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与南楚的战事歇了,大秦废除中央,由秦帝独治天下,霍康返朝后重新将四国契约交给了大赵。
而此时距离上一次的大战已经过了一年。
赵羲受封楚王,封地还是先前赵暮怀的封地潭州,赵恪善将其调任至潭州任职,朝臣们都看得出来,赵羲乃是扶持皇帝真正夺权的第一人,赵恪善此行是要架空赵羲。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恪善又命赵星尘与萧皓月在年底完婚,在众人眼里,或许是给赵羲一个台阶下。
婚期只有一个月了,赵星尘彻底病愈了,而兄长赵羲被调任至潭州,赵星尘才真正地在众人面前活跃起来。
赵恪善时常传召这位堂姐入宫,大家都惊奇地发现赵星尘的相貌和从前的云曦长公主十分之像。
“阿姐。”赵恪善见赵云曦拖着逶迤长裙从殿外走过来,将准备好的圣旨递给她看,“这是给你澄清罪名的旨意,你看看措辞有没有差错。”
“你都这么大了,政事办得仅仅有条,还要阿姐来看什么。”赵云曦点了下他的额头,见杨柊也在殿内,正朝她走过来,也要福身,“阿姐。”
“别行礼了。”赵云曦连忙扶起她,嗔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整日行礼,当心累着我小侄子、侄女。”
杨柊面色一红,如今杨赤与赵义连带同罪,在去年秋日处斩后,赵恪善正式封杨柊成了皇后。
她如今的言行举止比之从前的怯懦变得大方多了,笑道:“阿姐,我这肚子还小着呢。”
赵恪善诶了声,轻轻摸上杨柊的小腹,“阿姐让你别行礼,就别行礼,可别累坏我家闺女了。”
杨柊面上的笑意带着母爱的光环,和淡淡的幸福,“孩子都没出生,哪知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就是。”赵云曦坐在一边,捻起一粒葡萄扔进嘴里,被赵恪善拍了下手,“葡萄太凉了,萧皓月嘱咐过的,你身子还没完全调理好,少吃这些凉的。”
“你从前不是屁颠屁颠跟着他身后喊阿月哥哥吗?”赵云曦看热闹地盯着他,“怎的现在不叫哥哥了?”
赵恪善无语地白了她一眼,“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未来他会成为我姐夫。”
“啧。”赵云曦懒得看弟弟吃醋,听了听杨柊的肚皮,待得无聊了,起身道:“我得去看看越谦他们,顺便把喜帖什么的给他们。”
“喜帖?”
赵恪善:“有这玩意儿怎么不早些给我。”
“那可是萧皓月亲手一张张写的,宝贵着呢。”赵云曦拍了下他的脑袋,应付道:“你是自家人,不用那玩意儿。”
说着,人大摇大摆往外走,赵恪善又叫住了她,犹豫了一番,还是道:“阿姐,这个皇位,始终是留给你的。”
“可是我本来就不想要。”
赵云曦露齿一笑,“半年前,我推举的女官制度不是已经开始缓缓执行了吗?我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得到了,现在女子也可为官,我只要证明了这一点,就足够了。
至于皇位什么的,我可没这个闲心,还是游山玩水来得痛快。”
赵恪善看着越走越远的女子,忽然笑了出来,温柔地拉住杨柊的手,轻声道:“若是有朝一日,阿姐的孩子出生了……”
“阿恪。”杨柊面上温和,温言细语:“我不在乎皇位,我只在乎你,不管你坐在什么位子上,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好。”他会心一笑。
一年过去,越谦已经坐上了昔日倪乘风的位置,而洛河则是靠着聪明睿智,受赵恪善重用,官至二品,代替了钱全的位子,当上了兵部尚书,每日忙得手忙脚乱。
赵云曦毫不容易约了个时间,从前的那些个人都齐聚在临渊阁,大多数人变化都不大,倒是周易,才不过快两年,已经当了爹,娶的人还是沐家大姑娘沐溱。
先前的一群十多岁的少年,现如今都已二十多有余,赵云曦重生前本就有二十有二,如今以赵羲的身份生活,也到了二十岁。
吴铭买了个小官当,两年前议的亲到如今还没举行,据说是对方姑娘家不舍得家里,想要再拖两年。
容行倒是活得自在,钻研话本子,现在开的说书茶馆已经成了京城里最火爆的客人云集之所。
先礼部尚书裴束正式致仕,裴麟从原先的国子监祭酒直接即位,成了新的礼部尚书。
越谦在几人里吵嚷道:“你们几个还真是不讲义气,抛下我自个升官,咱们几个人,就有两个尚书了。”
“喂,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儿还坐了个楚王殿下呢,比咱们高了十个头不止。”洛河踹了下越谦。
一群人坐在学堂内,赵云曦本是兴致勃勃听他们聊天,没想到话题扯到了她自己身上,忙道:“可小声点吧,等会儿宫里的人听见了,我今日可是用赵二姑娘的身份跟你们见面。”
“是赵二姑娘吗?”
