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小姑姑顿时惊异的又使劲扒拉了两下刚刚流出来的黑色泪水,这才抬头看向灵前的遗照,惊的打了一个嗝,有些愕然道:“呃!原来不是爸爸啊,我爸爸在哪儿?”
就听爷爷威严的声音在屋里恨声道:“我在这儿,看你疯疯癫癫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还没你侄子懂事呢。”
秦成煦就见他的小姑姑,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扭身就往休息室跑。
跑了两步忽然顿住,倒退着回来怔怔看着灵堂上的两个遗照,有些不可置信的呆呆问道:“这……这不是秦明谦吗?为什么把我哥的照片放在这里?这个是我嫂子吗?他们两个~”
她撒了一眼灵堂,目光最后落在骨灰盒上,有些怔忡接着道:“都~死了?”
秦成煦:“!!!”
你才看出来啊。
和小姑姑一起进了休息室,秦成煦才知道,原来这位小姑姑,是去参加一个什么野营派对,派对期间,谁都不可以开手机,所以家里一直联系不上她。
她根本就不知道哥哥嫂子出了事,所以刚才一进门,见家里一片白幡,门口还贴了个丧字,立时就毛点了,以为是有些年纪的父亲去世了,万没想到居然是刚从美国回来的哥哥。
幸亏她回来的早,若是再晚些,亲朋都来了,她这乌龙……
就丢人丢大了啊!
小姑姑在爷爷的怒吼声中去洗脸换衣服了。
秦成煦又学会了两个词:派对、烟熏妆!
刚刚小姑姑理直气壮的跟爷爷犟嘴说,她那可是时下最流行的烟熏妆,怎么会是鬼样子!
按他自己悄悄理解,派对,应该就是集会、活动的意思。
烟熏妆嘛,这个就比较好理解了,那两个黑眼圈,可不就是烟熏的一样,简直不要太形象!
吃了早饭没多久,就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吊唁了,秦成煦独自跪在灵前,对每一拨来吊唁的人行跪礼,俗称谢孝。
郑伯自觉的搬了个小凳子,靠墙坐在他身后,但见来人,便悄悄告知他来人的身份。
如此一来,可帮了他的大忙,让他不至于一头雾水,不知道来的都是谁。而且也可根据来人的身份,确定自己的态度。
对待爷爷和父亲的老朋友,不至于因为太过冷淡,而失了礼数。对待公司的下属,也不至于因为太过亲热,而让人小看了去。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这场丧礼下来,以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几乎把秦家所有的亲朋好友,社会关系,都认了个遍。
而李富龙则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背着手,一脸严肃的站在他的身后,亦然一副**打手的模样,看这货的神气,好像还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郑伯从公司后勤部来帮忙的人里,挑了六个高矮差不多的年轻人,三男三女,排成一列,站在大厅的一边。
秦成煦谢孝时,他们便跟着一起鞠躬,本来公司的制服便是深灰色,这几个人肃然这么一站,立时便让灵堂里有了气派,不再因为只秦成煦一人跪在那里,而显得孤零零的很单薄了。
不出意外,来的客人在灵前吊唁完,便都会去爷爷的休息室,跟爷爷说两句安慰话,说了话,有的陪老人在屋里坐着,有的则三五成群,聚在院中说话。
能够够得上来秦家吊唁的,大多都是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公司里来的,至少也都是中层以上。
像这样的场合,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交际场,来的人一般都会逗留一阵,认识的人增加一下感情,不认识的人,那正好认识认识。
有的人甚至于秦家治丧这几天,天天都会来秦家呆着,不为别的,一则为能在秦老爷子面前混个情分,再则也能在来吊唁的人里混个眼熟。
当然,来秦成煦跟前套近乎的人也不少,虽说他现在年少,可总有长大的一天不是,怎么也是秦氏唯一的继承人啊,感情投资就是得趁早。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秦成煦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应付这些人自然也是驾轻就熟,应对得体,丝毫不会失礼。
家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忽听一阵高亢的女声,一路从大门外哭着进来。今天来吊唁的人,大多只是沉默的进来鞠个躬,所以秦家的这场丧礼,只听见丧鼓的梆梆声,静默的有些冷清,这让来自百年前的秦斋煦很不适应。
这个哭声一起,虽然显得格外突兀,但却让有些郁闷秦成煦很是欣慰了一把。
这就对了嘛!
