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民听得黄毓沛的声音十分伤感，不禁凝神去听。
“但我想说几句，这么多年来，我可以说是看着你成为一名空军战士的……”
“当时我弟弟毓全死的时候，你也在场……”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感情其实就像是对待毓全一样！”
已经身为空军高级官员的黄毓沛此时声音沙哑，情真意切道。
“南京剩下的飞机已所剩无几……”
“而且大多质量堪忧，很多架都是用坠毁飞机零件拼起来的。”
“淞沪战场与南京战场的制空权其实已经丢了。”
“我不是让你怕死畏战，我只是……我只是……”
黄毓沛在电话里哽咽道：“我不想你跟毓全一样，因为飞机质量的问题，白白送命。”
“你开飞机很有天赋，你应该去开苏联飞机，他们飞机的水平不比小鬼子差……”
“抹平了技术代差之后，你的水准绝对在大多数日本飞行员之上……”
黄毓沛急切说道：“你明明可以在以后去打掉更多的日本飞机……”
“而不是白白死在南京，我希望你去兰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怀民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黄处长，我明白了。”
“我去兰州！”
电话那头，传来黄毓沛如释重负的声音。
“好，我帮你联系高志航大队长。”
“他在兰州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手呢！”
……
黄毓沛说得没错。
高志航大队长得知陈怀民这么快就伤愈归队，激动不已。
他当场就从兰州打了电话到明故宫机场，很快就敲定了陈怀民到兰州的行程。
现在日本的飞机航程有限，并不能威胁到大陆的腹地，所以坐火车到兰州相对是安全的。
高志航联系了国民政府的铁道部，帮陈怀民弄到了一班从南京开往兰州的火车票。
本来陈怀民想要明天的班次，但高志航执意帮他弄了后天的班次。
高志航委婉地提醒了陈怀民。
“你该回家去看看了！”
“大难不死，难道不该回去报个平安吗？”
陈怀民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
……
南京到镇江的距离不远，从下关码头上船，到镇江西门码头下船，走长江航道的话，短短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比起火车，便宜了一倍有余。
比起汽车，时间差不多，也便宜不少。
西门码头就是西津古渡，这座码头从三国时期就是热闹的渡口，客船、货船大多停靠在这里，形成了非常热闹的码头集市。
陈怀民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码头上虽然也有不少的难民，但还算井井有条，并没有出现南京城里的混乱情景。
西津渡的待渡亭旁边，一棵老槐树边还有人挂了红色的“卍”字旗，专门支了个摊子接待上海过来的难民。
“来来来，上海逃难来的兄弟姐妹过来登记了！”
“每人发大饼一张，免费船票一张！”
“不要挤，排好队！”
摆摊的义工系着“卍”字袖章，用标准官话安慰众人道。
“到了镇江，你们就安稳了！”
“我们一定把你们安安全全送去北上。”
陈怀民看到“卍”字旗，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意。
镇江是红卍字会江苏总会所在地，当年李岳龙、薛白、鲍恩琰与陈怀民就都是红卍字会的义工队成员。
往日历历在目，回首身边陈怀民却没有一个故人了。
红卍字会在镇江商会领袖陆小波的帮助下扶危济困，这是镇江城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既然红卍字会还能有余力救治淞沪难民北上，那镇江城里的情况必然不会太糟糕。
陈家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大的困难。
这让他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
不过，他归心似箭，还是加快了脚步。
从西津渡下来，陈怀民叫了一辆黄包车，顺着大西路跑到大市口，很快就到了陈家所在的白莲巷口。
近乡情怯，陈怀民从黄包车上走了下来，反而有些不敢走进这往日十分熟悉的家门了。
爸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也不知道都怎么样了……
就在他踟蹰不前的时候，一个少年声音忽然对着站在巷口的他喝道。
“你找谁来的？”
“鬼鬼祟祟地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陈怀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手里抓着一根齐眉短棍，厉声朝他喝道。
那少年与陈怀民模样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年龄明显要小上许多。
陈怀民看了那少年一会，笑着说道：“天培，你个臭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面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陈怀民的小弟——陈天培！
陈天培是1928年出生的，足足比陈怀民小了12岁。
他虽然才虚岁十岁，但明显继承了陈家高大威猛的基因，身高已经逼近一米七，俨然是一副大人模样了。
陈天培先是一愣，陈怀民又笑了笑说：“怎么？连你二哥都不认识了？”
陈天培盯住陈怀民看了又看，随后立刻开心地喊了起来。
“二哥！？”
“二哥，你回来了？”
没等陈怀民反应过来，少年就撒开腿朝着白莲巷里跑去，边跑边喊着。
“爹、娘、姐姐，二哥回来了！”
“二哥他真的回来啦！”
听到陈天培的声音，陈家大宅里传来了魏静诚的声音。
“天培，你又谎报军情……”
“几次说你二哥回来了，结果都是……”
穿着深蓝色圆襟短袄的魏静诚一边念叨，一边推开了房门。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巷口的陈怀民。
虽然陈怀民用一只棉布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穿了一身脏兮兮的军用大氅……
但魏静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朝思暮想的宝贝儿子——陈怀民。
魏静诚有些局促地双手搭在身前，低下头说道：“天民啊，你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
“妈，都没去接你……”
陈怀民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部队临时放假，我特地回来看看您跟家里人。”
魏静诚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旁边的弟弟陈天培激动地问道：“二哥，你回来待多久啊？”
“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我跟班上的虎子他们说，你可厉害了，能开飞机，会打鬼子……”
“他们都说我吹牛，你可得帮我跟他们好好说说……”
陈怀民看向弟弟陈天培，略带抱歉道：“天培，我后天就要去兰州了。”
“我只能在家里待一个半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