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棠收到黎承找人的电话的时候，心说他家黎总到底是把人气跑了才知道着急。
他作为助理，本应该尽心竭力为老板分忧，不遗余力的帮助老板解决每一件发生在24小时之内的公私事。
然而他是余棠，不只是黎承的助理，他还是黎承的兄弟。所以他隐瞒了沈淮安私下买房的事，尤其是在黎承正在气头上的时候。
他不想让黎承后悔。
“已经在找人查了。”余棠穿着居家服，趿拉着拖鞋从鞋柜里找出一双一次性的拖鞋丢给黎承。
“我要的是结果。”黎承气势汹汹的站在玄关处，并没有换鞋的意思。
从知道沈淮安没有回家且失去联系的那一刻起，黎承的内心里久不发作的暴狞因子就不受控制的翻涌起来。
愤怒、担忧、内疚，还有他不愿意承认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形成多重强烈的、他无法控制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里，卷起风暴，支配着他的神经紧张难安。
他听着沈淮安电话那边的忙音，每一声“嘟”声都像是打在他心上，像是用钝器击打着他绷紧的神经。
他想起车祸里的那根钢筋，又想起桥下冰冷的江水，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发抖，他只想找到沈淮安，找到令他难安令他担惊受怕的源头，然后把所有靠近源头的危险全部掐灭在萌芽里……
余棠并不在乎黎承冷硬的语气和态度，他从冰箱里掏出两罐啤酒摆在餐桌上，又拿出自己的存货摆盘，这才瞟了一眼玄关处的那人：“你情绪不对，谈谈？”
他情绪不对，黎承知道，从张妈那一个电话打来他就不对了，可是他没办法调节，更没办法控制，好像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让他平复，让他安静。
黎承换下拖鞋，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克制的拽松了领带落座在余棠对面。
黎承捏着啤酒罐，冰的他手指泛红，手里的东西对他没什么吸引力，浇不灭他烤在心上的火：“余棠，我在找人，没心情喝酒。”
“我向你保证他没事。”余棠扯了两双手套，一双递给黎承，一双戴在自己手上，率先向着盘中的鸭货进攻，“明天，或者今晚他就会回来。”
黎承紧绷着的那根神经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他听出了余棠话中的漏洞，盯着余棠笃定道：“你有事瞒着我，沈淮安他在哪？”
余棠继续卖关子：“一个安全的地方，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全看他的心情。”
“余助理，你就是这么回复你的上司？”黎承心里一沉，顿时气恼。
沈淮安闹这么一出，余棠也要跟着闹吗？
“黎承，你打算用什么身份跟我谈一谈？”余棠懒懒散散的吃着鸭头，一点也没有平时西装下特助的专业态度和气质，“如果是上司的话，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怕你冲动，以后会后悔；兄弟的话，别多问，我向你保证，他没事。”
沈淮安回了他自己的新家，把楼下余棠那位夜猫子侦探朋友吵得一下午没睡成，黎承给他打电话找人的时候，夜猫子正在微信上跟他骂街。
黎承沉默了片刻，抓起啤酒灌了一口，透心凉到胃，激得他太阳穴一阵胀痛，同时也让他冷静不少。
“抱歉。”黎承戴起手套，从盘子里捡了个鸭脚。
“重生回来之后，你一直很紧张。”余棠推着啤酒到黎承面前撞了一下，“适当放松，别太逼着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沈淮安被钢筋穿透，我们一起坠江的那一幕。”黎承很久没吃辣，突然吃到这么刺激的变态辣，顿时被辣出一身汗，“我几乎天天失眠，恨不能马上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时间还早，你总得让阴谋先腐烂起来。”余棠也被辣的伸舌头喝啤酒，他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汗，“这一次我们占有先机，总归不会再那么被动。”
“我知道，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黎承道。
“是因为沈淮安吧。”余棠一语道破，“没有人这样为你舍过命，你害怕危险再次出现，更怕沈淮安会再次挡在你面前。黎承，你对他动心了。”
“我没有。”黎承皱起眉，想也没想矢口否认。
“其实你很早就动心了，在前世，他还没有为你舍命之前。”余棠似乎猜到了黎承会这么说，但他还是继续说道，“这种事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你得问问你自己的心。”
黎承不说话，闷头喝酒，余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不会是突然醒悟：“作为你的兄弟，我想告诉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黎承又拿了一罐啤酒，默不作声的径自灌了一整罐之后说道：“我不会后悔。”
