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风大,他身披黛色锦纹氅,袂摆在风里翻飞凌乱,可那人却如石雕般跪于殿前一动不动。
颜宁在巡军带领下不敢停步,视线却一直望着那个身影直到不见。
来到慈萱宫后颜宁才得知皇上也在,太后和皇上在大殿里说话,外臣一概不得觐见。
颜宁也只好等在阶下,很多宫女都面有慌色立于殿外,且大殿里隐隐传出怒吵之声。
颜宁不知太后和皇上争执何事,隐隐觉得可能和裴恒墨有关。
没过多久殿门忽被打开,身穿赤金蟒袍的襄帝怒气匆匆从殿里走出来,慌得所有宫人忙跪于殿侧,颜宁也跪地叩首。
襄帝大步走出院阁,坐龙辇离开后叶姑姑才走来对颜宁道:“太后玉体欠安,今天免不得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的叶姑姑,卑职等待太后再传召就是。”
颜宁和叶姑姑告辞后急匆匆转回昭阙殿,却见殿前空落一片已没有裴恒墨的身影。
颜宁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手臂略作疼痛的伤口提醒她该去太医院换药了。
颜宁转道去了太医院,意外看到裴恒墨躺在内殿榻上,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似乎晕了过去,旁边几位御医正忙着。
“御林军下手真狠!差点儿打死恒王爷。”
“可不是,王爷受二十杖责还罚跪三个时辰,皇上真够狠心的!”
颜宁正听几个御医议论着,孟御医突然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请她去后阁换药。
颜宁悄声问孟御医裴恒墨因何罚跪挨打,孟御医也是摇头又叹气。
“今早王爷奉召入宫觐见,偏巧遇到大内总领薛公公,两人不知为什么怒吵起来,恒亲王一剑伤了薛公公手臂,惹得皇上震怒……”
颜宁惊讶:“薛公公与皇子争执,那是以下犯上,皇上为何罚了王爷?”
孟御医冷笑:“一个是落魄皇子,一个是权倾宫闱的当红公公,比不得。这次如果不是太后震怒出面,怕恒王爷真会性命不保。”
颜宁不得不感叹天家真的无情。
她还想再问一下,皇上身边宫人突然来取药,颜宁就闭了嘴离开太医院。
她闷闷走在宫巷内,眼前不断浮现出裴恒墨酩酊大醉的睡容,狂纵不羁的笑容,和他重见丝绢时的悲切。
她不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为何偏对他那般好奇。
身后依稀出现脚步声,颜宁几次被追杀都有了经验,忙跑两步然后猛一回身,竟见一素衣宫女站在身后。
宫女似乎也被颜吓一跳,忙道:“颜少司,奴婢奉娘娘之命请你去见一面。”
颜宁皱眉:“哪位娘娘?”
“蝉月宫,蕙妃娘娘。”
颜宁心底一惊,仪制阁失火,除了王爷被罚,还有一个受害者就是这位蕙妃娘娘了。
白白错失了一次晋升的机会,还被莫名其妙的禁了足。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被卷进皇族争斗里,但蟠龙玉印事和裴恒墨有重大关联,颜宁犹豫半天还是跟宫女去了蝉月宫。
蝉月宫虽被封禁,但宫里人另有暗门能出入,宫女将颜宁扮作宫女模样带了进去。
禁足中,蕙妃没有浓妆艳抹,但从衣饰中仍能看出她昔日是位盛宠加身的美人儿。
颜宁上前见礼,蕙妃忙扶住,“颜少司无需多礼,能来此相见已是给本宫天大面子。”
蕙妃请颜宁坐下,宫女献茶后便关上殿门留她二人密谈。
殿中无人后,蕙妃蓦地双膝跪地对颜宁落泪道:“颜少司,本宫被禁足深宫都是因为仪制阁惨祸,本宫要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事,否则死不瞑目。”
“娘娘快起来,卑职承不起娘娘此礼。”
颜宁急忙扶起蕙妃,见她可怜便大概说了一遍仪制阁惨祸经过。
蕙妃听完沉思许久道:“看来她是要一箭双雕除掉我和恒王爷,甚至不惜杀害仪制司那么多官者。”
颜宁一惊,忙问“她”是何人。
“能调集杀手闯入仪制阁,盗走皇赐玉印,串通司天监人诬陷我五煞冲宫,有此一手遮天权势之人只有娴皇贵妃。”
“娴皇贵妃?”
“不错,欲将本宫和恒王爷还有你赶尽杀绝的只有她。”
颜宁穿来后一直忙于工作,还不太了解宫闱密事,蕙妃便坐下跟她细细道来。
皇上多年前曾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可惜大皇子故去且死因不明,之后皇上就再不提立储之事。
其他三位皇子渐渐长大成人,娴皇贵妃的二皇子裴书辰,三皇子裴恒墨,还有就是蕙妃的三皇子裴凌宣。
所以在蕙妃看来,能用仪制阁惨祸同时除掉两个有力对手的人,只有娴皇贵妃。
颜宁终于证实了仪制阁牵连深宫争斗,不禁后背阵阵发凉、惶悚不安。
她不禁问:“可卑职和这些事毫无关联,娴皇贵妃为何要杀我?”
蕙妃浅笑:“你是仪制阁内唯一活着的人,她会让你活着翻供吗?”
颜宁脸色逐渐惨淡,她知道蕙妃说道都是事实。
蕙妃从袖中拿出一张花笺,交给颜宁道:“司天监里有人被娴皇妃收买,要置恒王爷和本宫于死地,请你将这个消息带给恒王爷。”
颜宁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迈进火坑里,蕙妃已转身唤宫女进来送颜宁出宫。
她轻拍颜宁手背,“我们所有人的命,都交给你了。”
颜宁心里翻旋挣扎,想到裴恒墨的身影时她忽然就下了决心,就这一次了。
宫女护送颜宁上一辆马车去见裴恒墨,颜宁此时才发觉蕙妃神通广大也绝非善类,否则人被禁足还能送她去见王爷。
颜宁深夜来到恒亲王府,府里荒落冷寂少有人迹,守门人带领她来到正殿。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殿里传出争执声。
“王爷你别喝了,御医说你喝酒身上的伤会更重的。”
“别废话,把酒拿来!”
颜宁轻轻推开门,见裴恒墨正和风梧争抢一个酒壶。
两人见到颜宁后都愣了一下,裴恒墨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要事见王爷。”
“颜少司请坐,我这就去给你倒茶。”
风梧见有人来分了裴恒墨的神分外高兴,忙夺走酒壶去给她端椅倒茶。
裴恒墨醉醺醺坐回椅子上,“本王无任何官职在身,颜少司有什么事能找本王?”
颜宁四处看了看,悄声道:“王爷,我是想问你可曾见过那幅竹叶丝绢上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