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翱翔的雄鹰
张翛燃2023-11-18 09:4213,842

  01.

  从长沙一回来,沈家傲就问我:“班长,听说你要转学啊?”

  我微微一愣:“谁说的?”

  沈家傲说:“我有这种感觉,然后我又去问了孙乐雨,结果他就说你想转学。”

  我笑了笑:“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补完课就走吧。”

  沈家傲很不舍,一脸难过:“啊?你真的要走啊?”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沈家傲是薛砚的堂哥,不过他们出生的时间相差不多,而且又是同学,多半的情况下不以兄弟相称。但是堂哥这一身份,仍旧让他在薛砚的面前具有权威。他常常恫吓薛砚:“你搞对象可以,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就跟你妈说。”

  薛砚通常一脸苦笑,然后默默地走到一边。

  我对沈家傲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不是因为玩得特别好,是因为我们都曾在悬崖边上挣扎过,而且他还被我教训过,教训完以后就特别听话。

  沈家傲的脑子里经常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就只是为了损别人,然后全班同学都被他逗得哄堂大笑。像李凉川,后来大家也都开始叫他李大仙。

  有一段时间,我的脸上满是痘痘。沈家傲兴致来袭,突然对我说:“班长,你是不是患上了红斑狼疮啊?”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什么鬼?”

  沈家傲奸邪地对我笑:“就是一种病,身上会长出很多很多的红色斑点。”

  我郁闷道:“你少放屁。”

  沈家傲一脸兴奋地打开生物教科书,翻到了印有红斑狼疮患者的那一页,然后对着我哈哈大笑道:“你看你看,这是不是跟你脸上一模一样?”

  我气得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又转而去写作业。

  但我没想到他竟没完没了,以至于兴奋地每天都要叫一遍,我警告过他几次后他仍然不知悔改,然后便成功惹怒了我。

  我站起身来瞪着他:“你找打是不?”

  沈家傲瞬间不说话了,然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部没收了所有微笑。我冲过去抓起他的手,扛在肩膀上就是一个背肩摔,然后把他狠狠地摁在地上,他几乎动弹不得。

  我说:“你下次别再顽皮了啊。”然后我站起身来,又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万般恐惧。

  我走得那天,紧紧地抱着他。

  我说:“我要走了。”

  沈家傲倒是没有达到泪眼婆娑的状态,但也是真心舍不得吧,交代道:“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抽时间常回来看看。”

  沈家傲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一句话也回答不了,因为我没有办法保证。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走了,走了就什么都不要带走,让所有的记忆全都封存在这里,等到哪天我功成名就,再回来取走这时光的包裹吧。”

  补课的时候,我每天早上5:30起床。

  沈家傲每天早早地来到学校,看到我大吃一惊,就像看到鬼一样。他问我:“班长,你每天起得这么早干嘛啊?”

  我撇撇嘴说:“你难道没看见陆无眠也起来了吗?”

  02.

  我不想在离开前后悔,便和陆无眠商量着早起锻炼身体。

  我俩每天早上5:30起床,天一般都蒙蒙亮,这时公寓的大门还没有开,宿舍楼下的门通常不会锁起来。于是我们出了宿舍,就从公寓侧门旁两米多高的围墙翻出去,然后手持一个篮球,朝着运动场跑去。

  陆无眠作为体委,球技厉害,在足球场上跑了几圈以后,就开始疯狂练球。我则是在单双杠那里做锻炼。

  之前的整个夏天,我的脸上几乎没有流过汗,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临走前,我一定要在脸上流很多汗,流完整个夏天的汗!

