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曦连忙回头,倪乘风腹背受敌,被好几个士兵用剑挑了起来,越谦也正忙着应付敌人,根本无暇顾及。
萧皓月从城上飞身下去,赵云曦瞪大了眼,“萧皓月!”
“别拦着他。”洛河扯住她,“太傅的父亲家人便是死在战场上,他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好友死在他面前的。”
赵云曦紧紧攥着拳,盯着城下的战况。
“阿月,还是来救我了?”倪乘风吐出一口血,萧皓月甩出一个剑花,几个围攻倪乘风的士兵都死在了剑下。
倪乘风捂着胸口的伤,出不了招,萧皓月将他背在背上,打斗得很艰难,忽然从半空中飞来一支长箭,直接刺穿了他们身旁骑在高马上的敌人。
“骑马入城!”赵云曦拉满了弓,对萧皓月高喊。
萧皓月颔首,一个跃步将马上的敌人踹开,将倪乘风绑在了马身上,赵云曦握紧弓箭,将他前路上的敌人一个个射杀。
越谦见了,提着长戟吼了声,将四周围上来的敌人全都阻拦下来。
倪乘风的胸口蔓延开血迹,他苦笑着抓住萧皓月的衣襟,“阿月,弃了我。”
“别说废话。”萧皓月劈下一剑,将左边想爬上马的小兵砍死。
赵云曦手里不停,一只又一只箭从她的弓上放出去,洛河看得心里发麻,“阿羲,你的手流血了。”
“无妨。”赵云曦扫了眼,“继续递箭,城墙上的士兵听令——”
士兵们道:“吾等听令——”
“都拿起弓箭,将箭头上淋上火油,为将军和太傅杀出一条血路!”赵云曦喝到。
“是——”
城墙上忽然飞跃下无数长箭,司马丞相连忙命令士兵躲避,火油溅到部分敌军身上,都顾不上与人缠斗,全放下了武器在地上乱滚灭火。
赵云曦找准机会,让人快速开了城门,放萧皓月进来。
可还是让司马丞相找到了机会,趁众人不备,将手中的长戟猛地丢向了马上二人。
马上除了萧皓月便只剩下倪乘风,若是萧皓月躲开了,倪乘风身负重伤,必死无疑。
赵云曦连忙取箭射过去,但箭的力量如何能敌得过长戟,就算打中了,也只是偏了几分,仍然牢牢地钻进了萧皓月的后背,他往前栽了下,还是尽量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扔下弓箭,飞快跑下城楼,萧皓月身上没穿盔甲,一柄长戟牢牢穿过他的肩胛骨,她吓得顿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两个守城的将士连忙将人扶了下来,萧皓月捂着伤口,看向了震惊在原地的赵云曦,扯起唇笑了笑,面色白得吓人,“无妨。”
只是说完这句,人就直接倒了下去。
赵云曦尖叫了声,浑身发抖,“叫军医!叫军医!”
秦方将士不少被赵云曦放下的火油所伤,草草退回了大营,越谦赶回帐子里时,两个军医正围着萧皓月发难。
“得将长戟现在就拔出来,否则待会儿失血过多,就没得救了。”一个军医道。
另一个军医却不这么认为,“这戟的位置偏下,尖头后的部件扎中了太傅心脏附近,若是强行拔下,说不定会损伤心脉而亡。”
倪乘风在另一张床上昏睡着,洛河在照顾。
这一边赵云曦却是木讷的坐在萧皓月床头,哑声问:“哪一个方法活下来的希望大一些?”