余棠呵呵笑了两声，言尽于此：“但愿如此。”
变态辣很够劲，黎承撸起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借此来掩饰自己偷看余棠的骨头碗。
这是他们大学时最无聊的比赛，点上全城最辣的鸭货，纠结一群同道中人，最后以骨头论英雄。
前世黎承因为喝酒喝坏了胃，没再碰过鸭货，时隔两世再次把变态辣吃到嘴里，熟悉的口味配上不匹配的耐受，刺激着他每一口都期待着下一口，上瘾似的一口接着一口，一块接着一块。
酒过几巡，鸭货见底，冰箱里再也找不到啤酒的时候，醉醺醺的黎承接到了张妈的电话。
“少爷，沈少爷都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黎承喝醉了酒的脑子半晌转不过来，他脱下手套，也不擦干净手上的油，直接抓起手机就放到耳朵上：“他回来了？”
“回来了，半个小时前就到家了。”张妈听出黎承的醉意，连忙问道，“少爷，你喝酒了？你在哪？要不要找人接你？”
“接……让他来接我。”
黎承说完这句话没了声音，无论张妈怎么叫都没在回应，坐在对面的余棠颤巍巍的站起来接过手机，干脆利落的报了自家地址，挂断之后揉了揉额角，对着睡着的黎承：“老子要加薪！”
电话挂断，沈淮安对上张妈担忧的目光，攥了攥冒汗的手心，叹了一口只有自己听见的气，“我去接他。”
“这么晚了，让老宅派司机来吧。”张妈建议。
沈淮安从抽屉里找到黎承备用车的车钥匙：“大家都休息了，我自己去就好。”
沈淮安默念着张妈给的地址，独自一人开在午夜空荡荡的大街上。
黎承会在哪里呢？
那个地址，沈淮安前世也没有听说过。
他会跟姜辞在一起吗？跟姜辞在他们的家？
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不会叫自己去接吧。
或者，这又是姜辞用来气他的新把戏。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认定自己算计了他，现在叫自己去接，不怕自己趁他醉着做些什么不入流的下作事吗？
沈淮安心里酸酸的，眼睛发胀，他用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调整好的情绪，就因为他一句“叫他来接我”，顿时裂出了缝隙。
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被他的冷言冷语所伤害，沈淮安又一次告诉自己，他是要走的，要离开黎承，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按下门铃之前，沈淮安做好了面对姜辞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接到黎承就走。
所以当余棠打开门的时候，沈淮安感到十分惊讶：“余助理？你怎么在这里？”
余棠被问的一愣，不然您还以为这是哪里？他打开门直接领着沈淮安进了屋，“这里是我家。”
“沙发上。”余棠靠着玄关，抽着冷气给自己灌冰水来压制变态辣，“我这是单人公寓，没有多余的床给他睡。”
“我马上带他回去。”沈淮安闻到了房间里浓重的啤酒味，他皱着眉走到沙发旁，被沙发上黎承的鬼样子吓了一跳。
西装外套不知道去了哪里，定制的衬衫衣袖被毫不怜惜的撸到手肘，领带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上面占了些可疑的深色油渍。
头发也不如白天时精致，凌乱的散落，要是再添上些胡茬，那就是妥妥的失意中年大叔。
“黎先生，回家了。”沈淮安推了推这人的胳膊，“我来接你了。”
黎承并没有醉，顶多有些头晕，他皱起眉以回应沈淮安口中的“黎先生”，抬起眼皮看着沈淮安，并没有动。
在沈淮安的印象里，黎承的酒量是很差的，他身上这么重的酒味，一定是醉了。
“黎先生，我扶你。”沈淮安拉住黎承的胳膊，拽了半天也不见他动弹一下，没办法只能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环住黎承的腰把人往起拉。
黎承看着这人的发旋，感受着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猫一样的力气，就好像抓在他心里似的，莫名痒痒的。
“黎先生，你可不可以自己站起来？”沈淮安努力无果，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他只能扛着黎承的胳膊跟他讲道理。
黎承低头看过来，正对上沈淮安抬起的头，两两对视，近在咫尺，黎承皱了下眉，沈淮安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近惹他生气了，于是赶紧卸下他的胳膊拉开距离，解释道：“我拉不动你。”
黎承却在沈淮安后退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在沈淮安身上借着力起身，站起来时没站稳打了个晃，被沈淮安急匆匆的钻过来扶住。
钻过来。
沈淮安脸有点热，刚才他的动作，就像主动去投怀送抱一样，尤其是在黎承的手臂揽过来的那一刻。
黎承按住了怀里试图挣扎着退出去的人，语气又冷又倔强，像是跟谁置气似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