐渐会觉得疲累,长平公主再有孕谈何容易。
长平公主干脆扑倒在燕王怀里。
这倒是出乎燕王的意外,他犹豫了一下,反手搂住长平公主。
恰这时,外头来回报说是老燕王妃派人来给长平公主送了燕窝、人参等名贵药材的到了。
燕王脸色又更好一些。先前,他曾想过是不是老燕王妃故意耽搁自己知道长平公主的事,如今想来倒是他乱想了。
夫妇两个人说了会话,气氛还算融洽。
燕王道:“你好生养身子,别的不要多想!”顿了顿,“虽然你皇兄去了,但我在的一天,总会好生的护着你们……”
这话说起来,就有些奇怪,好似等他不在了,冷庭誉要怎么对付长平公主一样……
燕王补救般的又道:“庭誉性子瞧着冷,心肠却是热的,你多关心他,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然也会和你亲热……”想了想,“不是还有个苏姑娘吗?”
长平公主原本因为燕王的话还有些温热的心听了燕王这么讲,只觉得有些气闷,眼角的余光又瞧到燕王在打量她。
长平公主心中一动,温柔的笑了笑,温声道:“苏姑娘虽说不熟悉,但难得庭誉这么多年第一回开口要娶妻……我想着,终究是以后的世子妃,你看要不要派了人去京城打听下……”
说着话的同时,长平公主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若是能让她的人也跟着回京城一趟,好生瞧瞧京城的情形,那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打算被燕王一口回绝了。
“不用,庭誉的婚姻大事贵在与他情投意合就是!”说着,似勾起了往事,又目露沉思。
长平公主趁机道:“那什么时候成亲,我皇兄也去世不久……”
燕王意味深长的看了长平公主一眼:“当年大齐立国,我冷家先祖就和太祖皇帝约法三章。你不会不记得吧?”
声音很是有些冷漠。
长平公主深吸一口气,她如何不记得。早在要嫁入燕地时,就已经听皇兄提过,昔年冷千秋与穆贤善曾约法三章过,燕王地位凌驾于一切亲王,固守燕地,可养兵可自由婚娶不受其他影响……
但是她当年还是如皇兄愿嫁入了燕地成了不伦不类的西王妃,那个时候的燕地兵力因前任燕王晚年迷上了佛法,不理政事,当时燕地兵力大弱,人心不稳。长平公主嫁燕地既是一种试探又是一种刺探。
当时的燕王无力拒绝皇帝的旨意,才会娶了她,又阳奉阴违的放任她在庄子上一呆多年。不过那时,她谨记着怀了燕王的孩子,她的子嗣将来继为燕王……
倒是她忘记了……
如今燕地这些年百姓富裕,兵力强盛,还出了个战神一般威名的世子爷……
长平公主心中不屑,什么战神,还不是个人,是人就有生老病死……
想到人都有一死,长平公主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这念头越跳越厉害……
燕王叹了一口气,不顾长平公主挽留起身离开。
月容在燕王走后,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苦口婆心的劝长平公主:“公主如今刚刚丧失腹中胎儿,正是要借着机会让燕王好生怜爱的时刻,公主怎么就让燕王走了?”
长平公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月容瞧着长平公主的脸色,不敢再劝,服侍着长平公主喝下药让她躺下盖好被子才离开。
长平公主看着帐子顶,想到皇兄去了,她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当初要选公主嫁入燕地,姐妹们都嫌弃燕地苦寒。皇兄找到了她,她明明想留在京城哪怕心里明白无望至少也可以常看着皇兄,可她听到皇兄说:燕地乃我大齐的心腹大患,让我寝食难安!长平公主看到眉心粥作一团的皇兄,那要拒绝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心里空落落的来了燕地,燕王要了她就不再理她,她一个人躲在别院里,怀孕生子抚养他长大……
后来,冷庭芳成了世子,她也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皇兄的眉心总算可以抚平了些……
哪里……
皇兄竟然驾崩了……
她从当年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皇兄……
长平公主微微张了张嘴,泪水流到嘴里一些,苦涩无比……
她有些寂寥的想:“也不知道皇兄临去前有没有想过她一点?”她这么想啊想啊,到了最后,却又只剩下苦笑。
皇兄说不得都已经不记得她了吧?
