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要教学相长的两个年轻人进入状态非常快,牟足了劲要啃下彼此的软肋。中午交换“情报”,晚上连线试讲,双双感觉口语以和谐号的速度进步。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的午饭基本靠外卖解决,一手啃着汉堡,一手翻着资料。有时候,李小一忍不住暗潮,这可不真应了妈妈那句话,拿出了高考的劲头。但如果妈妈知道她用力的地方没在公考上,估计想打她的心思都会有。姑娘偷笑见,苏哲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李老师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李小一抬起头,往工位外看了看,苏哲正端着水杯从外面走进来,远远地望着自己,面带微笑。姑娘抿着唇,重新垂下头,手指飞快地回他。“做汉堡的师傅给我加了个煎蛋。”苏哲知她在逗自己,握着手机,眉眼弯弯转回自己的工位。
努力到近乎忘我的两人,完全不知,他们的突然奋进,已经把别人逼的坐立难安。先他们一步放弃午休的杜强,已经被卷到干脆不吃午餐,每天盯着电脑敲敲打打,连花镜都带上了。
“苏哲那种水平的人,争也就争了。李小一跟着凑什么热闹?就她那口语,王楚楚能让她上?”餐桌前,付小冉酸溜溜的说,语气里却有种明显的恐慌。她其实心里是非常笃定的,像李小一这种近乎胚胎型的东北口语,是非常难改的,至少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但不知为何,当她每天头不抬眼不睁地在自己身边努力,她竟然衍生出非常严重的紧迫感。甚至,她见她专注到似乎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时,脑中竟然冒出了一句非常让自己难过的话“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可她本能不想让这个原本不需要考虑,竞争力几乎为零的女孩子变得了不起。
特别是,自打她当众拒绝了自己的相邀,几乎是不卑不亢地和自己划清界限之后,她变更加忌惮她的崛起。译城译人已经有一个她累死也争不过的苏哲了,倘若再让这个安安静静的李小一起了势,那她将来的处境,只会更加尴尬。想到这里,付小冉的狐狸眼里竟然多了一重愤恨。
“呵,你说她该不会是以为译城译人没人了吧?”坐在付小冉对面的白静文冷哼一声,在她的怒意上加了一把火。自从杜强不出来吃饭了,她们俩就凑到了一起。熟女世界里,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对手。不管她们对擂时撕得多狠,都不妨碍她们在餐桌上姐妹长姐妹短的。
“不过呢。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嘛,觉得靠努力什么短板都可以补齐。且先不说结局怎么样,就人家现在那股卖力的冲劲儿,早已是咱们这个年龄的女人拼不起得喽。”白静文近似苦笑地瞥了一眼付小冉,见她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勾了勾嘴角,手往付小冉白皙的手指上轻轻一搭:“不气不气,她能卖力,但她没你漂亮。”
付小冉的眼角微微一弯,娇嗔道:“哎呀,你看你,说得好像谁是靠脸吃饭的一样。”旋即,两人各怀心思地错开了眼神,抽回了交叠的手,有一搭无一搭地往嘴里送着绿叶菜。
付小冉当然知道,白静文这番话是在故意给她拱火。年轻人的势头太猛,谁都希望别人站出来浇一浇他们的气焰。可付小冉才在这对话题男女那里吃了跟头不久,她难道会傻到明知人家不好惹,还冲上去给人练手?显然不会。
白静文不知道的是,虽然她暗戳戳的激将法没起到作用,但她关于年龄和体力的话头,却戳到了对方心口。
付小冉之所以这么见不得李小一的刻苦,不单单是因为害怕她成为后起之秀,还因为她也想要这样拼,却发现身体的抗压能力早不如前。久坐之后,像石板一样僵硬的后背,熬夜之后,像宿醉一样的天旋地转,体力在过了三十岁以后出现的极速下滑,远比面皮上的衰老让人无奈。更可悲的是,她找不到身体上的除皱针与回春丹,遏制或者延缓这种颓势。
然而,刚刚白静文略带调侃,可能也有点讽刺的那句“她没你漂亮”,仿佛又给她提了个醒,也许她可以用用自己的漂亮。别管是先天漂亮,还是后天漂亮,总归她现在是漂亮的,而漂亮到什么时候都是女人的资本。想到这里,付小冉眼里不动声色得闪过一抹骄傲。
适逢周五,第二天又到了李小一的上课时间。为了能跟上老师的进度,李小一特意把跟苏哲连线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以空出睡前的时间,拢一拢上周的题型要点。
然而,姑娘挂了电话,还没等打开公考习题册,就被晚归的张姐从卧室叫了出来,说有个重大消息要跟她分享。
“王大妈搬走了!”张姐外套都没脱,站在李小一的卧室门口跟她说。李小一震惊得张开了嘴,拉着张姐去餐桌前,说给她留了饭,让她坐下慢慢说。
原来,自打上次和李大爷家打完架,王大妈就开始不理人了,左邻右舍一一概不理。据说,她脸上被李大妈抓坏的地方,落了不小的疤。王大妈很在乎面子,出门都包着面纱。
