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莱依旧没找到离开的办法,她冷漠地站着,向那个‘自己’宣布:“我不改变,我就这样!”
她似乎被激怒了,来回踱步:“我怕我把一些感情表达了出来,结果却是被人排斥和拒绝。”
‘自己’静静地看着她宛如困兽,好心地提议:“但你如果连表达都不表达出来,岂不是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彭莱停住了脚步,锐利的目光冷冷扫过来:“难道小时候我爸妈要走的时候,我说你们别走,他们就能留下来了吗?我姑妈喝醉酒打我的时候,难道我说姑妈别打我了,我疼我害怕,她就会真的住手?”
“你没法决定别人怎么做,但完全可以决定自己怎么做,既然你经历过被父母遗弃的痛苦,为什么明知白天需要你,你还整整十二年没回来?”
彭莱嗤之以鼻:“你知道个屁!我最开始不是不回来,是回不来,在美国第一次失败之后我也想过东山再起,我去借高利贷搞乐队,没想到赔了个一塌糊涂,债主怕我跑路扣了我的护照, 结果利滚利,我用了好几年才还上。”
“还上之后呢,拿回了护照为什么还不回国看白天? ”
彭莱不吭声了。
“说话呀!”
彭莱的情绪低落下来,烦躁地挥手:“一个混成了那样的妈回不回国无所谓,我偷偷通过大崔关心她就够了。”
“偷偷?关心女儿难道是很见不得人的事吗?”
即使在梦境里,彭莱也被质问得火冒三丈,她不明白这个‘自己’是什么,为什么一直戳着她的肺管子,她没好气地呛声:“万一她知道我关心她之后却不接受呢?反而把我送给她的东西全都砸烂, 那和砸烂我的心有什么区别?”
“看,这就是你的问题。”那个‘自己’提醒她,“你总是怕露出柔软的一面让自己受到伤害,但你这样活着反而是在伤害着别人。”
彭莱倔强地挺直身体站立:“我没错!我从小就已经习惯了没有爱的生活,所以长大之后才想成为一个刀枪不入的摇滚明星,可以锋芒毕露的活一辈子。”
“但是你做不到。”
一针见血,让彭莱无话可说。
‘自己’仰头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空间,低声说:“那你当一个内心有柔软部分的普通人不是也很好?”
彭莱下意识地摇头拒绝:“我害怕,这种感觉就好像脱下防弹衣冲进枪林弹雨里。”
“彭莱。”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向自己走来,‘自己’对自己说话,“不要怕,放下你的童年阴影和曾经遭遇的一切,所有枪林弹雨都已经过去了,你只需要带着爱重新上路。”
两人终于面对面地站立,彼此都可以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样子,一个桀骜不驯,一个善良温柔。
“爱?”彭莱迷茫地问,“我上哪儿带爱去?”
“爱啊……”白裙素颜的彭莱拥抱着梦境里的彭莱,在她耳边轻柔地低语,“爱就在你为了白天跟大崔通的一封封邮件里,在你为白天而写的歌词和旋律中,只等着你表达出来……”
两人终于重叠为一体。
禁锢彭莱的空间消失了,她眨眨眼,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温柔的追光从头顶打下来,小小的光晕正好把挎着吉他的她笼罩在其中。
台下空荡荡,没有观众。
这不妨碍彭莱认真地对着麦克风向全世界宣布:“这是一首我写给女儿的歌。”
她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这首歌通过另一种方式被白天听到了。
她打开彭莱的手机,找到了这首写给她的歌,回家的路上白天反复地循环着,不知不觉,她的唇边带起了一丝会心的笑意。
彭莱写这首歌的时候,停留在她记忆里的自己,还是五六岁的小姑娘,戴着蝴蝶结,穿着花裙子,漂亮又乖巧。
后来她看到自己这么叛逆的样子,大概也吓了一跳吧。
带着这样轻松的笑意,白天拎着行李袋,出事后第一次回到了冠华小区,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年,彭莱就是拖着行李箱从这里离家去美国的,小小的自己不懂事,追着她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彭莱是怎么回答的?哦,彭莱说:“因为摇滚乐的发源地在那里,我去了那儿很快就会成为世界著名的摇滚明星,到时候我就回来接你。”
当时的自己傻乎乎的,不明白什么叫摇滚,只是天真地要求:“那你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买很多的蛋卷冰淇淋吗?”
彭莱当然是满口答应,还夸口:“看见这只行李箱了吗?我会给你买回来整整这么一大箱的冰淇淋。”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白天跨了出来,无奈地苦笑着嘀咕:“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你既没有回来,也没有带冰激凌。
白天打开门,赫然发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客厅中央,醒目地立着一只拉杆行李箱,是最大号的。
家里好几天没有进人了,这难道是彭莱留下的?
白天走过去,拉开行李箱的拉链,顿时一阵香甜的气息包围了她,奶油,香草,蓝莓,樱桃,草莓,哈密瓜……
一大堆已经融化的蛋卷冰激凌从拉开的口处汹涌而出,各种色彩的冰激凌融化在了一起,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在地板上肆意地流淌着,形成一副七彩斑斓的油画。
白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抱着行李箱又哭又笑:“彭莱!你给我醒过来!这叫我怎么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