洛河揶揄地笑了几声:“咱们几个应该都叫师母吧?”
赵云曦面上一热,她的真实身份只有他们这些熟人朋友才知道,自然是用来好拿捏她。
“你们要叫,我当然没意见喽。”赵云曦叉着腰,站到讲坛上,“叫一声师母,给你们钱花。”
“去你大爷的。”吴铭将洛河腰上的香包扯下来扔赵云曦。
“脑子有病就去治,别霍霍我的东西。”洛河瞪了眼吴铭。
“欸哟哟——”
越谦抱着手,哈哈大笑:“这是怎么了洛河?没把倪大姑娘送给你的宝贝扔坏吧?”
其余几个都顺势嘲笑起来。
“你本来是要喊倪将军老师的,可若是你们俩日后成婚了,该怎么叫?”
容行笑道:“应该还是叫倪将军吧?他如今都是骠骑大将军了,当然得尊重些。”
“好歹也是媳妇儿的亲哥,自然得叫哥哥了。”周易清了清嗓调侃。
“你们这些人……”洛河将香包系了回去,指着他们,“可别乱说,倪姑娘跟我之间清清白白。”
“啊?”赵云曦疑惑了下,“那婉卿怎么还向我偷偷打听你的喜好?难道只是好奇?”
“阿羲,你也跟着他们捉弄我是吧。”洛河难得脸涨得通红。
赵云曦托着脸,笑盈盈道:“你也顾着点紧,别让婉卿等太久了,她那么好,万一让别的男子抢走了怎么办?”
“知道了。”洛河干坐在一边,又受了几人好一顿嘲讽。
一群人吵吵闹闹,好像又回到了先前在临渊阁读书的时候,临近分别,几人才站在宫门前,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我们都长大了。”周易忽然感叹。
“你当然长大喽。”吴铭手肘撞了下他,“闺女都会走路了,你可得小心些,日后我生个小子,跟你做亲家。”
“得了吧你,就你这磕碜样,你儿子能好看到哪里去。”周易白了他一眼,“还想娶我家闺女,做你的痴心大梦。”
吴铭瞪了他一眼,“你就长得好看。”
“我没说我长得好看。”周易耸了下肩,唇角不自觉上挑,“可是我家媳妇儿长得好看啊。”
“真是该死。”吴铭气得捏紧了拳头。
越谦连笑了好几声,揽住赵云曦,“还是长大了好,对吧?”
