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玉就此事,大致和关攸之交换了一下意见。
茗娘站在一旁,忍不住五次三番想提醒他,这个关攸之看着就不像好人,不如先拿他开刀。
被沈从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委委屈屈的立着。
关攸之不是没看到二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只是依旧面不改色,询问道:“王爷是怀疑此人就在我们身边?”
“没错。”
沈从玉和他分析:“早在离开皇宫之前,我心里就有了盘算,因此路上遇到伏击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唯一的纰漏,是没想到对方会在密林动手,我本以为敌人伏击的地点多半是在应门关,毕竟这里只有一条官道,人烟稀少,四周又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现下看来,敌人多半也是着了急,才会选择密林那里动手。”
“这点倒是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也正因为是在密林,不好搜查,他们才会一击不中就此罢休,我认为……与其说是伏击,不如说是警告。”
关攸之提议。
“奥,攸之怎么看?”
沈从玉笑着,望了他一眼。
“若说慕斯云提早收到风声,得知王爷要去辽城,与内奸勾结,想要将王爷就地阻杀,这未免也太大胆了。据我猜测,多半是幕后主使者有意为之,为的并不是伤及王爷性命,而是拖延未免前行的脚步,给敌人足够的准备时间,而将真正的战场,还是设在了辽城。”
“哼,他们未免过于猖狂。”
沈从玉不置可否。
这点他也已经猜到了,如今问了关攸之的意见,也算是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出发。不要在此地多做久留了,既然他们将战场放在了辽城,我们又怎好辜负他们的一番谋算呢?”
“可是……”
关攸之闻言,震惊道:“王爷的伤势过重,昨天才从昏迷中醒来,若是今天就贸然赶路,途中出现任何差错,怎生是好?”
“这你不必担忧,我行军打仗那几年,比这更严重的伤也受过,不碍事的。”
“可是……”
关攸之还想多言。
“既然你这般不放心的话,就让茗娘随我一同出发吧,她医术不错,有她在,攸之可放心了?”
茗娘万万没想到沈从玉居然将话题绕到了自己身上,连连摆手拒绝道:“你可别指望我,我可不会医术,昨天的那两手也只是现学现卖,我不行的……”
茗娘急于否认,开玩笑,她那里懂什么医术啊,何况沈从玉伤得这么重,路上真出了问题,她也担待不起。
“既然王爷说到了这里,那臣无话可说,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要向太后娘娘请教,不知太后娘娘可愿为臣解答疑惑。”
关攸之说着,将视线放在了茗娘身上。
茗娘总觉得这个男人很是奇怪,毕竟论美貌,这侍郎大人也是一表人才。
按理来说,以她好色的性子,但凡是个美人,怎么着也不会讨厌才对,可在自己见这个侍郎大人第一面时,就有一种心绪不宁的感觉。
刚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后来越是打交道,与他越是攀谈,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越重。
甚至茗娘能从关攸之如鹰般审视咄咄逼人的眼神中,看出对她的不怀好意,这种感觉让茗娘对他避之不及,甚至隐隐生出一些惶恐不安出来。
“不知侍郎大人有何指教,哀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茗娘勉强克服了自己心里对关攸之的阴霾,强颜欢笑道。
关攸之也不知是否看出了茗娘的不对劲,只见他眼神如猎鹰般锐利,牢牢锁在茗娘的身上,一字一句慢慢言道:“安城林家在送娘娘入宫之前,可曾告诉过娘娘,林如秋究竟是为何而死?”
林如秋是谁?
茗娘被他问的一脑袋浆糊。
她可没有原主的记忆,自然也不晓得林茗娘和林家的具体关系,尤其是这种看似还很是隐秘的事情。
“这……”
茗娘思忖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林家的事情,我一向所知不多,如果侍郎大人感兴趣的话,大可以派人去安城打探。”
她自认自己这番话答的是滴水不露。
却未料这句话一出来,不但关攸之眼神中充斥着怀疑,就连沈从玉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古怪。
“我,我哪里说错了吗?”
茗娘有些慌张。
“你的族人连你父亲的死因都没告诉你吗?”
沈从玉一句话,解了茗娘的疑惑。
什么?
