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曦，你还活着？”霍康缓缓坐在众人对面，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冷不丁笑了出来，“都说你死了，我一直不相信，果然你没死。”
赵云曦不明所以，瞥了眼萧皓月，发现对方一脸不爽看着她，只好否认：“霍将军想来是认错人了，云曦长公主的确已经不在了。”
“胡说。”
霍康指了下她的脸，“我看过赵云曦的画像，和你一模一样。”
先前唐鲵让她回京后去找他，她先后被事情拖住，现在又来了边城，唐鲵那边她根本无暇顾及。
她如今的相貌的确与曾经越来越像，听唐鲵的话，他应当是清楚内幕的，看来等回京城还是得去找一趟他。
“霍将军恐怕不知，我乃云曦长公主的堂弟，有几分相似也是可能的。”
“堂弟？”
霍康似笑非笑，“分明是个女子，还在这儿装男人？”
赵云曦愣了下，“这你也看出来了？”
霍康托着脸，兴致盎然道：“我曾经听说过长公主掌权时对赵国的政策，对她很感兴趣，加之她相貌可人，我还真动过想求娶她的念头。”
赵云曦啊了声，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心虚地看了眼萧皓月，干笑道：“云曦长公主应该是不知道霍将军的心思的。”
霍康笑道：“你若是愿意嫁给我，或许本将军能不要赵义，要不你跟我回秦国？我保证对你好。”
萧皓月眸底泛起一层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倪乘风忍不住了，“你他娘……”
赵云曦按住了这人，扫了眼萧皓月，随即缓缓道：“霍将军还是别说笑了，您若是想用这种法子来试探大赵大可不必。”
霍康哦了声，笑意更深了，“你很了解我？”
“霍将军写的兵书我看过，您很擅长攻心。”
赵云曦微微一笑，随即道：“霍将军，不妨咱们之间再坦诚些？您很清楚，咱们两国之间开战对彼此只有坏处。”
“这话怎么说？”霍康乐了，慢条斯理道：“若是秦将大赵吞并了，便可一方独霸，这么清楚的道理你不清楚？”
“我清楚，而且比您还清楚。”
赵云曦面上的笑意微凉，“只是霍将军，若是咱们真打起来，结局真会秦吞并赵吗？若是一个不慎赵国吞并了秦国，您可就成了丧家之犬。”
霍康嘴角的弧度顿了下，“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萧皓月冷笑了声，直直看向这人，“霍康，你心里也不想开战吧？”
霍康攥紧拳，“开不开战，可不是咱们几个坐在这儿谈笑风生就能够决定的。”
“霍将军，不妨您换一个角度看看。”
赵云曦冷静分析：“咱们两国这么多年都和和睦睦，何必为了一个赵义就大动干戈，现如今的局面无疑是个僵局，其余两国没有说话，可不代表他们是吃素的。”
“西夏和南楚打了这么久，一直没分出个胜负，正是在等着我们两个大国自相残杀，若是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场面，他们会不会动什么手脚就不得而知了。”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尽可能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秦国败不败我不在乎，你成不成为丧家之犬，我也不在乎。
但你我都要明白，若是成为了他人坐拥其成的工具，那就得不偿失了。”
霍康笑了出来，“你这是在劝我与大赵和了？”
“孙子兵法，霍将军看过吗？”
霍康微微颔首，“带兵打仗之人，基本上都会看。”
赵云曦道：“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这话其中的含义，霍将军是武将，带兵打仗这些年，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霍康闻言，眸底微深，“你是说军队作战就要力争快速胜利，如果长久僵持，兵锋折损、锐气被挫，攻城就力竭，长期在外作战还必然导致国家财用不足。
如果军队因久战疲惫不堪，锐气受挫，军事实力耗尽，国内物资枯竭，那么，其他诸侯国就会趁这个困顿局面举兵进攻，即使睿智高明的人也难以收拾好这个局面。”
“将军明理。”赵云曦眸底闪过一抹光色，静静地看着对方。
“你以这个道理迷惑我？”
霍康忽然笑了，“可若是我们速战速决呢？若是我们大秦强势攻城，你们大赵失去了边城，我们将会直接攻入你们的皇城，取下你们赵帝的项上人头。”
赵云曦眯起了双眼，拳头一点点攥起。
倪乘风一忍再忍，实在快要忍不住了。
萧皓月默不作声道：“秦国有多少兵马，霍将军真以为我们不清楚吗？”
赵云曦愣了，这是什么招数？难道萧皓月清楚秦国有多少兵马？
“秦国悄悄援兵了西夏，这件事情虽然是秘辛，但不代表没人知道。”
萧皓月从容不迫地摩挲过玉戒指，尾调微微上扬，在瞬息之间就给了人数不尽的压力。
“你怎么知道此事？”
霍康审视着萧皓月，“萧太傅，听说过你手段高明，没想到你在秦国都安插了人手，是谁？”
“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萧皓月抬起眼皮子，缓缓看向他，“赵义承诺了你们什么？还是说…你们有什么把柄落在赵义的手上？”
霍康面色一变，骤然起身拔剑直指萧皓月，“你放肆。”
倪乘风脚尖一勾，将地上的长剑踢了起来，很快长剑出鞘，对准了霍康，“你才是放肆的那一个。”
赵云曦心中一沉，默不作声看向了萧皓月。
他方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赵义抓住了秦国什么把柄？能让霍康如此大的反应。
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不应该啊……