  我在压腿的器具上练倒立,练到手臂发抖了就啪的一声从器具上摔下来。我也不管痛不痛,又立马爬起来,然后双脚一搭,继续撑着。我把腿压到抽筋,痛得直叫,可我还是继续压着。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奇迹发生了。

  我的额头开始出现了汗珠,虽然我的脸部还是被涨得通红,但是我能强烈的感觉到,那汗水正在皮肤深处沸腾着,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从毛孔中喷涌而出。

  在篮球场上还有鹤发童颜的老者练太极,在运动场上甚至还有晨奔的老师。有时候他们比我俩起得还要早。赵厌平是在中途加入的,他比别人要早一些。应该这样说,后来有很多人加入了,甚至包括任乙和叶知青。

  赵厌平在为奖励李凉川一个大帽而努力,陆无眠为练突破穿破了好几双袜子,我为了提高投篮命中率而练习了整个夏天。对于1.80米的我来说,不打篮球实在是在浪费身高,我不可能放弃它的。我曾经为了成绩而把它放弃,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我说,陆无眠,我的篮球技术我一定要重新练回来!

  我们通常练到6:30回教室,回到教室的时候,大汗淋漓,浸湿衣襟。

  这一年,一部叫做《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的电影燃爆了整个夏天。唐志凡说电影主题关于高考的,男女主角都特别靓,看了以后特别励志。

  孙乐雨有一个mp5,是这时候流行的学生媒体。

  我问他:“你看过这部电影没?”

  孙乐雨说:“没,但我有资源。”

  在唐志凡的诱惑下,我准备去看看这部电影。我也没想过它会带给我什么正能量,因为我主要是抱着放松的心态去看的,而我首先要想想应该抽出哪个时间段去看。

  我每天5:30起床,闹铃一响,两眼一睁,不带任何拖延。哗啦啦地刷牙和洗脸,就和陆无眠奔去体育场。晚上我还需要继续奋斗,楼下的自习室已经被薛砚和方知韵霸占了,于是我就打着手电蒙在被子里刷题。

  正值炎夏,身上的汗哗啦啦地流,几分钟我就要出被子透一次气。因为我不愿光线影响到别人的休息,所以我只能埋在被子里学。一边刷题,一边顶着大汗淋漓的折磨。

  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我买了一个床帘,把大桌子抵在我的床边,然后在床帘的周围堆着高高的书。我又买了一个高功率的台灯,我并没有很多钱,所有的花费都需要从我平时的开支中省出来,然后我在自己搭的小帐篷子里,打开台灯,这样一来,光线几乎都被书给挡住了,外面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外面。

  我就在这个小帐篷中,疯狂地刷题,一整个夏天,几乎天天如此。晚上刷到凌晨1:30,早上5:30起床,无论再苦再累,我咬咬牙又从床上爬起来。中午午睡一小时,午休铃声一响,然后一把冷水往脸上一浇,抖擞抖擞精神,脑袋里又开始想着题目与单词。

  我每天就睡那么几个小时,却没有一天间歇。我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情,周而复始,一遍遍的重复。我是很累,特别特别累,但是累的时候我总想:黑色周我都已经过来了,那么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每次在这种时候,我就又能说服自己坚持下去了。

  我累得实在不行的时候,甚至在课间的十分钟都能趴着睡着。然后上课的铃声一响,薛砚就把我推醒。说,上课了上课了,别睡了。于是我吸一口嘴边的口水,砸吧砸吧嘴,想着刚刚在脑子里做的一个梦。

  最严重的时候,我能在五分钟之内睡着,然后做个梦。至于这个梦是关于什么的,我想也就只有在自己做梦的时候才知道。

  以前我听别人说,人最累的时候是会情不自禁的流口水的,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我想差不多那时的自己就是在这样的一种状态下,每天都是睡眠不足,也不知是一种压力,还是一种幸福。但我就只顾着刷题往前冲,因为我要分,我要很高很高的分,我要实现逆袭,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能晚上看电影才有感觉,白日里我也没有时间。

  我决定在夜晚的11:30停下笔,然后拿着孙乐雨的mp5,躺在床上看电影。最长的电影顶多两个小时,看完的时候至多到1:30,然后我就睡觉。我开始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看完电影以后,我就睡不着了。