“……”
“……”
这一下,两个军医都不敢说话了。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精通医术,得给我一个答复,再这么拖延下去,他一定会死。”赵云曦看向二人,面色很白。
“得拔出来。”军医这么说,另一个也不说话了,证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拔。”
赵云曦对二人道:“拔出来。”
“赵大人,我…太傅身居高位,若是…下官……”
两个军医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不用怕,出什么事我来担着。”赵云曦深吸一口气。
“这……”
两个军医面面相觑,还是第一个走了出来,颤颤巍巍握住了戟身。
半晌,军医还是不敢拔出来。
忽地,长戟的前端被另一只手握住。
军医愣了下,“赵大人。”
“我帮你一起。”赵云曦的视线始终不敢往下,萧皓月身上的衣裳都脱干净了,长戟穿破了他的皮肉,触目惊心。
赵云曦使力往外拔出了半寸,萧皓月疼得闷哼了声,她不由看了下去,触及到那一片翻出来的血肉时,眼泪差点忍不住涌了出来。
“阿羲,冷静。”洛河走了过来,沉沉按住她的肩。
赵云曦将头偏过去,用手肘将眼泪擦拭干净,继续使力,长戟又拔出了几寸,只剩下最关键的尖头位置。
萧皓月的脸已经白得不像样子,方才赵云曦使力的过程中,他胸口上的血就好似开了闸一般,越谦只好从手下人手中拿着帕子死死捂住。
赵云曦手指发颤,看萧皓月如此痛苦,她恨不得躺在上面的是她。
“阿月哥哥,撑住……”她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萧皓月发抖的身躯忽然平静了下来。
“拔出来——”旁边的军医忽然道。
赵云曦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身上的长戟拔了出来,一道血花喷射出来,溅在了她的脸上,染红了双眼。
“快缝合!”军医发令,赵云曦抱着手,不敢上前,好像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帮忙,她浑身却一点劲都使不出来,只是周身是前所未有的冷意。
烛火点燃了一整夜,赵云曦彻夜未眠,就这样在帐子里干等着,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又无法离开。
“止住了!止住血了!”军医喊了出来。
赵云曦跌坐在地,踉跄了几步根本站不起来,索性手脚共用,爬到了萧皓月床边。
人还是没醒。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赵云曦迫切地看向军医。
两个军医面面相觑,“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太傅失血过多,而且身体里的脉络很奇怪,能止住血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醒过来,得看天命。”
赵云曦眉心一跳,手心的汗再次止不住,“天、天意?天意是什么意思?”
越谦揽住她的肩,“曦儿你冷静些,太傅身上挨了这么大一个血窟窿,就算要醒,也不会这么快,说不定等明日,明日说不定就会醒了。”
洛河眼神示意,军医连忙下去。
赵云曦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往下掉,无措地捂住脸,失声哭了出来。
越谦很少见赵云曦哭,上一次还是为了杨浮的事,今日看她如此痛苦,他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将人抱在了怀里,“我在这,没事。”
洛河命人熬了些止痛的药方,等过了两个时辰,赵云曦情绪恢复了许多,才主动接过了药,喂给萧皓月喝。
他如今这个状态,喂一半药都要撒出去一半,赵云曦只好不厌其烦地将药灌下去,希望能让萧皓月好受些。
秦方迟迟没出战,赵云曦命人将霍康先放下来,他被吊起来太久了,又受了伤,若是不治疗,再这样下去,只怕小命都得交代了。
叫来军医给霍康治疗了,他的状态倒是比她想象中好很多,甚至没有昏迷过去。
“你家萧皓月,好像要不行了。”霍康躺在萧皓月的对面,倚在墙边上,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的体内是不是还有别的病?”
赵云曦正喂着药,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给人喂药。
“赵羲,你在赵国是女扮男装,如何能混出个名堂,不被砍头就不错了。”霍康喘出一口气,笑得混不吝:“不如跟我回秦国,我让你步步高升,成为大秦最厉害的权臣。”
赵云曦没什么表情,“跟你回去,那就要嫁给你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霍康抬了下眉。
“可在我心里,萧皓月已经是我的丈夫了,”她用帕子轻轻拭过他的唇角,“除了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倪乘风刚到帐子前就听见了这话,脚步停了下来,没有进去。
“萧皓月如今可很难活下来。”霍康目光带了些戏谑,“你不跟我回大秦,等着回去守活寡吗?”
“守活寡?”
