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我自然是很好的。”
少恭走在前面，云意跟在后面，二人在凤凰宫里走了许久时间，直转到了天色渐黑的时候。
“我要回去了，少恭。”
白衣仙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周围景色和建筑物名称，云意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再不回去，我家里人会担心我的。”
少恭意犹未尽的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兴奋：“小狐狸你家在哪儿？等我有空了就去登门拜访。”
云意犹豫再三，并没有说出“五方山”几个字，她思忖着这时候仙界应该还没有无垢阁，便回答道：“我就住在无垢阁。”
“无垢阁？我怎么未曾听说过。”少恭皱眉。
“那是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绿衣女子说道，“我就和无垢住在一起，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他也是位上仙，可以很好的保护我的。”
“……那无垢上仙到底是什么人？”少恭的表情有些古怪。
仙界从古至今根本就没有什么叫做“无垢”的上仙，这傻丫头不会被人骗了吧。
“这个我不能说。”云意笑眯眯的摇头，“我只能说，你是认识他的。”
“我认识他？”少恭茫然拧眉，可他怎么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无垢的仙人？
难道……是他爹？
白衣仙人神色震惊，是了，父亲和自己长相自然是相似的，因此云意认错了人也情有可原。
而且她还说过，凤凰宫是无垢的家，她是被无垢带来的。
可凤凰宫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垢的家，只是奉少恭和奉万山的家。
难道是真的，他爹化了名跑出去勾搭小丫头了？
他娘是死的早，可这……
少恭捂住心口，只觉得闷闷的疼。
“喂，你在想什么？”云意弹他脑门，“不要乱想啦，无垢他根本不住在仙界。”
为防止少恭胡思乱想，她也只能撒个谎把这件事圆过去。
“哦，这就好这就好。”少恭恍恍惚惚的点头。
等他清醒时，云意已经拿了他的仙琴把曲子弹了大半了，那身着绿衣的女子冲他嫣然一笑，随即化作无数飞鸟消失在视线当中。
少恭掏出袖中的手帕，茫然看那“无垢”二字。
真的，不是父亲么……
抛开他心中疑惑不讲，只说一说云意这边的情况。
无垢阁停云轩。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浑身都难受的动弹不得。
这是云意回归现实后的第一个想法。
她试图睁开双眼，眼皮却似有万斤重，怎么睁都睁不开。
耳朵里好似一直有个男声在说话，说的是什么却听不真切。
云意努力的挣扎，努力的想睁开双眼，但只是徒劳无功。
她好像看到了满天星光，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耳边声音忽的清晰了，她感觉到有个人抱起了自己，对她说：“阿意，你要撑住，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什么情况？
云意嘴巴微张，自以为很大声的说：“无垢？”
那微不可闻的声音正好让无垢捕捉了去，他点头，抱着小丫头在路上狂奔：“嗯，我在，阿意我在呢。”
“……我好像睁不开眼睛了。”又是声音小小的一句话，却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乖，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老君，老君定然是有办法的。”
无垢这是第一次尝受到惊慌失措的情绪，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上，怎样也挪不开。
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白池跟在无垢身后，着急的冲前面高喊：“仙座，快驾云啊！你跑是没用的！”
“对，我怎么忘了这一点。”无垢庆幸的吐出一口气，脚底下生出大团祥云，那祥云却并不温柔，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只一下就没了踪影。
无垢到达老君府的时候，身后早已没了白池的身影，他腾出一只手狂敲面前的红色大门，神色竟扭曲慌张的不像样子。
他不能失去云意。
好不容易才知道了什么是开心什么是高兴，这种时刻，他绝对不能失去云意！
况且，他也舍不得让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丫头离开自己。
远远的，一个道童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谁啊，大半夜的都宵禁了，快别敲门了！”
“在下是无垢阁无垢上仙，因家眷生了大病才会前来寻找老君，闯了宵禁的罪责在下会一力承担，只求道童开了门，放我进去！”
“哦，是无垢上仙啊。”那道童警惕的抽出一把宝剑，“上仙何时有了家眷，怎的我却不知？”
无垢一时着急，脱口而出道：“是我未曾拜堂的道侣，小道童不必警惕，我确实是无垢仙人无疑。”
或许这句话中是带着他某种私心的。
“那就更可疑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无垢上仙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他会有道侣？你骗人也不找个好的理由去骗。”
小道童手指一弹，一只小虫子从指尖跳下，他低声吩咐道：“快去通知老君，就说门外有可疑人士试图破门而入。”