林如秋居然是原主的父亲?
茗娘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关攸之居然在这里摆了她一道。
可是为何关攸之要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呢?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快到抓不住的消息……
茗娘努力的回想,猛然间一个想法,让她激出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关攸之认识曾经的林茗娘?
是了。
如果不是他认识林茗娘的话,又怎会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言辞不善,再加上如今百般试探,肯定是看到自己的性格大变,怀疑自己是假扮的,指不定还把那个内奸的名号安自己头上了呢。
啊啊啊!
茗娘抓狂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原主居然还认真关攸之这么一尊大佛。
在两个人探究的视线下,茗娘越缩越小,几乎想把自己缩成一个鸵鸟。
舔了舔嘴唇,尝试着替自己开脱道:“其实吧……我也不知道说了没说,在入宫前一晚吧,我生了场大病,醒来之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全部给忘了,真的,我不骗你们,骗人的都是小狗。”
关攸之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盯着茗娘的眼神依旧充斥着探究与怀疑。
到底是沈从玉出来打了圆场。
“若是真生了怪病,就等回宫后,找个太医瞧瞧吧,省得你这榆木脑袋以后更加不灵光了。”
“谁榆木脑袋了啊?”
茗娘好气啊。
怎么感觉自从自己救了沈从玉之后,该死的沈从玉非但一点不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还反而还越变越毒舌了。
她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个冰块还有这么个属性啊?
“微臣告退。”
关攸之到底是没继续揪着刚才那个话题不放了,他听到沈从玉对茗娘的打趣后,行了一礼,径直告退。
倒是茗娘对他死揪着不放。
在关攸之退下后,阴恻恻的给沈从玉建议道:“你不觉得这个侍郎大人就很像那个传说中的内奸吗?”
“别胡说。”
沈从玉瞪了她一眼。
茗娘委屈。
“我才没有胡说呢,你既然说了这次行动是隐蔽举行的,那既然不是关攸之还能是谁啊?难不成是你的那个副将,如今被封为骠骑将军的张大勇?”
……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
茗娘一愣。
难不成……
“你在怀疑张大勇?”
茗娘总算是抓住了一次重点。
沈从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望着她,脸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表情,淡漠道:“如果一定有一个人会背叛我的话,那个人也不是关攸之。”
他这句话,几乎是已经给张大勇定下了罪名。
茗娘吓得背后一阵冷汗直冒。
她想不通,既然沈从玉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为何不将张大勇直接拿下?反而还要放任他与背后的敌人联系?
以及……若是论起沈从玉怀疑的时间,那么对比今日与关攸之的对话,恐怕还能再早一点,在自己与他离宫前在御书房见面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猜到了才对。
这个认知让茗娘几乎惊讶的微张开了嘴巴。
“沈从玉……”
她的声音透露着害怕:“你是不是在下一盘大棋,而我们这些人,无论是我还是张大勇,甚至包括你自己……都是局中的棋子?”
她这话成功让沈从玉变了脸色。
只见他黑着一张脸,道:“瞎想什么,还不赶紧下去准备,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出发了。”
茗娘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沈从玉的屋子里出来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直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一直以来都在沈从玉的算计之中。
甚至她禁不住联想,是不是连自己救了他,会拼命替他立下军令状,都在他的算计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茗娘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再与沈从玉相处下去。
她当初为了保命,声称自己是安插在皇宫的一个细作,成功让沈从玉留下她,且将自己带在了身边。
若不是今日沈从玉的话,她甚至都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对啊,她也只是一个细作,和那个张大勇没有任何区别,而沈从玉之所以留着自己和张大勇安稳度日,不过是为了将幕后的主使人引蛇出洞罢了。
看似他身处下风,实则他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站在众多阴谋算计的外围,借由自己和张大勇这样的棋子操纵着棋盘,与幕后主使者博弈。
单看,鹿死谁手!
至于这局中所有的人,于沈从玉而言,不过都是一些棋子罢了,当不得真,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明明是六月的天,茗娘抚着心口,却感到一阵阵的寒冷……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害怕极了,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阴谋算计的幻境里,突然好想回家,她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