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向许多求复婚之后,大崔生活有了干劲,对自己唯一的买卖火锅店十分上心,再也不是从前放手掌柜的模样,非饭点儿的时候也留在店里照应。
看到白天拎着行李袋进来,他赶紧上前张罗:“来的正好,刚才还说打电话叫你过来吃饭呢,试试新菜。”
白天摇摇头,犹豫地说:“大崔叔叔,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大崔的脸色精彩纷呈,支吾着说:“啊?”
白天拿出彭莱的手机,展示里面的邮件,大崔吞了口唾沫,把她让到桌边坐下,又给倒了杯饮料:“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干脆说实话,彭莱走的时候确实托付过我,本来打算她在美国站住脚就把你揭过去的,后来……后来你都知道了,我是替她为你做了不少事,还有这十二年来我送你的玩具啊什么的,大部分是她掏的钱,只有小部分是我买的。”
白天怔怔地听着,大崔小心地看着她。
“也就是说,你们联合起来瞒着我?”
大崔急得有点笨嘴拙舌:“当初你一直怪她呀,先是怪她抛下你出国,后来是出国都两年了还不回来看你,在那以后你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 她怕你知道东西是她买的直接就扔了,所以嘱咐我瞒着你,其实帮她送东西还好说,就是有时候她让我办的事儿……啧,多少有那么点儿尴尬……”
一边说,大崔一边缩着脖子,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往事:“比如你初二的时候来例假……我一大老爷们儿,被她逼着去超市买卫生巾,好家伙,我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啊,想找个姑娘问问吧?提个开头人家看我的眼神就跟抓流氓似的,差点挨大嘴巴。”
白天忍不住笑了,大崔痛心疾首地说:“最后没办法,我硬着头皮去找许多,她那时候二婚刚离吧?还以为我故意找名头跟她求复合,哎哟我这一通装孙子。”
大崔鬼头鬼脑地四下看了看,压着声音埋怨:“光去超市买还好说,后来的事还得求她,许多倒好,从里面发现了商机,摇身一变做起卫生巾品牌来了,转眼成了有钱人,上哪里说理去。”
白天回忆着:“对,那次小妈外地演出,是许多阿姨突然上门来找我的。”
“类似的事情一抓一大把。”大崔来了兴致,侃侃而谈,“还有你高中老师找家长那次?”
白天点了点头:“记得,我爸忙音乐没时间去学校,班主任骂他不负责任,后来打电话给你了。”
大崔一拍大腿:“哪是打给我了,你们那班主任一根筋,打到美国找彭莱去了!彭莱连夜给我写了剧本,让我照着演。”
白天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难怪呢,原来是彭莱隔空指使你又拍桌子又瞪眼跟老师吵架的?我当时还以为你那天突然精神分裂了呢。”
她笑出了眼泪,笑得喘不上气,最终用双手捂住了脸颊,声音逐渐转变成低低的呜咽,眼泪顺着指缝缓缓地流下来,一滴滴地落到桌面上。
“其实彭莱回国之后完全可以亲口告诉我这些,明明她心里一直有我,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
彭莱被困在梦境里了。
她挎着熟悉的电吉他,在一个光线昏暗的空间里纳闷地摸索,这里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天花板,没有地板。
可她得出去啊。
“甭找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彭莱受惊地转身,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素面朝天穿着白裙的彭莱。
她安静的样子和自己简直是两个极端。
“那我怎么出去啊?”彭莱问那个‘自己’。
她不回答,反问:“你要出去干嘛?”
彭莱一抬吉他:“演出啊,我想在幻想里最后演一场,就我一个人,一首歌。”
‘自己’问彭莱:“你想演唱哪首歌?”
“狂花最经典的歌,我在超乐没能逮着机会唱出来。”
这个答案显然没让‘自己’满意,提醒她:“你好多年前不是给白天写过一首歌吗,为什么从来不唱这首?”
彭莱无所谓地说:“我给她写歌已经是一种表达了,谁说非得公开演唱出来。”
‘自己’讥讽地冷笑了起来:“亏你还是做音乐的,连你写歌的对象都没能接收到你的表达,请问你写歌表达给谁了?无非成了你自己的情感宣泄而已,既然你写给白天,就应该唱给白天啊。”
彭莱愣住了,她不想面对,强硬地回身继续摸索着方向。
‘自己’冷冷地看着彭莱的一举一动。
火锅店里,白天哭了一场,渐渐平静下来,大崔也不劝她,只是唠唠叨叨地跟她聊:“彭莱她这人是打人下得去手,骂人骂得出口,唯独对人好的事儿和好听的话,让她做出来说出来就像要她命似的,这是她特有的一种自保方式。”
白天不解地问:“自保?”
大崔点点头:“她从小就有一句特喜欢的电影台词,我觉着应该跟她真实想法差不多。”
“什么台词?”
“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白天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拒绝让我知道她想我,拒绝让我知道她惦记我,她难道不清楚,自己这种一味拒绝的态度是对我的伤害吗?”
大崔无言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白天才发现自己又哭了,她捂住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如果她能早点儿改变,快点儿改变,我们何必浪费那么多原本可以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何必让我留下那么多对她的误解,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挽回。”
李彬彬蹑手蹑脚地从后厨走出,惊愕地看着白天哭泣的模样,刚要上前安慰,大崔突然站起来,一掀身上的铆钉皮衣,摆了个酷炫的姿势:“小天儿,彬彬,你们觉得我这身帅不帅,带不带范儿?”
他一边展示一边还摆出经典的摇滚姿势,气喘吁吁地挥着手臂做大风车。
李彬彬昧着良心夸:“帅!特别有范儿!”
白天抹去眼泪,忍不住破涕为笑:“想听实话吗大崔叔叔?”
大崔摆臂摆得气喘吁吁:“说!”
白天认真地强调:“要多土有多土。”
李彬彬赶紧给她使眼色,大崔终于停了下来,畅快地说:“我也知道土,你信吗?”
大崔站在两个年轻人面前,郑重其事地说:“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总穿这一身儿别人是怎么看我,但是我如果不这样就好像过去那些年都白活了似的,彭莱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你们这代人从小就玩儿互联网,适应新变化快,可我们这代人一旦变了,就会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的神情难得认真,白天和李彬彬都严肃了起来。
大崔看着白天,感慨地说:“我最后再替彭莱隔空办一件事儿,替她求你再给她一点儿时间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