小虫子吱了一声，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无垢心中烦躁，站在门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小道童的话。
这也不怪小道童起疑心，遇见云意之前，他确实是个性格冷淡的人。
“你先在这里等上一等，过会儿老君会决定见不见你。”
“那多谢道童了。”
无垢瘫坐在地，他垂下眼皮沉默的看云意，小丫头不再说话了，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他把云意抱在怀里，心口一颤一颤的疼，原来，这就是失去重要东西时的感受么。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自眼角滑落。
这十万年间，无垢只哭过一回，便是现在了。
他等了很久，一直不见老君的踪影，从夜晚到天亮，无垢就保持着怀抱云意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等待老君出来。
是他没用，他救不了阿意，甚至连阿意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
可他也等不到老君，因为没人相信他就是如假包换的无垢。
久违的童声在脑海里一下炸响了。
“你没用，你就是没用，他们都死了，你却还活着，窝囊废、胆小鬼，临阵脱逃的懦夫！”
这是姜月的声音，却不是姜月要说的话。
这是无垢的心魔。
他痛苦的捂住头，只觉得有把利刃在脑海里搅来搅去，疼的冷汗淋淋，五官扭曲。
云意本来是没有意识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轻咳几声，从嘴里吐出一口瘀血。
无垢忍住疼痛：“阿意，你醒醒，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无碍。”她歪过头，又吐出好几口压在嗓子眼里的鲜血，才睁开眼睛，无比虚弱的说，“你别担心我，我无碍。”
只是脑袋里一直有个正在尖叫的女声。
“我诅咒你被断筋剜骨、尝尽轮回之苦！”
“我诅咒你，诅咒你！”
那是一句极可怕的诅咒，她浑浑噩噩的躺在无垢怀里，分不清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无垢张开嘴冲她说话，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到那个可怕尖利的女声，不断重复着一句“我诅咒你”。
云意脑袋中嗡嗡作响，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又像是有虫子在啃，难受的不得了。
她张张嘴，却好似没有自己的意识了，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诅咒你……断筋剜骨……尝尽轮回之苦，咳咳咳！”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无垢双眸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这句话，是那位灵川圣女死前说的。
他以为月娆死了，诅咒便不在了。
又以为，按照顺序应当是他先出现被诅咒的征兆，到时候他忍一忍再找到破解的法子就是了，可坏就坏在云意修为低，所以先他一步发作。
“灵川……”无垢神色低沉，手掌狠狠的握成拳头。
你给我等着。
他眸子里盛满狠戾的光芒，竟将脑海中的心魔都吓了一跳。
于是当一夜未眠的老君打开门时，便看到黄袍仙人抱着个绿衣姑娘，身上魔气缭绕，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糟了！”他一拍脑门，自己这是错把无垢仙人当做歹徒防备了。
他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仿佛是凌霄殿上的云意仙人？
莫不是昨晚云意仙人生了急病，无垢仙人心中担忧，便执意闯了宵禁来寻自己，结果自家道童以为他是什么不怀好意的恶徒，便将其拒之门外了整整一夜？
他在门里担惊受怕了一夜，想必无垢仙人在门外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这……可真是！
他赶紧走出来，冲无垢道：“仙座冷静，你如今若是失了心智，谁来照顾云意仙人？”
语罢迅速用银针在他几个穴位上刺了一刺，无垢只觉得识海中猛地一疼，便恢复了意识。
“嘶。”他眼前眩晕，捂住头道，“我方才是怎么了？”
“你呀，差点就走火入魔了。”老君摇头，“既然清醒了便快些把云意仙人扶进里面来吧。”
无垢闻言起身，脚步不稳的跟随老君进入府邸。
半个时辰后。
这是一个装扮素雅的房间。
绿衣女子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旁边坐着正在低头思索的老君。
他放下把脉的手，冲无垢摇头道：“这不是病，一个人不会没来由的生病，也不会是这样的状况。”他思索道，“这倒更像是受了什么人的诅咒，或者是蛊术。”
“是诅咒。”无垢坐在一旁，手里捧一个小香炉，里面燃着三根安神香，他低声道，“灵川圣女那件事，老君可知晓？”
“和她有关系？”老君眉毛一挑，“灵川一族的诅咒可不是说解就能解的。”
“那依老君的意思，无垢该如何是好？”
老君头疼的揉揉眉心：“你先告诉我，她诅咒了云意仙人什么？”
无垢沉默半晌，目光看向云意：“她不仅诅咒了阿意，还将我也一起诅咒了。”
“什么！”老君倒抽一口气，这灵川圣女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天底下最后一只凤凰都敢诅咒！
要知道，若无垢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凤凰一族了。
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