做为一场隆重的葬礼,怎么可以没有人哭呢?他前世治丧的人家,有的还会专门雇人来哭呢。
那时候,若是有人家将丧事办成他家现在这样,会被人说是子孙不孝的。
早上刚开始来人时,秦成煦按照老规矩跪在一旁,伏地哭爹。
但郑伯悄悄告诉他,现如今京都的丧事,都不作兴这样哭了。
秦成煦只能作罢。
但一场没有哭声的丧礼就安静的很是打击他的三观,现在终于有人来哭丧了,秦成煦很是跃跃欲试,想等来人进门,也伏地陪着她哭两声。
做为孝子,一声不哭,他总觉得对不起亡者。
可听郑伯说了来人身份,他立刻便打消了陪来人一起哭的想法。
就听郑伯不屑的声音在身后道:“这位,是于志伟的老婆。”
不大会功夫,那哭声已经来到门口,就见一个女人穿一身黑衣,顶着一头曲曲弯弯的短发,以手掩面,嚎哭着走进了灵堂。
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身后,还一脸不情愿的跟着一个又胖又壮的十岁左右男孩儿。
那女人一进来,便扑倒在灵前的垫子上,扯着嗓子,声情并茂的大声哭唱道:“我那狠心的哥哥哦~,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抛下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办啊~。我那狠心的哥哥哦~,你怎么就不要我们了呀~”
就见她一边哭唱,一边还不忘拽了一把站在她旁边发愣的小胖子,将他拽跪在自己身边。
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老太太却只在一旁拽住一个人问道:“我那老哥哥在哪儿?”
那人连忙引着她进了秦老爷子待的休息室。
跪在地上卖力表演的孙丽娟其实是有些恼火的,本来那秦老头的儿子居然死了,这丧礼,正是她家于志伟,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和秦老头亲近的好机会,不想却被打发去了临水找什么牌。
昨天她老公专门给她打电话嘱咐,让她今天带着老娘和宝儿一定要早来,一定要让宝儿穿上孝衣在灵堂里跪着,让老娘去老头跟前坐着,势必让别人看出来他家和秦家的关系亲厚,是别人谁都不能比的。
这叫造势,这个势只要造出来了,就算秦老头不承认他这个干儿子,在别人眼里,也是已经坐实了的。
可宝儿那孩子太不听话,昨晚许了他许多好处,才答应今天来,到了早晨却不肯早起,喊了许久才喊起来,别说早来了,堪堪来的算不晚。
最可恨那老婆子也不是个省油的,听说要让她孙子在灵前跪着,居然在家里叫起了撞天屈,说什么她就是给老秦家生的儿子,对秦老头比对她还孝顺,一年到头连过年过节都长在人家家也就罢了,现在连孙子也要去给人家陪灵了。
这呱啦的,要真是老秦家孩子,不是享大福了,你就看见你儿子在人家跟前伺候,你住别墅,用使唤人怎么不说了,要不是靠上了秦老头,就你那儿子,别说住别墅,能买上房子住就不错了。
如今既然来晚了,就将错就错,好好的当着众人在灵前哭一哭,更显得亲厚不是,要问她为什么只哭哥哥不哭嫂子?
笑话!老爷子可就在旁边听着呢,那女人就算老爷子没办法闭着眼认下了,可心里定是讨厌的,哭她干嘛?给老爷子上眼药吗?
可她这番哭唱,听在秦成煦耳朵里,就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女人并不是父亲的姊妹,而是作为于志伟的老婆来哭丧的,就算是亲兄弟媳妇,也没有这样哭大伯哥的啊!
更何况于志伟于他秦家,顶多也就算是朋友加上下属,她这样哭的悲切,而且还只哭父亲不哭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父亲和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呢。
觉着这女人有点虎啊!
幸亏父亲这十几年来一直在美国,
要不然还真说不清楚了!
秦成煦正心中腻歪,旁边站着的后勤部那几个年轻人,却全都殷勤的动了起来,这可是他们部长夫人啊,怎能不巴结。
他们一哄上前,七手八脚的想把伏地卖力表演的女人扶起来,那女人却烂泥般赖在地上拉不起来,他们只得松了手,任她再嚎一阵。
然后继续搀扶,如此闹腾了三次,那女人才就着他们的手,从地上抽抽噎噎的站起来,接过旁边一个女孩子殷勤递过来的纸巾,作势擦了擦没有一滴眼泪的眼,悲悲切切的走到秦成煦身边。
不由分说,一把抓住秦成煦的手,满脸悲伤的看着他道:“可怜的孩子呀!这么小便没了爹娘,以后可该怎么办呀?”
秦成煦:“……”
我都十六了,而且还有一个强大的爷爷,响当当的一个富豪人家小少爷,就这样被可怜啦?
秦成煦心中腻歪,没有给她叩头谢丧的打算,只任她抓着手,一脸沉默的垂目跪坐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就懒得搭理她~
其实他本心是很想动一动,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的,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这女人有点二百五,可人家毕竟是来你家吊唁的,这个时候,贸然撤回自己的手,就显得他太不懂事了。
孙丽娟见这孩子只沉默坐着,不动也不搭腔,只当他小孩子没经过事,倒也没有介意。
她做出一副主人的姿态,转头对坐在一旁的郑伯命令道:“老郑,去,马上叫人给宝儿扯一身孝服穿上,让宝儿陪他哥哥一起在这儿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