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鸣玉道:“冷庭誉毕竟是燕地世子,又实际上已在燕地掌兵,他若是既要要了嘉娘,又不放阿芜,姐姐意欲何为?”
容粲挑眉,说不出的明艳动人:“我自有法子将阿芜带出!此番请他来,不过是看看他的定力,若是阿芜真心喜欢于他,我倒不好拂了阿芜的一番情意,但若是他不值得阿芜托付终生,那我自然会将我的阿芜好生娇养,再为她寻一个好儿郎……”
戚鸣玉含笑听着,等容粲说完,却忽然脸上闪现出一股戾色,原本被他轻拂的花朵也瞬间被他揉碎在手心。
红色的花液看着像血一样,触目惊心。
容粲摇头:“我让你每日在别院观鱼、习字,修身养性的事,看来你并没有做……”她道,“鸣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鸣玉将那揉烂的花用力抛到远处,仰天大笑:“我的好二姐,亏你还记得我原来什么好样子,我们大姐死的时候腹中还有胎儿,我们永昌候府成年男子一律腰斩,那血肉纷飞,那惊恐的尖叫、那凄厉的哭声喊冤声,我的好二姐,你难道也忘记了……我们的母亲,大哥的女儿还没有及笄,三房新出生的女儿元元才刚刚看了一眼天地,连满月都没有,为了让她以后不被送入勾栏沦为卑贱肮脏的官妓,生生主动将她捂在被子里捂死……满府的女眷不愿意在监牢中遭受狱卒的侮辱,集体悬梁……我的二姐,你还记得吗?”
容粲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捂住了耳朵:“鸣玉,你快别说了……”
戚鸣玉又是一阵大笑:“怎的,我的好二姐,你不敢听了?想我永昌候府儿孙世代习武,忠君为国,祖父曾凭一人之勇,在援军未到的情况下,挥舞长刀,力战匈奴,使得匈奴首领都甘拜下风,为他折服,冲祖父深深一揖后带部离开,祖父拼劲全身力气,在援军来到时,才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我们戚家子孙战场上从来都是冲到前头,从来不营私舞弊,清清白白,到头来却沦落个那样的下场……苍天不开眼啊!我的好二姐……你难道都忘了吗?”
戚鸣玉流着泪说完后,忽然长跪在地:“戚家先祖在上,戚家不肖子孙戚鸣玉在此拜上,鸣玉无用啊……”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容粲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去,一字一顿道:“我没忘!”
戚鸣玉声音陡然提高:“不!你忘记了!”他一阵狂笑,“倒是我忘了!当年戚家满门血腥时,你还在安宁伯府做你的世子夫人……”他声嘶力竭的质问,“我的好二姐,你若是此时此刻,病弱缠身,身无缚鸡之力便也罢了,可此时此刻,你明明手下藏龙卧虎,这其中不乏早已绝迹江湖的隐世高人,不乏身怀异禀之人……你不干!你不愿意杀回去!在这里苟延喘息,隐名埋姓的生活,容粲,你不配姓戚!”
这指责太过刻薄!
桑梓从一旁的竹林里冲出来:“少爷,不是那样的,二小姐不是那样的,她没忘,只是……”
戚鸣玉根本听不进去:“不是什么?苦衷?”他一阵大笑,“不过是借口……”
说罢,他手指着容粲:“燕王世子在燕地素有威名,冷家更是权势不比皇室差,她为了女儿的幸福,可以动用手中的力量,为了戚家,她却是不肯……”
“好好好!”
戚鸣玉连说三个好字!
“我就知道你!容粲,说,你是哪里来的鬼魂野鬼上了我二姐的身,你根本不是我戚家人,你根本不是我二姐,是戚家人都被你迷惑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容粲闻言浑身一震,猛然回首,冷冷道:“若我不当自己是戚家人,我会多年来不间断打听你的消息,会去营救你?”
戚鸣玉一愣,手指着容粲“哼了”一声,强道:“我哭着喊着求着你救我了吗?”
这话说的极其无赖!
桑梓觉得忍不住了,欲开口,袖子被容粲拉了拉。
“我们走!”
说完,容粲扭头就走。
戚鸣玉目光直直的望着容粲,她的背影很是纤细却脊背挺得笔直,步伐迈的极稳,高高的仰着头,一幅无所畏惧的模样。
戚鸣玉忍不住泪眼模糊,脑海里记起小时候他和三房的堂哥因为捉知了哭鼻子,被容粲那样冷冷的说过:“戚家儿郎是保卫家国的,不是哭鼻子要奶的……”
她应该生自己气了吧?再也不理自己了……
戚鸣玉踱步到花园处,看地上的蚂蚁正集力在抬着食物。
她是他的二姐,戚鸣玉相信她的二姐,那个总是目光清亮,永远一往直前的二姐断然不会就那么淡忘戚家血仇……
他只是不满,不满她永远把他当做小孩子,有什么打算也永远不和他商量……
蚂蚁都会合力而为之……更何况他们是姐弟呢,还是她永远都没有看得上他这个弟弟,嫌弃他无用呢……
戚鸣玉一时愁肠百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言不语。
容粲走在路上问桑梓:“你怎么来了?”
