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疼云裳,云意便没有管她,任她心满意足的吃了足足两大碗饭菜才放下筷子。
“吃完了便快些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云意没有送她离开,因为洛惊鸿不愿意看到两个女儿这么亲近,生怕云裳和姐姐相处的久了,等她失踪后会思念过度大病一场。
是的,洛惊鸿身为云意的母亲,已经为她算好了人生,那就是替楚家还了陈年旧债,若她能够活着回来,洛惊鸿与楚百川夹道欢迎,若她死在了那人手里……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
至于云裳则是她的心肝宝贝,洛惊鸿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心肝宝贝伤心呢。
这些云意不清楚,不过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她从来没有怨恨过云裳,毕竟,自己从生下来后就没有带入过“女儿”的角色之中。
话本子告诉她人世间有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她何苦为了贪图一时之乐而痛苦永世。
云意莫名的笑了笑,让阿月把四周的烛火熄了,安静的躺在床上,明日,兴许她就要去还楚家那什么债了。
若她能活着回来,这楚家她是绝对不会再踏进一步了,至于妹妹云裳……想必她还是喜欢父母多一些,罢了,缘分不到又如何强求?
等云意悠悠转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命阿月从衣柜底扯了一个包裹出来,换上了里面的男装。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这些年来云意都是这么穿的,她给自己挽了一个男子发髻,随意冠上个发冠,腰间挂了把长剑,黄袍年少,俊秀不羁,乔装打扮过后的她,英姿飒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而那身黄袍,毋庸置疑是按照无垢的少主袍制作的,只是没了胸前的金线凤鸟,因为在人间,据说只有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才能穿带凤凰的衣物,别人穿了,要被砍头的。
她穿着这身仿制的少主袍,目的是为了吸引转世无垢的注意,而不是给自己引来杀头大罪。
一切准备妥当后,云意便随着大伯楚半山上路了。
家里要赶的尸都停放在云川最荒凉的一家义庄里,等他和云意走到义庄时已经过了午时。
义庄坐落的这么荒凉偏僻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谁也不想和死人做邻居,而且自打楚家搬来后,这义庄逐渐便被楚家占用了,夜里敲锣声啊赶尸的吆喝声啊,吓跑了一大批胆子小的人。
是的,赶尸不能在白天赶,必须要等到晚上,赶尸人出门在外,每隔一段路程看天快亮时,便去寻家只接待赶尸人的赶尸客栈休息,等到第二天夜里才能继续出发。
因此云意的作息经常是日夜颠倒的,幸亏她底子不差,才没早早变成睡眠不足的黄脸婆。
“这位‘雇主’是雷川大户王家的女儿,她被人绑架至云川,杀死在这里,王员外便委托了我将她带回去。”
挪动死人也是有很多讲究的,稍有不慎就会诈尸,王员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得女儿诈了尸,就委托云川楚家来办这事儿了。
云意大致了解了情况,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她把鬓角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大伯,为何这次我们要去云川,您不是腿脚不好,不走远路的吗?”
楚半山早些年伤了筋骨,到现在也没有养好,因此平日里只接近处的活计,再远些,比如雷川啊或者好几百里开外的路程,不是委托给了徒弟就是其他兄弟。
而云川距离雷川足足有小半个月的路程,楚半山反常的行为让云意有理由相信,楚家是真的准备对自己下手了。
恐怕就是因此,祖母才要敲打父亲的,只是可惜了,父亲没有听从祖母的训诫,坚持要她去还债。
这些年亏了云意谨慎,该学的人间术法一个也没落下,又因为之前是仙人,修行的进度飞快,就连最亲近她的阿月和奶娘都不清楚,现如今云意的实力究竟如何。
她心里这才有了底。
只是黄袍少女这问题一问出口,楚半山便变了脸色,她许久没等到回复,便装傻充愣道:“难道大伯和我一样要去游山玩水,欣赏美人儿?”