裴麟的视线从赵云曦身上一点点收回,带着淡淡的黯然,“我倒是喜欢不长大。”
她微微顿了下,看向了裴麟,欲言又止。
“听说临渊阁又进了一批新学子。”容行背着手,发自真心地感叹:“真好,少年当报国,不愧少年。”
“是——”这一句话获得了众人的肯定,说说笑笑也就散了场。
赵云曦在临走时喊住了裴麟,他倒是浑然没想到她还会主动与他单独相处,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裴麟。”
裴麟嗯了声,站在宫墙上,转过头看向赵云曦,她变得更美了,不是少年时的青涩冲动,如今的她身上好像带了一种被岁月沉淀过的安顺感,不骄不躁。
“听说裴束裴老大人和容辞的关系其实很好?”她先抛出一个话题。
裴麟嗯了声,也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起初我以为父亲一直忠于赵义一党,没想到在赵义被义亲兵救出来后,是父亲反水,将义亲兵关押了起来。
容大人看上去与我父亲不和,没想到会是忘年交。”
“可不嘛。”赵云曦偷笑了两声:“我还听说容辞给裴大人偷偷送了一副你的画像呢。”
裴麟清声咳了咳,“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换个话题好啊。”
赵云曦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红封绣金的帖子,递给了裴麟,他收到时还愣了愣,“没想到,你会拿给我。”
“咱们是好兄弟嘛。”
赵云曦拍了下他的肩,“我大喜日子,你不来啊?”
裴麟面上是苦笑,“你倒是宽心。”
赵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她惯来不擅长应付感情方面的事,只能如实照心道:“裴麟,我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去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这个人世间是挺奇妙的,我活了这么久,总感觉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交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就像你和我,最初不也是斗得不可开交吗?”
裴麟扯起唇,好像回忆到了三年前,与她争斗的时候,那时候他将她当作心底最大的假想敌,可万万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天。
这几年,他总是在想,若是能够早些对她好一些,会不会他们之间会有不同的走向。
“但是裴麟。”赵云曦看着他,神情很坦荡,“有些人是有缘有分,所以可以走到最后。
但有些人是有缘无分,哪怕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只是两条平行的线条,或许会有相似的特点,但是永远不会相交在一起。”
裴麟眼眶微微发热,手心里的喜帖就好像是烫手山芋一般,让他拿也不甘,放又不舍。
“赵羲,我是真心地喜欢过你。”他真挚地注视着她,“这辈子,我裴麟只喜欢过你。”
她想了想,上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裴麟,我活了这么久,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人永远不要去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你该重新向前走了,看一看新的沿途风景,等到了那时,你自然就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相信,咱们还会是很好的朋友,有朝一日,你也会带来另一个姑娘,介绍给我们这帮朋友,告诉我们,这是你一生中最爱的女子。”
“不会有了……”他面上划过泪痕。
“会有的。”赵云曦指向夜空,“你抬头看看这片天,万千星辰,你也一定觉得很美吧,你今日觉得这一颗很美,明日再次抬起头,可能又会觉得另一颗才是最美、最适合自己的。”
裴麟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喜帖,摩挲过上头残余的温度。
赵云曦下城墙时,在宣武门口正好碰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她心内惊讶了下,发现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方才站过的位置。
“这是谁啊?”
她撩开车帘,发现男人正素手泡着茶,从前白得过于病态的面颊,经过一年多的调养,总算红润了起来。
他哼了声,似笑非笑,“我?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看客。”
“看客?”
赵云曦凑了过去,抢过他手里的龙团茶,饮了下去,“什么看客?”
萧皓月见这人装傻也不生气,斜瞥了眼城墙上还傻站着的男人,轻飘飘道:“看一场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嘶——”
赵云曦细嗅了茶水,一本正经道:“你这茶是不是坏了?我怎么觉得有一股子酸味儿呢?”
萧皓月淡淡睨了眼她,“不至于。”
“不至于?”
赵云曦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萧皓月这只醋坛子,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真不至于啊?”她犯贱着凑过去,“要不我还是重新上去吧,告诉裴麟我反悔了,比起太傅府,或许尚书府更适合我这尊大佛呢。”
萧皓月眸底闪过促狭,狠狠揪过她的脸颊,“你说什么?敢不敢再说一遍?”
赵云曦抬眉,“不过嫁进尚书府也有一个弊端。”
他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说?”
“嫁给裴麟,我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一个被叫师母的好机会?”赵云曦一本正经道:“方才他们还在调侃我呢……”
他眯起眼,戏谑道:“调侃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