桑梓道:“还不是世子爷差点拿剑要杀了嘉娘……”
容粲脸上浮现一丝笑,莞尔道:“呀……那个小家伙为何如此?”
小家伙?
桑梓觉得自己的汗都要滴落了,她低着头回道:“嘉娘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世子爷当时一看这阵势连问了几声忘川楼掌柜在哪里?见没人理他后,世子爷扭头就走……嘉娘直接将衣服去的只剩下小衣……”
容粲皱眉:“谁教她的?”
桑梓摇摇头,不说话。
容粲岔开话题:“嘉娘的事以后再说,眼下那小家伙在哪里?”
桑梓道:“我带他去了你在锦鲤坊的院子,如今正在饮茶赏鱼等你来……你看……”
容粲却是拔腿就朝着锦鲤坊走去。
冷庭誉压着性子,在喝了第三杯茶后,就听到外头有行礼声,心道:“这忘川掌柜总算出来了……”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还是整了整衣服。
就在这时,锦鲤池子里忽然就映出一个身影来。
那身影熟悉的让冷庭誉脱口而出:“阿芜!”
他转而意识到,果真是那人,冷庭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呈现在他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身素白广袖掐腰深衣,只腰间与前襟布满了繁复精致的刺绣,肤若冬雪莹白,眉如翠墨,唇似点丹,一双眼睛初看清澈透亮,然而女子启唇一笑,那眼中却是荡漾了层层艳光,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妩媚无比,不笑的时候却又天生一段威严。
好生像他的阿芜!只是,阿芜到底年轻,眉宇间还未褪青涩!
冷庭誉快两步上前,一撩衣摆,竟是行了跪拜大礼。
容粲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冷庭誉的一举一动。
只听冷庭誉已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庭誉一拜,庭誉欲下月娶阿芜过门……”
桑梓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么直接!
容粲则爽然大笑!
冷庭誉听着容粲的笑声,心里舒了一口气。
冷庭誉回到燕王府时,苏蘅芜正带着下人打理行礼,她其实是个念旧的人。当初在芝兰苑时尽管心里不满芝兰苑如同一座精美的囚笼,却爱惜着并亲自带人打理着芝兰苑里的一草一木,以至于每回安宁伯来到芝兰苑都会满眼的惊叹,赞她大有其母作风。一开始苏蘅芜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安宁伯夫人,那时还曾疑惑,安宁伯夫人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在衣饰打扮上很有造诣,在花木园林上却是无半点兴趣。
苏蘅芜忍不住向窗外望了几眼,再过些日子蔷薇就要开了,她却没法看着它花苞初绽的模样。从芝兰苑到平国公府再到观澜园再到燕地这里,苏蘅芜心里浮起淡淡惆怅,总觉得这十五年来有些居无定所的迷茫感。
玲珑在一旁瞧着苏蘅芜的神情,也深有同感,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苏蘅芜时,一抬头就看见桂雨正冲着她比手势。
玲珑一愣,一抬头看到桂雨身后的冷庭誉。
玲珑心领神会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冷庭誉嘴角微翘的走近屋子,见苏蘅芜一脸忧伤茫然地表情,像是有重物击中了他的心一样,一颗心顿时钝痛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在,如今阿芜的母亲找到了。阿芜受了十多年的颠簸,如今有了自己又有了亲娘,打往后的日子,定然会护着她周全的。
他见她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似乎是疲惫不堪。
冷庭誉心中一动,蹑手蹑脚的走到苏蘅芜的背后,将双手放在苏蘅芜的肩膀上,竟是为苏蘅芜按摩起肩膀来了。
苏蘅芜皱了皱眉:“玲珑,你轻点,力气太大了……”
却冷不防,后头的人忽然环住她的腰,脑袋在她青丝之上轻轻蹭着。
那熟悉的动作、那熟悉的气息,她恍惚过来,一脸惊喜:“庭誉!是你!”
冷庭誉一脸宠溺的笑,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弯下腰,用他的鼻尖轻蹭着她的鼻尖。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不是我还能是谁!”
苏蘅芜笑的一脸甜蜜,将脸贴近冷庭誉,柔情道:“我想你了……”
她鲜少这么直白的冲冷庭誉表达自己的心意,故而当下忽然这么说。
他一把将她用力拽入怀/里,疾风暴雨一般狂/吻/她。
忽然。
“砰”的一声巨响!
却是屋内的十二幅雕刻十二月份景色的屏风向后倒去……
冷庭誉不得不放开苏蘅芜。
外头听到动静的玲珑见这一次冷庭誉待的时间比较长久,被问茶、桂雨她们拉着,不得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