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了空和尚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你捐不捐东西都是你自己的业障,和大师有什么相干?再说了,你听不懂人话吗?刚刚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并不是不愿意救,而是救不了。”
秦斋煦嗤笑一声,悲声斥问道:“救不了?听闻苦禅大师自幼便入空门,参禅也近二百年了,修行修了二百年,这么久的岁月,大师每日都在忙什么?连个起死回生之术都未修得,你还参的什么佛,渡的什么人?”
“啊这……”
好像也有那么一些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来着?
了空和尚被他这篇歪理说的一时有些拧筋。
苦禅大师只是面色平静的垂目捻动佛珠,一阵寒风吹进来,吹动了老和尚从眉梢垂下的长长寿眉,老和尚蔚然不动,仿若他身后泥胎铜皮的佛像一般冷然。
秦斋煦绝望的摇摇晃晃抱着阿萝站起来,因跪的久了,他趔趄了一下,了空和尚下意识的上前去扶,却被秦斋煦侧身避开。
他抱着阿萝的尸身,转身踉踉跄跄向外走去,一时间但觉地阔天长,竟不知何处是归途!
他心中凄苦,迎着寒风,边走边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救不了便和大师不相干了吗?佛家最重因果,大师学艺不精便是因,饥民冻饿而死便是果!”
这人若是悲痛到了极致,绝望到了极致,那是什么人都可以攀咬的,要多不讲理便有多不讲理。
要不然,这满腔子的伤痛要怎么宣泄呢!能够怨恨一个人,总比没得怨恨要强,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后世医闹事件层出不穷的原因之一吧。
就在秦斋煦抱着阿萝尸体,满心绝望,失了魂一般摇摇晃晃着,将要走出大佛殿的时候,一直垂目捻佛珠的苦禅大师忽然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秦斋煦讶然回首,就见那白眉老和尚定定的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缓缓道:“起死回生之术老衲是不会,但施主若只是想再见到活着的这位女檀越,老衲倒是有一个法子。”
顿了一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不等秦斋煦相问,苦禅大师便接着道:“施主可愿试试我佛门的牵魂引?
如若施主肯舍了这一世的皮囊,待得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只要施主履行诺言,救助那几千饥民渡过寒冬,以你活命千人的功德为引,老衲愿舍半生修为,逆转时空,助施主再见到这位女檀越。”
秦斋煦两步扑到老和尚面前,目光如炬道:“逆转时空?可是再回到阿萝活着的时候?”
他满面兴奋:“那我只要躲过今天再去签合同……啊不,我只要再不带着阿萝进大帅府,她岂不是就可以不死了!”
苦禅大师沉吟道:“原则上是这样的,这牵魂引乃是我佛门禁术,只几百年前,我的一位师祖曾经为人施用过一次。
当时的记载是,师祖施术完成后,只看到那受术人在当时的躯壳死去,至于魂魄是不是去了他要去的地方,并不知道,此术有很高的风险,施主可想好了?”
秦斋煦坚定的点头:“只要能再见到阿萝,便是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尝试。”
苦禅大师点头:“那就好,在施术之前,施主需要想办法,维护女施主的尸身不腐。
因此术施术时,需要焚化这位女施主的肉身,将残存在她肉身上的一缕魂魄逼出,我再以半生修为,将施主你的魂魄震出,然后施牵魂术,使施主与女施主的魂魄牵连。
女施主的这缕残魂,会自动追寻她的原神归位,而施主的魂魄是完整的,则会自动追寻和自己的魂魄契合的躯壳。
而你们的魂魄一旦牵连,便会互相制约,只能进入即有女施主的原神,又有与施主魂魄契合躯壳的时空一起归位。
那样的时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女施主死去之前的时空了。
但有一点,施主的魂魄要上身,便是要上自己的身,也需要在施主当时的魂魄虚弱的时候。
要不然,施主会被自己本身的魂魄弹出,那样的话,施主就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所以,这法术会引领施主的魂魄,投向施主魂魄最虚弱的时候。”
秦斋煦皱眉沉思,大冬天保持尸身不腐倒不是难事,只是自己最虚弱的时候……
他喃喃自语:“我身体一直很好啊,平时连个感冒发烧都不曾有过,若非说有虚弱的时候,便是得算我七八岁时,生过一场水痘,我不怎么记得了,只听母亲说,当时情况非常凶险,吓的她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呢。”
苦禅大师点头:“也许,就会是到那个时候了。”
秦斋煦惊喜非常,他低头温柔的拂了佛怀里阿萝有些乱了的头发。
能回到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吗,那太好了,如此阿萝不止不用受今天的枪伤,有自己帮她,她小时候也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更不用自卖自身去那烟花之地,母亲也就没理由阻止她进门了。
秦斋煦轻柔的带着泪笑道:“阿萝,你听到了吗?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下一世,我一定让你成为我的妻,我唯一的妻!”
