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莫慌，我身上的诅咒还没有发作。”无垢苦笑，“她诅咒我不得好死，诅咒阿意……被断筋剜骨投入轮回之中。”
“嘶。”
老君惊骇的瞪大双眼，这女仙当真是狠毒！
“那她现在如何了？”
“现在？”无垢冷笑，“死了。”
“死了便好，死了便好。”老君赞许的看他，“若这灵川圣女再不消失，我的老君府可要住满受伤的仙侍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无垢放下手中的香炉，“诅咒的事情？”
“你放心，她死了这诅咒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云意仙人修为比她低才会早早就起了反应，你却不然，因此老君我确实是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老君神秘一笑，“仙座可知移花接木之术？”
黄衣仙人瞬间明了：“老君能将她身上的诅咒移到我身上？”
“我自然是能的，只看仙座你敢不敢冒着身死道消的危险，接受云意仙人身上的诅咒了。”
身死道消就意味着，要步入人界，尝遍轮回之苦。
还有可能永世也成不了仙人。
可无垢想也没想便说：“我自然是敢的。”
他失去阿意后，恐怕会再度成为那个没有感情波动的行尸走肉吧？
那他宁愿去死。
就像当初姜月说只缠他这一世后，他做出的选择。
无垢已经过够了这样的生活，倘若云意消失，他简直不敢想像以后的日子。
没有感情，没有希望，浑浑噩噩的抱着一把仙琴，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体会到情绪波动后，再回想以前的生活，简直是个噩梦。
“仙座你想清楚了？”老君摸胡子，“莫要意气用事。”
“我想清楚了。”无垢笑，“若我因此死了，你莫要告诉阿意我的死因，最好叫她忘了我，别因我的死而难过。”
老君便哈哈大笑起来：“逗你的，哪里会这么严重。”
无垢：……
“其实是有风险的，不过以你的修为应当能挺过去。”老君掐指一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要等三日后方可行动。”
“那就多谢老君了。”无垢挺温柔的看云意一眼，又将香炉捧在手上，安神香的味道顺着呼吸钻进鼻子中，使他心平气和下来，“对了，这几日还要麻烦老君照顾阿意，我要闭关静心。”
“也好，等你心境稳定了再转移诅咒，危险会降低不少。”
“那我便离去了。”黄袍仙人站起身，吸了一口带着安神香的空气，面无表情的离开。
老君目送他走后，才心事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来。
这安神香用多了，想必也不是件好事。
不过……若他不用安神香，想必更不是件好事。
白袍老者惋惜摇头，昔日那个鲜衣怒马潇洒肆意的奉少恭，看来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身上哪里还有一丝曾经的痕迹。
……同一时间。
云意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难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狂打哆嗦，热的时候又恨不得掀了身上的被子。
只是她动不了身子，也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忍受着这种痛苦。
于是当一首夜阑珊从天边遥遥响起时，云意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她看到了广袤无垠的草原，看到了迎风飞舞的桃花，看到了潺潺流淌的小溪，还看到了……
五方山。
云意下意识往自己的小木屋里走，走着走着却停在了木屋前的梧桐树下。
树上，黄衣仙人正半躺在枝干上悠哉悠哉的赏景，他手边把玩着一只玉箫，神态带着说不出的肆意不羁。
云意愣愣的，这样的无垢很陌生，可是又让她好一阵心动，嘴里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弹古琴的吗？”
“只要我喜欢，古琴或者是玉箫，又有什么不同呢？”仙人回头看她，嘴角带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就如同我喜欢你，你是九尾狐或者是琴灵，都是我喜欢的那个你。”
云意却不信，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喜欢我？是为何而喜欢我的？”
他的表情用没心没肺来形容都不为过，这样的人，他说出的话是没有可信度的。
无垢便爽朗的笑了，他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笑吟吟的对云意说：“你和它，有一样的疑问。”
“什、什么意思？”云意瞪大双眼，无垢这句话难道是想告诉她，他其实并不喜欢她？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无垢身手利索的翻身下树，站在云意面前，“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离不开你。”
他的眼神很复杂，里面带着许多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可就是这样一个眼神，却让云意无端的胆寒，她没从中看到一丝爱意，也没有看到一丝柔情，有的只是理所当然，像是在对她说：“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这不就很好了吗？”
