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开学典礼的日子。
本来传说蒋介石会来的,但蒋介石显然并不是特别重视第五期的学员,没有出席中央航校第五批学员的开学典礼,反倒是出席了林岳龙等第二批中央航校学员的恳亲会。
所谓“恳亲会”就是亲人恳谈会的意思,凡是学员家长不论路途远近,甚至海外华侨,邀请来杭州,路费及食宿全部由航校解决,蒋介石和宋美龄亲自参加。会上,蒋介石还发表讲话说:“你们毕业出去以后,要忠勇为国,即使阵亡牺牲,你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们的子女就是我的子女,我会给你们负责的!”
当时“恳亲会”结束后,蒋介石还赠送各家长杭州名产“都锦生”丝绸缎一匹和许多土特产。
这让当时很多学员家长感激涕零,深念“领袖大恩”。
林岳龙本来很快就会从南昌转去派往北平或者淞沪前线与日军对峙,将一身所学报效祖国,保家卫国。
没曾想到,才到了南昌机场,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轰炸江西的“红军”。
这是后来林岳龙到了南昌以后,给陈天民的信里提到的。
“领袖”则恳亲会上的情真意切,不过是希望这些掌握世界最先进兵器的“学员”们能够做他最锋利的刀子,割向红军也好,李宗仁、白崇禧也好,阎锡山、冯玉祥也好,这些个或为了大义,或为了私利与他作对的“敌人”。
什么“忠勇为国”,什么“负责”,不过是“收买人心”的封建帝王心术而已。
虽然林岳龙到了南昌以后,当地部队组织了很多次的政治学习,主要讲红军的坏话,歪曲苏区的土地政策,魔化马克思主义的思想……
很多跟林岳龙一批的学员看了这些虚假的宣传之后,都觉得“红军”是匪,该剿该杀。
林岳龙虽然没有读过马克思的书籍,但他想起了曾经的好朋友薛白。
薛白是怎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他知道,薛白是怎么样为了敦促当局北上抗日,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
他也知道,薛白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是真的身体力行的伟大战士。
“一想到我轰炸的是一群由薛白那样信念的人组成的队伍,而且还是跟我一样的中国人……”
“我甚至都怀疑,薛白是不是也在他们当中……”
“每次执行完轰炸任务,我都感觉十分地愧疚与懊恼,感觉好像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好朋友薛白一样。”
林岳龙给陈天民的信中这样痛苦写道。
“我曾经抱着与日本鬼子决一死战的信念而学习飞行。”
“可学成之后,却是用机枪向同胞扫射,用炸弹轰炸中国的土地……”
“虽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我真的不想再沾同胞的血了!”
林岳龙在信笺里苦恼道:“真不知道,这样中国人自相残杀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
面对林岳龙的苦恼,陈天民也只能在信笺里安慰他几句。
因为中央航校面对的各项教育不仅非常严格,而且奇葩。
新生入学先进去的半年的入伍训练,主要由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代训。
在这第一个学期里,军事训练占全期总时间的70%,政治训练占全期总时间的30%。
这群陆军的官员老爷们,对空军不能说一知半解,只能说是七窍通了六窍,完全是一窍不通。
军事训练主要是学习一般军事学术和一般机械学、气象学,并补习高等数学、物理学等课程。
课程方面,军事课程分术科与学科。
术科有基本教练、战斗教练、射击教练、体育运动等。
学科有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勤务、土工作业、战术学、兵器学、地形学、筑城学等。
教育处的黄毓沛拿到课程表的时候,冷笑对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人说:“你们是在培养陆军,还是在培养空军?”
“空军居然还要学习步兵操典,这也就算了,还要学土工作业?还要学筑城学?”
“你们是怕空军遇到敌军的工事、碉堡,不会扔炸弹炸吗?”
黄毓沛嘲讽说道:“轰炸机在轰炸的时候,确实需要考虑风向跟建筑结构,这个也就算了。”
“驱逐机学员呢?他们是专门练习跟敌机打架,保护轰炸机的,他们也要学这个干嘛?”
陆军军官学校的人羞愧得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但无论黄毓沛处长怎么反对,课程表还是几乎一字未改。
理由则是,这些新学员当中,很多人也许最终都做不了飞行员,如果直接遣散退学未免可惜,也许可转去陆军学校作为“陆军”培养。
毕竟前面四期,每期淘汰与飞机失事殉学的学生,都有至少25%左右。
淘汰的学生,有的编入机械科,成为地勤与机械师,有的则转学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改学陆军。
对于这样的解释,黄毓沛明知是陆军军官学校的“懒政”,但也无可奈何。
最叫人觉得离谱的还不是教务处,而是蒋坚忍所管理的政训处。
蒋坚忍不愧是蒋介石的嫡系,把占据30%时间的政治课程搞得五花八门。
政治课程有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建国大纲、中国革命史,还有蒋介石的个人言行规训。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另外训育课程,主要是小组讨论、精神讲话等。
这些政治课程,都是灌输法西斯的反动教育,歪曲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树立蒋介石的独裁思想。
新生一共分为每一个学生队,每队都由政治训练处派有训育教官,全盘掌握学生思想,进行思想教育。
其目的几乎就是要在蒋介石与学员之间建立起封建师生、甚至君臣般的关系。
除了要应对国内的教学人员,新生们还得面对洋教官的刁难压迫。
诚然,朱爱德也好,首席教官裘伟德也罢,都是如罗伯特·肖特一样,富有正义感的国际战士。
但他们手下的飞行教官素质则良莠不齐。
裘伟德为总顾问的美国顾问团一共十几个人,分别担任飞行教官、机械教官和机械士。
他们住在杭州西湖的西冷饭店,每天由学校派汽车接送。
航空学校便为他们在飞机场附近盖造华丽的洋楼,设办西餐厨房和供他们打牌、跳舞的俱乐部。
美国顾问从不把中国航空人员放在眼里,肆意侮辱。
在飞机场上,他们动不动就罚学生戴上花花绿绿的纸制高帽子示众,说是这些学生不听教导或者违犯规则。他们自己则歪戴帽子,敞袒服装,嘴里叼着香烟。
更要命的是,学生也要听他们的话,因为将来能否毕业或被淘汰,全都操在美国飞行顾问和飞行教官之手,不得不俯首听命,低头认怂。
这样的训练环境,简直让人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