他越想越高兴,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眼泪,坚定的看着苦禅和尚保证道:“大师请放心,我便是散尽家财,也必助城外饥民好好渡过这个寒冬。”
此时终于助苦禅大师完成了救助灾民的任务,被苦禅大师施以牵魂引法术,追寻阿萝残魂而来的秦斋煦,躺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就满心期待,
身边这个女孩就是阿萝的转世么?
满心欢喜的想着终于可以救妈妈了的钱霏,忽然想到一件事:
俗话说不告而取便是偷,我可并没想过要偷他的东西呀,只是救急借用一下,若问了妈妈,这链子果然不是自家的,等以后有了钱,是一定会还给他的。
那~那就应该跟人家说一声!
她手里攥着金链子,顾不得比刚才更疼了些的腰,膝行几步爬到男孩身边,仔细看了看男孩的脸。
她已经想好了,先记住这男孩儿的模样,然后再求父亲在派出所工作的阿丽,让她给打听一下这出车祸人的身份,以后有了钱,她好还人家。
这一仔细打量,钱霏禁不住心中感叹,这男孩子果然长得好帅哦!
但见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略有些薄的双唇紧抿着。
单看五官,也不觉得如何出彩,但凑在一起,便凑出一种秋水为神玉作骨的卓然风采来,仿若芝兰玉树,不曾沾染了俗世的半分烟火气。
此时他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居然让钱霏想到了秀色可餐这个词。
敲……为什么老是有种熟悉感呢?这感觉就好像她看见手里的金牌儿时一样,很亲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算了,钱霏摇摇头,忽略这感觉,心里想着该怎样开口。
人家父母新丧,自己就在这事故现场跟人开口借东西,就算是他昏迷听不见,这也实在是难以切齿,该怎么说呢?
她嗫喏着道:“你看,怎么着,也算我们救了你一命……”
想了想,自己就是把人从车里拖出来,也没做什么,人家在车里也死不了,算不得救命。
她讪笑一下,改口道:“这个,呃,我们帮你喊人报警,给你争取了抢救时间……”
又想了想,就帮人报个警,实在不算个事,况且就算她们不喊人,这路上一会也总有人会走,看这男孩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稳,应该也不用抢救,估计昏一会自己也能醒过来。
钱霏挠挠头,自己与人素不相识,实在没有跟人借东西的理由啊,还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毫无预兆的,忽然耳边一声巨响,一股气流扑面而来,钱霏想也没想,仿佛本能一般,一下趴在男孩身上护住他的头。
耳边听得噼里啪啦的响声,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钱霏缓缓从那男孩身上抬起头,就见那车~那车,它真~的~炸~了!
钱霏连忙咬着牙从地下爬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那越烧越旺的车。
这……这可怎么办呢?
她一没有灭火器,二旁边又没有水源,这可怎么救呀?
毫无办法的围着那个车转了几个圈,钱霏只能又回到那男孩儿身边蹲下。
不知怎的,看看那熊熊燃烧的车,她心中忽然有种得脱大难的庆幸,再看地下男孩,竟生出一阵狠狠的后怕来,我的老天爷啊,幸亏幸亏,幸亏刚才把他拖出来了啊!
可是,自己与这人素不相识,就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这心情激荡的也有些过了吧!
钱霏很是莫名其妙了一把!
一眼撇到手里的金牌,钱霏忽然想到,这回自己是真的实打实救了这男孩儿一命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这么大动静,仍然坚持昏迷的男孩开口道:“你看~,我说我救了你一命吧,你的车可是真炸了,要不是我们刚才把你从车里拖出来,你现在就麻烦了,就凭这救命之恩~,”
她咬了咬嘴唇,嗫喏一下,一闭眼,冲口而出:“拿你的金链子用用,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