云意从来都没有隐藏过自己行走天下的原由,她就是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楚家二小姐出门不是为了赶尸,而是为自己挑选夫婿。
至于名声这东西……楚家人什么时候有过,所以她也是不甚在乎的。
“哈哈哈云衣啊,你还真是懂大伯,人老了就是想到处走走,领略领略云川以外的风光。”楚半山顺坡下滑,笑的慈祥无比。
云意愿意陪他演戏,笑的真诚、胸无城府:“大伯才不老呢,大伯现如今还年轻的很呢。”
“是是是云衣说得对,大伯现在啊,还很年轻,哈哈哈。”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一幕绝对是“父慈子孝”的场景,哪里有什么阴谋诡计暗涛涌动。
可二人确实各自心怀鬼胎,为自己的以后做着打算。
幸好云意今年才十七岁,平日里又被二弟宠的无法无天,楚半山当真以为她不谙世事,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女。
就在这样看似其乐融融的氛围下,夜晚不期而至。
为了防止路程遥远,赶尸的过程中那尸体会腐烂,赶尸人一般都会把死者徘徊不去的魂魄暂时引进尸身中,等到了目的地再把魂魄引出下葬。
王家大小姐自然也是如此。
夜已经深了,在这刚入秋的时节里,还没死透的虫子躲在草丛中发出尖锐难听的鸣叫声。漆黑一片的田间小路上,行走着三个不提灯笼也能行动自如的人。
而这三人自然就是云意一行人了。楚半山走在前面,云意走在后面,中间夹着步伐僵硬双眼发直的王家大小姐。
走到后半夜,楚半山的腿脚便有些不灵活了,他猫腰揉揉隐隐作痛的膝盖,对云意说道:“云衣啊,大伯膝盖有些不舒服,你在前面引引路,好叫大伯偷会儿闲。”
来了!
云意猛然清醒,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心和楚半山交换了位置,她慢悠悠的走在前面,看似是在关照腿脚不方便的大伯,实际上是在防备着突发情况。
却不知楚半山的手绕过王家大小姐的肩膀,准确无误的停留在她心口处的黄符上。
撕了这黄符,灌进魂魄的女尸便能恢复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而他在把魂魄封印进女尸体内时,偷偷下达了一个命令,那就是将三人中的黄袍少年掳至雷川的照雪庄,到时候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没谁再能束缚她。
这是楚百川一早就跟楚半山商量好的对策,什么被杀的王家大小姐?不过是他随口给这女尸想的身份罢了。
女尸真正的身份是,楚家秘密养在地道中的一具行尸。
中年男人见云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快速将那黄符揭去,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云意脚步一顿,刚要回头后脑勺便遭到重击,眉头一皱晕过去了。
她真是傻,因为楚家是赶尸家族,便以为楚半山会用术法和自己纠缠,没想到警惕了一路,竟被块石头砸晕了。
晕的挺不值当的。
等再次醒来时,云意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重重叠叠的纱幔垂下来,使她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
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被布仔细包扎了,浑身上下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中药味,她强忍了要吐的想法,挣扎着坐起身。
这是哪里啊?
穿上鞋掀开纱幔,云意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卧室里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像。
是她挂在自家堂屋中的自画像!
少女连忙紧张的摘下画查看反面,只见背面洁白无瑕,什么东西也没有。
云意这才舒了一口气,幸好她把画在背面的无垢仔细拿宣纸糊上了,不然……
算了,她现在都脱离了楚家,就算被人看到偷画男子画像也没有一文钱关系。
只是不知道这画怎么会和自己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云意小心翼翼的走出卧室进入堂屋之中。
和她云衣阁的堂屋不同,这是间无比华丽的堂屋,右面是一排珍玩古董,紧挨着它的是孤本书架。
整个堂屋的格局看上去不像会客的地方,更像是暴发户附庸风雅的书房。
她随意挑了个圆凳坐下,面前的木桌上摆放了瓜果茶水,云意摸了摸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便拿起一块糕点,就着温热的茶水吃了起来。
日上中天,云意东西吃的正欢,便听到有悠闲的脚步声自外面踏入堂屋之中。
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他手中拿了把正在滴血的折扇,裙摆处溅的到处都是血滴:“姑娘真是心大,进入我这照雪庄后既不哭闹也不逃跑,还有心思吃东西。”
“连会术法的赶尸人都敢抓,我寻思着以你的自信,我应该是逃不出去的。”云意放下嘴里咬了一半的糕点,心满意足的眯眼道,“奇怪的是,你为何要抓我?难不成你好杀人取乐?”
“难道你不清楚吗小美人儿。”白衣男子举止亲昵的坐在她身旁,用手中折扇挑起云意的下巴,顿时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他笑道,“你不是我抓来的,而是被你的大伯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