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应声倒地。李小一惊恐转身，地上之人额上鲜血淋漓，捂着头蜷缩抽搐。李小一捂住嘴尖叫一声，抓起手机冲出了家门。
姑娘一路跑一路哭，一直跑出城中村，跑到灯火通明的主街道上才停下脚步。她气喘吁吁，弓着腰杵着膝盖，脏内狂跳不止。李小一觉得自己吓破了胆，浑身抖得不能自主。
“怎么办，我会不会杀人了？要怎么办？”李小一六神无主，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妈妈，找妈妈！李小一抖着手滑动手机，翻到汪潮的微信。
“你说什么？”汪潮的手机险些掉在地上，“你别哭！快，快打120！你别怕姑娘，人没那么容易死。先打120，然后找菲菲，去菲菲家等着我。妈妈马上就来，别怕，天塌下来有妈妈。”
李小一呜咽着挂了电话。妈妈的声音像镇定剂，让她的理智稍微归位。李小一快速拨120，报了门牌号。
马菲菲接到电话后，反应简直比汪潮还大。她实在情绪太激动，不敢开车，冲进书房，抓起爸爸的胳膊就往出走。马爸爸被塞进驾驶座才听明白怎么回事。情况紧急，他一分钟也不敢耽搁，一脚油门出了院子。
路灯下，李小一见到冲过来的马菲菲，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串成了线。马菲菲将抖成了筛子的闺蜜紧紧搂在怀里：“不怕不怕，我来了，我来了。”一句话没讲完，马菲菲的眼泪也滚了下来。
劫后余生往往比案发现场更让人胆战心惊。
在马菲菲卧房的大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李小一的身子总算松弛下来。马菲菲趴在浴缸外，温柔地往她腿上拨着水流。“没事了啊。我爸已经去医院打听过了，伤在眼眶上，眼睛保住了，命更没事。他敢这么冒犯你，受点罪活该。”李小一怔怔点头，再回想起过往，竟然觉得是场笑话。
通化那边，李霞已经驱车上了去往长春的高速。汪潮坐在副驾驶骂了一路，一再说只伤了眼眶，便宜大了方平。李霞安抚她：“你别胡说。没出事好过出事。那人要是没了或者瞎了，咱孩子这辈子还能睡稳吗？不得经常被噩梦惊醒？”汪潮闻言，眼睛眨了又眨，觉得闺蜜说的确实在理，默默住了声。
两人到长春机场已是半夜。汪潮拉着李霞，要求给她开个房睡一觉再返程。李霞轻拍她的手：“我不回去。我跟你一起去深圳，你这个样子，我哪能放心？再说，我也惦记小一啊！我得亲自去看一眼。”汪潮眼睛一热，抱住李霞，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见到妈妈那一刻，李小一像只受惊的小猫，瘫软在她怀里。汪潮微微仰头，把眼里的泪花憋了回去。霞姨红着眼，轻抚小一的背：“别怕孩子，都过去了。”
马菲菲自告奋勇充当司机。汪潮也没客气，对李小一稍作安抚，便急着找涉事人员清算。经此一事，李小一再不敢自作主张，全凭妈妈做主，畏畏缩缩地跟着她。
“事实证明你一个人在深圳根本不行，那社区的临时工作也不用要了。”汪潮单方面宣布李小一留深计划失败，一行人首站便去了社区。
抵达目的地时，马菲菲刚要下车，被李霞拦了下来。她说辞职不是吵架，去这么多人不好看，让母女俩单独出面就好。马菲菲觉得有道理，屁股重新落在驾驶座上。
汪潮拉着李小一的手直奔高海强办公室。同事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两眼直直。张姐紧张地盯着李小一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心里七上八下。这两日，李小一接连请假，她已经隐隐觉得事态不妙。
高海强见到气势足足的汪潮，从桌位上站起来，有点懵地望向李小一。汪潮开门见山做了自我介绍，并直言这份工作不适合自己的女儿，现因个人原因提出辞职。
高海强怔怔的点点头，探寻的目光落在李小一的脸上，很明显想要听她自己说上几句。李小一瘪瘪嘴，稳了稳气息道：“谢谢书记这几个月的照顾，我在宏达社区学到了很多。”
高海强顿了顿，思考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揭一下投诉的事情。“小李，你在社区的表现十分出挑，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感谢你的努力和付出。我虽然舍不得你走，却必须要负责人告诉你，以你的能力，值得更好的舞台，高哥祝福你。另外，王大妈事件，经核实纯属恶意投诉。你要记住，这个社会，绝不会让造谣者得逞。”高海强几句话讲得意味深长。
汪潮微惊，高海强的真诚和对女儿的中肯评价，让她颇为意外。
李小一望着高海强，眼里和心里同时一暖。她明白，高书记是希望她，不要因为王大妈的事留下心里阴影，影响到日后对人对事的态度。李小一向高书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跟着妈妈出了他的办公室。
出门前，汪潮特意让李小一引荐了张姐。她紧紧握了握张姐的手，感谢她对女儿诸多照顾。之后，她拉着李小一，大步流星出了社区。