当年她掌权，对赵义的监管很严，在这种情况，难道他还能与秦产生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大凡用兵的原则，使敌举国不战而降是上策，经过交战击破敌国使之降服就次一等；使敌国全军不战而降是上策，武力击破而取胜就次一等；使敌人全旅不战而降是上策，击破敌旅而取胜就次一等。
难道萧皓月是在诈霍康？
也不对……
萧皓月从来都不会做没有底的事情，他能说出个所以然，就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秦国的政权不像是大赵，权力分为两部，一部如大赵一样在君主身上，还有一部却与赵不同，乃是掌握在中央。
故而就算皇帝做了决定，也得通过中央的同意。
这些年秦国皇帝与中央斗得不可开交，但她掌权时，曾多次派间谍去埋伏在秦国，却打探不出一丝一毫的消息，可见他们对外的警惕有多重。
不过，纵然是如此，她还是打听到了一件秘辛。
当今的秦国君主，好像不是先秦帝留下的血脉，而是被狸猫换太子了。
但是这个秘辛实在是太过离谱，赵云曦当时打听到这消息，觉得很不对劲，秦国中央如此霸道，怎么会容许一个不是先秦帝的血脉坐在大秦高位上这许多年。
故而她当时就算知道了此事，也没当做一件很有把握的机密。
秦国在四国这么多年以来屹立不倒，一定有他经营的一套方法。
可如今霍康这个反应，倒是让赵云曦回想到这个机密了。
若是赵义手中拿捏了真正的秦国血脉，那的确足以让秦为此与赵国开战了。
“霍将军，咱们不是在谈判吗？”赵云曦挽袖，为霍康倒了一杯茶，配合萧皓月道：“谈判就该有谈判的风度，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霍将军乃是秦国之栋梁，您都慌了，可让外头那些人怎么办？”
霍康眯起眼，眸底乍现寒光，“你们该不会是在诈我吧？”
“诈你？”她捂嘴笑了出来，将茶推到他面前，缓缓道：“您总不会希望，让秦国的秘密泄露出去吧？
您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若是引起了百姓的恐慌，你们如今这个君主，站得住脚吗……”
“住嘴——”霍康横眉冷对，眉宇之间的怒火勃然。
看来她猜得没错。
赵义拿捏住秦国，为秦办事的把柄，就是秦国血脉。
可赵国如此之大，会把秦国血脉藏在哪儿呢？
“赵义能给您的，您怎么不相信，我们也能给呢？”赵云曦笑眼看向对方，很有耐心，“如今赵义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霍将军，您该相信的人只有我们啊。”
“你们怎么能知道？”
霍康忽然平静了下来，取过她泡的茶，放在鼻间细嗅，“姓赵的，你很聪明，知道激怒我来获取情报，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傻子。”
赵云曦余光一动，萧皓月忽然从桌下伸过手，在她手掌内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霍将军可别太自信了。”
赵云曦重新抬起眼，“赵国只有这么大，你以为我们找出个人很难吗？”
“是你不要太自信了。”霍康冷哼了声：“这些年，我们派去赵国的探子无数，他们都是精于搜查之人，你以为他们都是吃白饭的？
连他们都找不到的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您瞧，您这眼界不就狭窄了？”
赵云曦撑着下颚，心平气和道：“我不仅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在哪，还知道…你们现在的君主身上有一个很特别的东西。”
“什么特别的胎记？”霍康摩挲住剑柄，目光在这女子脸上徘徊，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子，他就看出了这人狡黠。
“他是……”
赵云曦忽然将手伸进了霍康唇边的茶杯里，指尖沾上茶水，一个字一个字写了出来——
“……”
帐子内忽然变得一片死寂。
就连倪乘风这种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错愕地看着赵云曦手指底下写出的两个字。
‘天阉。’
秦国君主居然是天阉？！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秦国上下都会动荡不安。
霍康面色变得青紫交加，方才对赵云曦的不相信，此刻尽数化作了一种没由来的恐慌，“你在陛下身边安插了人？”
赵云曦感知到掌心写下的话，继续道：“若是让中央的人知道，霍将军其实是陛下身边的人，他们应当不会这样轻而易举放过霍将军吧？”
霍康的心起起伏伏，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不放过我什么？”
“不放过你——”
赵云曦骤然攥住他的衣襟，将人从桌子一侧猛地扯了过来，低声道：“你瞒着中央，隐瞒你们如今君主的身世，还想要将本来的君主给除了，霍将军，做人不该这样无情吧？”
霍康面色骤然白了起来，双眼瞪大，直直看向她。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霍将军心知肚明。”赵云曦笑了起来，“要不你作中间人，传个话？”
霍康咬紧牙关，“穿什么话？”
“自然是向你们陛下了。”她轻声：“他要的人，我们替他除了，他的秘密，大赵也会替他隐瞒，
秦赵不开战，其余两国自然不会虎视眈眈，这也是其中一个好处。
不过最大的好处嘛——还是解决了你们陛下的后顾之忧啊。”
霍康沉默了下来，视线就像是一条阴沟里的巨蟒，阴森森瞧着她，“我现在，倒还真的有些想娶你了。”
“别说笑了。”
萧皓月握住她的手，毫不慌张道：“霍康，你若是不为你们陛下尽忠，只有一条死路，
若是你将此事告知中央，你还是死路一条，你只有与我们赵国配合，共同将秘密保住，
除此之外，你无路可走。”
霍康握住剑，忽然冷笑：“也未必吧，若是我将你们斩杀于此，难道秘密还会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