其实无垢他，从来都没能理解爱是什么。
他以为的爱，更像是互相利用、互相扶持，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所以我们就能在一起。
现在想想，他以前所说的那些情话、所做的那些宠溺的事情，想必也是建立在自己能帮助他的前提下。
他不是在发自内心的爱她，更像是在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
他不懂爱，只能学着别人爱时的模样，生硬的给她一种“我爱你”的错觉。
云意想通这一点，难过的差点落泪，她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你是在利用我对吗？因为你知道，一旦我听到夜阑珊这曲子就能回到过去，见到奉少恭？”
“没错。”无垢很诚实的点头，“自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你能回到我的过去，让我找回自己的情感。”
“所以你才会接近我，在我生病时去看望我？”
无垢下意识把手停留在腰间玉佩上，立刻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和伤心包围，他慌张的缩开手，仍旧诚实的回答：“有这个原因。”
不过，也有其他的原因，他确实是放不下这个姑娘的。
“那这块玉佩呢，是不是在给我玉佩的时候，你就开始盘算一切了？”云意从袖子里抽出玉生烟，指尖颤抖眼眶红红。
“……是。”无垢心中微痛，但没有任何犹豫的再次点头。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云意终于绷不住了，她把玉生烟狠狠摔在地上，纵声大哭，“妄我那么信任你，妄我那么喜欢你，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她又掏出锦囊中的手帕，当着他的面用灵力撕的粉碎，然后调头便跑。
无垢这下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沉默的蹲下身，把碎片一块一块的捡起来，捂着闷疼的心口大口喘气。
自己当年厚着脸皮从蠢狐狸手中抢来的手帕，被蠢狐狸亲手毁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
不，也许不只是难过，还有即将失去重要事物时的恐慌害怕。
这时，一阵风呼啸而过，打在梧桐树上沙沙作响，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叶落下，跌落在他的脚边。
他忽然就想起和瑶女初见时的情景了。
那时也是这样，一阵风过便会落下无数桃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衣袖上，小丫头偷偷摸摸的躲在角落里，冲他痴痴傻傻的笑。
他还记得，瑶女曾不由自主的开口说道：“好美啊。”
不知说的是曲子、是风景还是他。
可他当时确实是满心欢喜的。
以至于在忘却记忆的前提下，依旧弹出了夜阑珊。
这首曲子他只为云意弹过。
可如今，云意大抵再也不想听他弹琴了罢。
无垢垂下眼皮，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他抱出一架全新的仙琴，手指放在上面，不由自主的勾勾挑挑，将夜阑珊弹了出来。
花红柳绿，鸟语花香。
入眼皆是一片植物，云意漫无目的的奔跑在花丛中，却忽然被脚旁的石头绊了一下，她眼前一黑，再睁眼便看到了少恭。
——且，是正在沐浴中的少恭。
诺大的浴池升腾起朦朦胧胧的热气，少年头发松松垮垮，简单的挽在头顶上，他背对云意，露出伤痕无数的后背，神色享受的叹息一声：“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真不知道蠢狐狸怎么回事，都这么久没来找我了。”
他吊儿郎当的用手指抚抚自鬓角垂落的发丝，神色颇为无奈：“罢了罢了，想必蠢狐狸也在封魔战场忙着杀敌？”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在战场上相遇了。”
少恭红了脸，嘿嘿的傻笑。
等再见到蠢狐狸，小爷定要让她折服在我的英勇神武之下。
只是他不知道，他口中的“蠢狐狸”云意就神色尴尬的站在浴池旁，走也不是，看也不是，将之前的伤心难过完全抛之脑后了。
这个奉少恭怎么、怎么这么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外说！
她握住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少恭闻言“啊”的一声惊叫，站起身，抱住衣架上的袍子就往身上披：“谁？是哪个混蛋偷看小爷我沐浴？”
“……是我。”云意挠挠脸，“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少恭刚要指责她，却突然想到姜生教给自己的撩妹技巧，立马神色冷傲的理理衣领，冲云意歪嘴邪笑：“怎么？蠢狐狸你竟然这么饥不择食……不是，那个什么、什么急不可耐！”
女子愣了一愣，然后捂住肚子哈哈大笑：“饥不择食哈哈哈，少恭你对自己竟然这么没信心吗……哈哈哈饥不择食！”
他自知说错了话，涨红了脸连声催促：“你快给小爷我出去，我要穿衣服！”
“好好好我都依你。”云意憋住笑，退出浴室，然后扶在门上“哈哈哈”的笑了个痛快。
饥不择食……
怎么可以这样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