赵云曦深吸一口气,眼眶红了稍许,“这个词还挺好听,显得我多坚贞不渝啊,反正这辈子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听的词。”
霍康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看向萧皓月,冷哼了声:“这家伙还真是幸运。”
倪乘风收回目光,从帐子外离开。
秦方在歇息后的第三日开始了第二轮进攻,霍康才刚好了些,又得被绑回城墙上,司马丞相如今已经全心全意信任霍康的一片忠心,且此人身上背负了太多大秦的秘密,就算是死,都不能让他死在大赵。
赵云曦开始忙得脚步不停,每日很早起来给萧皓月喂药,随即马不停蹄赶到城墙上与洛河和倪乘风商议新的作战计划。
大秦兵力足,大赵的援兵迟迟未到,赵云曦先收到了赵恪善的密信。
信上说明,是义亲兵将赵义从天牢里救了出来,还让亲兵围堵了京城,禁卫军和皇家亲卫根本无法出城。
这封密信乃是公公小鞠子送过来的,等到了边城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断了气。
赵云曦让人将小鞠子安葬了,请了军中一个擅于躲避的小兵,将她写的信送回了京城,紧接着又安排了新一轮的作战。
战事一场接着一场,她亲眼见着带来的将士死伤惨重,每一日太阳高高挂起,又会有新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这种过程,让她痛不欲生。
萧皓月也没有醒,一日、七日、半个月……
赵云曦满怀希望地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萧皓月。
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在第十二次交战时,越谦也身受重伤,军中几乎快没有能用的人了。
边城内的百姓们一个个呜呼哀哉,军中士气低迷,就连赵云曦都没了信心,哪怕她一次次与洛河登上城门商议战略,最终换来的似乎都是落败。
将士们死伤惨重,倪乘风每清点一次人数,都要失落许久,这些兵都是他亲自训练的,有些甚至是尚不足十四岁的少年。
半大的孩子,就丧命在这战场上,倪乘风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班师回朝,他要如何同这些孩子的父母交代。
夜已经深了,他坐在帐子里喝了几杯,看着萧皓月如今昏迷不醒的模样,比自己受了伤还难受一万倍。
若不是因为他,他的好兄弟不会伤成这样。
一杯接着一杯,倪乘风终于忍不住,醉倒在萧皓月的床边。
边城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战鼓擂擂声,赵云曦从睡梦中惊醒,赶到城墙上,洛河迟迟赶来,士兵们飞快出城门赶去迎敌。
“倪乘风呢?”
洛河犹豫道:“他喝醉了……”
赵云曦拧紧眉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现如今越谦也受伤了,士气太过低迷,他们忽然攻袭过来,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阿羲别担心,若是真到了节骨眼,我会带兵……”
“我的意思是。”赵云曦打断了他,眼神坚定,“给我换上盔甲吧。”
洛河愣了,“你什么意思?”
赵云曦按住他的肩,“洛河,现在军中没有能带兵的将士了,我可以。”
“可你如今的武功还……”
“我知道。”她握住拳,“我的武功不够好,但是如今若我做了缩头乌龟,他们都完了,他们需要我带兵。”
洛河摇头,“你别去,我去。”
她心里明白,洛河是想要保护她,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洛河,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存在这些的。”赵云曦认真地注视着他,“因为咱们是朋友,你可以为了我豁出性命,我也可以为了你豁出性命。”
洛河一怔,“阿羲……”
赵云曦换上了盔甲,带士兵将城门打开,她骑在高马上,回头看向洛河,“你放心,只要今日这一战挺过来,就一定没事了,陛下那边很快会有援兵过来。”
洛河皱眉,有些不解,但她只是笑了笑,最后看了眼萧皓月所在的帐子,“洛河,要是我没有回来,麻烦你一定得将我的尸体带回大赵,交给萧家的玄神医。”
洛河眼眶一热,“别说傻话,一定得回来,我会在城墙上看着你。”
司马丞相见城门开了,从里头出来了一个清瘦的青年,正是这每一日都在城墙上出现的赵氏子弟。
“赵氏小儿!你敢出来迎战?”司马丞相冷笑了声,“倒让我有些佩服了。”
围绕在赵云曦身边的兵卒们都纷纷看了过来,深为怀疑。
赵云曦弯唇,忽然将自己头顶的发冠扯了下来,满头青丝如瀑布般落了下来,惊得众人不敢眨眼。
“司马老匹夫,看好了,我不是什么小子。”赵云曦反手握住长戟,面上是嚣张的笑意,策马飞奔至敌军,“吾乃女子,来取你狗命——”
“众将士,可愿追随吾,破军杀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