两人在车上一坐定，汪潮就从副驾驶转过头来对李小一说：“你指路，去那个大白牙家。”马菲菲噗嗤一乐，没想到阿姨叫出她给王大妈起的外号。李小一犯难，小心翼翼：“妈妈，她家就算了吧。”李霞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别怕，听你妈的。”李小一看看霞姨，心想霞姨向来沉稳，她既然发话，那就是不去不行，于是心一横指了路。
王大妈打开门瞧见李小一，目眦欲裂：“你居然还敢来？无福之人进不来有钱人家，活该你……”话还没等说完，汪潮扬起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王大妈哪见过这阵仗，捂着火辣辣的脸，错愕地盯着汪潮，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是谁？竟然敢打我？！”
汪潮往前一步，眼神似刀子。“我是李小一她妈！你把我女儿欺负成这样，我打你都是轻的！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我把不把你那口大牙拔下来？！”王大妈吓得，不住往后缩。李小一赶紧拉住妈妈，怕她继续打。汪潮看看李小一，又想起上楼前李霞的嘱咐“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压了压怒火，指着王大妈：“记住！损事做多了总要还的，这两个巴掌是你欠我姑娘的。若不是看你年纪大，我今天非跟你打个鱼死网破不可。另外，我姑娘已经辞职，你也用不着再去投诉这个投诉那个，整那些龌龊事，让人瞧不起。你若是不服，我随时奉陪！”
王大妈始终捂着脸，怯懦懦地盯着汪潮。拳头在前，她往日的嚣张气焰不得不灭。汪潮见状，哐啷一声摔上门，拉着李小一下了楼。
马菲菲朝汪潮竖起大拇指：“阿姨，还得是你！”李霞莞尔，她知道这口恶气，汪潮必须得出，否则她不知道会耿耿于怀多少年。而且，李小一被这场事件吓破了胆，妈妈必须站出来，帮女儿找回信心。她支持汪潮，不是因为觉得暴力好用，而是她明白，娘家撑腰永远都是闺女的底气。
最后一站，四人去了医院。这次，马菲菲不肯在车里等了，她央求霞姨：“这方平，我要是不一起出马，我也会耿耿于怀！”李霞无奈地笑了，她也担心汪潮在方平这里控制不好尺度，索性四人一起出场。
“讨伐大队”进门时，方平刚输完液，靠在床头。他第一眼先看见了李小一，腾地一下坐起来，心里滑过一丝希望。然而，待他看清姑娘旁边的汪潮，刚刚那点燃起的希望又咯噔一声掉在了地上。
未等他消化完心里落差，汪潮已经来到床前。李霞紧紧跟在她身旁，见男人右眼眶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在汪潮耳边密语：“这里是医院，不能动手哈。”汪潮一沉气，心想便宜他了！
“阿，阿姨。对不起。”方平语气轻颤，嘴角下垂，眼里揪着一汪水，看得出懊悔至深。李小一在汪潮身后，默默垂下头，将目光撇开去。马菲菲搂在她肩上的手指压了压，给她力量。
汪潮横眉林立，牙关紧咬，死死盯着方平。若不是在医院，若不是他还有伤，她不窜上锤他个鼻青脸肿，绝难消心头之恨。“你的行为，是对不起能解决的吗？上次我临走时，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欺负我姑娘，否则我豁上这条命也会找你清算。这才几天，你就干出这么恶心的事？你TM是想试试，我说话算不算数吗？”话一出口，汪潮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又顶了起来。
“阿姨，我没，没有。”方平有些急，身子前倾，想要解释一二。马菲菲没给他机会，扬声回怼：“闭嘴！你还想怎么有？你个登徒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砸你眼眶上算你运气好，就是砸瞎你也是活该！有老婆有孩子还装单身出门招摇撞骗，以为你自己几斤几两？等你出院，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我骂你一次！”
马菲菲和汪潮接连出声，几名护士火速赶来，将人往外撵。李霞向医护人员做出保证，不会再喧哗，稍后就离开。为首护士看向方平，方平略微点头，称自己会处理好。护士们三步两回头地退出了房间。
汪潮见状，知道不宜恋战，拉开包掏出两沓现金，摔在方平大腿上。“一万是给你的医药费，另一万是你的手机钱！我们家不富，可也不差这几个臭钱。你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别再纠缠我姑娘。如果你敢再找她，我就去告你强奸未遂！”
方平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全程缄默。听汪潮吼完，他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李小一，可她始终垂着头，没有望向自己一眼。他终于明白，终究是有缘无分，徒劳一场。
汪潮话毕，转身拽着李小一夺门而去，李霞和马菲菲紧随其后。方平最后望了一眼姑娘的背影，掩面呜咽。难道一切都是他不该觊觎她？可命运又凭什么这样对他，难道他就该一辈子活在从前的层次里？眼眶上的痛感牵扯着他整条面部神经，男人自嘲，真是一场“血淋淋”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