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大队的代理大队长蒋其炎下意识看了一眼陈怀民的肩章。
少尉！
别看少尉好歹是个军官，在空军里面就是才脱离实习期准尉的大头兵。
这种级别的作战会议，哪里是一个大头兵可以来的？
虽说三个驱逐机大队以高志航的第四大队马首是瞻，第四大队的战机也确实最好。
但他名义上也是大队长，此时竟然被高志航当下级骂，他也是窝了一肚子火。
这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大头兵闯进会议室里来，还咋咋呼呼地说什么“找到小鬼子飞机的弱点”……
正好就撞到了蒋其炎的枪口上。
他重重把自己的大檐帽扔在了桌上，站起来暴喝道。
“你是什么人？”
“这是你一个大头兵该来的地方吗？”
蒋其炎抬起手指向门口，厉声道。
“出——去！”
话音未落，一个更加沉稳，冷静的声音喝道。
“闭嘴！”
没等蒋其炎反应过来，坐在会议室最中央的高志航沉声道。
“陈怀民，你说！”
蒋其炎微微一愣，会议室里资格最老、功勋卓著的石邦藩喝道。
“别着急，坐下说！”
第五大队的大队长丁纪徐听到“陈怀民”三个字，不由地多看了那个门口的青年一眼。
蒋其炎刚想反驳什么，石邦藩笑吟吟地说道：“怀民，说说看，你的发现……”
陈怀民并没有去管发怒的蒋其炎，他看向高志航、黄毓沛跟石邦藩，激动说道。
“我跟大家一起研究两架霍克3的残骸，有了重大的发现！”
“请大家跟我到机库来看一下！“
众人都是诧异：“看什么？”
陈怀民激动说道：“看我们的飞机残骸！”
众人再次不明所以，反倒是高志航站起身，戴好大檐帽，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口走去。
所有人先是一愣，最后只能跟着高志航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蒋其炎本来是不想下楼的，但看到众人都下楼了，他只好灰溜溜地跟了下去。
阴暗的机库里，两束白炽灯的光芒瞬间刺破了黑暗。
被九六式舰战也就是日军新型战机击毁的两架飞机残骸被勉强拼接起来，深绿色的涂装上还残留着爆炸与烈火燃烧后的焦黑。
现在两架飞机都已经被拆了开来，只剩下两团勉强可以分辨出形状的零碎部件了。
陈怀民提起一盏马灯，带着众人走进机库。
机库里忙碌着的巴清正、吴鼎臣看到中队长、大队长们都来了，赶紧都站了起来。
巴清正与高志航是东北老乡，他上前敬了一个军礼，汇报道：“高队，陈怀民说想在飞机残骸上找找线索，我们就把飞机残骸拆了，对不起！”
蒋其炎皱眉道：“成何体统？谁允许你们私自拆飞机残骸的？”
在当时，飞机并没有黑匣子这个装置。
回收飞机残骸，也多是为了其中还完好的零件可以重复使用，进行维修。
像陈怀民这样直接把飞机残骸给拆了，不知道要弄坏多少零部件，是可忍孰不可忍？
冷不丁黄毓沛在身后说道：“我知道，这是我批准的！”
高志航也跟着说道：“我也知道此事。”
蒋其炎顿时哑巴吃黄连，嘴里发苦，说不出话来。
陈怀民举起手里的马灯，照向两架飞机的残骸：“那是霍克3被打穿的左翼，还有我们拆掉后机身上露出的弹孔……”
“弹孔边缘有明显的金属变形痕迹，而且清一色是弹孔偏左的。“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陈怀民继续解释说。
“证明鬼子的飞机用的机枪是7.7毫米的，两架飞机中弹的弹道都偏左。一架是巧合，两架就应该不是巧合了！”
说到这里，高志航第一个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鬼子的飞机是‘左撇子’？”
左撇子的形容非常贴切，李桂丹等人纷纷反应过来。
“敌方飞机的转弯半径小，更加灵活，但转弯的时候左侧弧度更大！”
刘粹刚也反应了过来：“如此一来，只要我们在鬼子迂回的时候，从鬼子飞机的右侧发起攻击，他就会非常难受……”
“就跟下象棋的时候绊马腿一样！”
刘粹刚胸有成竹道：“我来做这个诱饵，大家到时候从右侧攻击日机即可！”
经过这样一番比喻，众人纷纷茅塞顿开。
“若是这样一来，倒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但陈怀民却皱眉继续说道：“光这样还不行！”
所有人又是一愣，陈怀民敲着飞机的机翼说道：“鬼子的飞机是金属机翼，打机翼没用，我们得打油箱！”
高空射击打中敌机本来就很困难，居然还要在高速的空中运动下精准打中敌机的油箱。
这难度不亚于用子弹打出嗡嗡乱飞的苍蝇。
“刘粹刚是整个航校有史以来射击成绩最好的学员……”
“除了他，恐怕很难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如果采用多架战机伏击一架，用航空机枪形成弹幕呢？”
第三大队的蒋其炎提议道：“如果五架飞机形成交叉火力网，总有可以打出敌机的。”
“全金属外壳的防御力虽然强，但也禁不住被我们12.7毫米的机枪拼命扫射。”
“我觉得胜率还是有的……”
但很快，高志航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小鬼子不傻！”
“他看到你藏了五架飞机埋伏他，肯定就放弃攻击，直接走了……”
“打草惊蛇，下次再想击落鬼子的新飞机下来研究，就更难了！”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陈怀民出声道：“我来做这个诱饵！”
“吴鼎臣教过我，如何在座椅上加装钢板。”
“小鬼子的7.7毫米航空机枪未必打得穿我的钢板……”
吴鼎臣着急了起来：“那我去就是了！何必让你去！”
陈怀民笑着拍了拍室友的肩膀：“好了，你飞行技术又没有我好！”
高志航摆了摆手：“年轻人胆子大，愿意冒险，可以尝试一下。”
“但你要想清楚了！”
陈怀民正要点头，高志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给我回答！”
……
加贺号航空母舰上，正在为高桥宪一准备盛大的庆祝酒会。
九六式舰攻首飞就击落了两架霍克3战机，经过海军注水后的战报更是宣称第一次参战就击落了3架霍克3战斗机。
这样的战绩，简直让中岛公司的九五式舰攻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可偏偏宴会上的大红人，高桥宪一却没有在宴会的现场，反而一个人跑到了加贺号的甲板上。
江风微凉，江水悠悠。
穿着飞行夹克的高桥宪一坐在甲板上，手里拎着一壶绍兴的黄酒。
一如1932年时，他与一位故人在甲板上一样。
未来的“红武士”抬起手，朝着日本岛的方向遥遥举杯。
“生田君，我会成为比你更厉害的飞行员！”
“你在故乡，等着我的捷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