事发没几天,她就在附近的房产中介挂了卖房子的讯息。“据中介的一个姑娘说,王大妈着急出售,价格挂得比市价便宜十多万。”张姐喝下一口汤,问李小一:“你猜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李小一想不出,愣愣地摇摇头。“她要去医美机构祛疤!那边说越早做效果越好。”张姐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可李小一却并不十分意外。王大妈好美,她是见识过的。对她来说,大概支撑自己的底气,就是在同龄人中相对突出的气质。回想起王大妈颇为在意的那口白牙,就足以联想到她该多么重视自己的脸。
“你在猜猜,王大妈搬去哪了?”张姐挑着眉问李小一。李小一想了想,王大妈是因为缺钱才卖房子,卖房款有了别的用处,原地再卖就不够用了。那么,只能是往偏远一些,房价低一些的地方搬。可李小一把盐田、龙岗、坪山猜了个遍,却一个都不对。姑娘实在想不出了,请张姐明示。
张姐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在离李小一额头非常近的距离,神秘地说:“她去了一家保险公司的高端养老院!据说一个月一万块,住单间。”张姐说这话时,脸上充斥着一种王大妈疯了的表情。
乍一听说,李小一也觉得有些超乎想象。毕竟,她才刚出社会,养老的话题离她的圈子实在太远,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可她再仔细一想,却又发现,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城中村的房价,虽然比市区便宜很多,但王大妈的卖房款少说也是七位数。王大妈本就不喜欢城中村的环境,与其守着一套不喜欢的房子,还真不如换成钱,去过更优质的晚年生活。这笔卖房款虽然不足以让王大妈拥有一套满意的房产,但却足以让她过生衣食无忧还有人照顾的日子。
“可是卖了房子,就没家了啊!人老了老了,连个根都没了,哪有安全感啊?”张姐有些不以为然,但旋即她又说了句,“不过反正她没孩子,可能想法就不一样。像我们这种当妈的人,就算是有钱,也想留给孩子,可不会这么洒脱。”张姐说到这里,不免啧啧了两声。
李小一没有就此发表言论,毕竟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她不好多做评判。但其实,就这件事而言,李小一对王大妈是有几分刮目相看的。至少,她活出了自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找到了破解困局的办法。从这一点上来看,王大妈是大胆的,甚至是前卫的。
张姐讲得尽兴,并没有察觉出李小一有不同的看法。“搬家时,她只带了那些高档衣服,其他什么都没要。她打电话给社区,让我们过去看看,说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拿。”张姐说,大家其实没想占这个便宜,但毕竟也和王大妈认识了这么多年,既然接到了告别电话,理应过去瞧瞧。
“结果,我们送王大妈到楼下。她回过头朝楼上站在窗前往下看的几户邻居看过去。你猜她说了啥?”张姐再一次屏住呼吸,让李小一猜。李小一赶紧告饶,说她完全猜不到。然后,张姐抻了抻脖子,学着王大妈的样子复述道:“困住你们的不是穷,而是穷人思维!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再也不见!”
李小一目瞪口呆,看来王大妈对于邻居们给予自己的孤立和嘲讽,一直是非常在意的,甚至可能早就积怨已深。而这次抓脸事件,则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离开那里的决心。李小一哑然,心想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希望王大妈在高端养老院能和新邻居们相处融洽吧。
翌日,李小一又在培训班接受了一整天的头脑风暴。从早到晚,上课的老师和身边的同学,像流水席一样一茬一茬换。李小一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勉强能记住老师们的脸。
午休时,她已经在一位女老师的推荐下,选定了福田区的一个职位。而且她也终于搞懂了,老师选参谋职位的原则,也不过是在专业可选的范围里,把招考人数降序排列一下,然后依次降低推荐指数而已。
李小一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很快也就淡然了。她想这才符合现实,公考本就没有什么捷径而言,大家拼的都是努力和运气。说到底,和当初报考大学时大差不差,所谓报考技巧,也不过是在成绩够得着的学校里,赌大赌小而已。大多数时候,那些花了大几千元钱请专人给孩子填报志愿的家长,也不过是买了一份心理安慰罢了。
“所以,乖乖努力吧,这是你唯一能够握得住的方向盘。”李小一在本子上落下这句话的时候,苏哲刚好向他发起了约饭邀请,说想要趁周末跟她来一场面对面的“成果验收”。
李小一微微一笑,想到上课的地方离公司和他家都不远,况且一整天的行测训练已经将她磨的头昏脑涨。也许,切换个频道,能唤醒她有些僵滞的大脑皮层。于是,姑娘点开美团,浏览了一番,然后发了个定位给苏哲,约定晚上五点半在附近的一家东北菜馆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