可是皇兄不会想她,那会想谁呢?
这个念头一旦萌了芽,就在长平公主心中愈加深刻。
等天快亮时,她忽然脑中灵光一动!是她!
她临要出嫁前,她曾听她的好皇嫂背着皇兄在扎小人,她看的清楚,那个小人身上赫然写着“容粲”两字。
是容粲?当年永昌候府风光无限的嫡出二小姐?太子妃的胞妹?
有什么念头快速的在长平公主脑海中闪过……
静允悄悄守在茶楼的第五天被桑梓察觉,报给了容粲。
容粲彼时在她置办的宅院里,去了脸上的遮掩,显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桑梓闪了闪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二小姐的容颜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美的惊人。不仅如此,经历了事实的变迁,二小姐的神态眼神,还有那微微眯起眼睛看人时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人在她面前产生自惭形秽之感。
桑梓犹豫了一下,柔声询问:“二小姐,你说不会是京城来人了吧?发觉你还活着?”
容粲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叩在长案上,并不答话。
桑梓跟了容粲一场,自然清楚容粲正在沉思,桑梓忙低下头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容粲忽然问起:“鸣玉和玄和如今可还好?”
桑梓点点头:“鸣玉少爷的哮喘已经被小姐治好的差不多,玄和小少爷如今跟着鸣玉少爷读书,昨个奴婢还去瞧了……”
容粲点点头,不再说话。
桑梓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容粲,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昨个儿玄和小少爷还问我姑姑怎么不来看他们?”
容粲并不答这个话茬。
桑梓有些唏嘘,当年鸣玉少爷和玄和小少爷被发配边疆了,二小姐每年都要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分别到京城去寻找姑爷与女儿,到边疆寻找戚家后人,然而年年都是杳无音信。倒是去年,老皇帝不知之前将戚家少爷戚鸣玉与戚玄和藏到了哪里,倒是忽然要送回京城。二小姐得知了消息,让人将他们劫到了北京。
戚鸣玉一救回来,哮喘又被二小姐救好。按理说,虽然不是同房的姐弟,可到底都是戚家留下的血脉。戚鸣玉待二小姐并不亲热,并话里话外讽刺二小姐苟且活着不去找老皇帝拼命。
二小姐当时留下话:“杀了皇帝让谁来当?是你还是我?如今我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你准备拿什么去和天子斗?皇帝死了,换位的皇帝是皇子还是另有其人,是皇子势必要将我们戚家血脉斩杀干净,是外人,这天下只怕还有一场大乱,到时多少人流离失所,你有想过没有……戚家人已经死的只剩下我们几个,我还指望着你赶紧身体好了娶一房妻室好延续戚家的血脉……”
戚鸣玉却不松口,和二小姐不欢而散。
桑梓去别院里看戚鸣玉和戚玄和时,戚鸣玉还拉着她的袖子问二小姐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有没有回来?
桑梓想着,应该就这几日回来了。可老太太却一口咬定,她当时千真万确看到了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和二小姐十分肖像。
寻找了两位小小姐这么多年,如今猛然得到消息,二小姐这些日子几乎茶饭不思,每日都亲自带人去京城四处查访。
桑梓心里想着,但愿老太太没有眼花,若真的找到了小小姐,倒也不辜负二小姐这些日子的辛苦熬着。
桑梓心里正这么想着时,容粲却忽然开了口:“你反过来联络上我们的人,安排上反盯着那暗中盯着忘川楼的人……说不定,小小姐马上就要有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