  我看着电影里的柯景腾,想着现实中的沈佳宜。可是,我没有沈佳宜,我只有不断地刷题。

  我还没有离开,却已经被这部电影牵扯出回忆。青春的味道如此强烈,就像洋葱汁溅入了眼睛,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落。那曾经的美好,都仿佛一一在电影中上演。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沈佳宜,我甚至连叶知青都不曾拥有过,我看着柯景腾的不珍惜,想着曾经自己的混蛋模样。

  我看着柯景腾那么奋不顾身的去爱一场时,眼泪忽地就从眼眶里砸下来,像坚硬的冰雹砸在我的手上,砸在我的心上,砸出一个个欢笑的过往。

  柯景腾拉着沈佳宜的手走在火车的铁轨上时,我想着曾经我和叶知青被关在厕所里独处一室;柯景腾和沈佳宜在小吃街买糖葫芦时,我想着运动会结束时,我买了一堆零食想送给叶知青却没有送出去;沈佳宜拿着笔戳着柯景腾的背时,我想着叶知青手里拿着笔,对着我说“笔视”。柯景腾为了沈佳宜可以那么刻苦地去读书,我想着我明明也是那么刻苦读书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对叶知青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喜欢着,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是天涯海角。我看着柯景腾,想着我自己,然后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叶知青曾对我说:“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省吃俭用而买的手表,现在送给你了,你要好好地珍惜!”

  我笑着对她点头,不停地点头。

  现在我看着角落里那块沾满灰尘的手表,眼泪忽然就掉落在屏幕上,一幕幕回忆像电影一样蹿进我的脑海里。

  我想: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含着热泪,在凌晨一点时取出了信纸,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写下了一封信,一封给叶知青的信。

  这一晚,我写了很多很多,也写了很久很久。我一边写,一边哭,一边笑,我不知道我应该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心里五味杂陈。我也不知道叶知青看完以后会是怎样的心情,但是我已经管不了了,我更管不了许凌风的眼光。

  我要走了,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没有时间了。我要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我不要留下遗憾,哪怕任何一点点。

  我想对叶知青说很多话,也必须要对她说很多话。我看着那块表,在心里祝福道:“阿Q,你一定要幸福!”

  写完信后已是凌晨三点多了,我把信装进信封里,压在了枕头下。我要把它压得整整齐齐,然后在走的那一天,把它拿出来,亲手交到叶知青手上,就像上交一份承诺,就像上交一份陪伴。

  我的感情很强烈,脑子里都还很清醒,可是一躺下我就呼呼大睡。第二天闹铃一响,5:30,我却起不来了。

  陆无眠说让我继续睡会,我猛烈地摇摇头,咬着牙,往自己脸上狠抽了两个嘴巴,抽得自己面红耳赤。我紧紧地闭着双眼,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起来啊!起来啊!

  03.

  薛砚和方知韵一如既往地约会,就这么几次以后,也不知道薛砚的哪根筋不对,就对大家说有人跟踪他们。

  大家问:“你看到了谁?”

  薛砚说:“好像是一个女的。”

  然后他们就猜,或许是刘梦玲。

  我当时就在想,吃饱了撑的啊,就因为她想报复就去玩跟踪?

  刘梦玲是一个大嘴巴,经常在薛砚秀恩爱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讽刺。方知韵听了以后心里极不舒服,就在黄老师面前说她上课经常说话,吵得别人没办法好好听课。黄老师就把刘梦玲叫到办公室去给批了一顿,还罚了1200字的检讨。

  刘梦玲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于是,便没人跟她说话了,正好也没人跟我说话,于是我俩臭味相投。

  薛砚被人跟踪后没多久,就和方知韵被叫进去了黄老师的办公室。

  先是薛砚进去,表情一脸错愕,出来的时候脸色比哭还要难看。紧接着,方知韵也被叫了进去,看上去痛苦不堪,出来的时候更是一脸泪痕。

  什么事啊?班上沸腾了。

  薛砚摇了摇头,甩甩脸,说暴露了。

  刹那间班上流言四起,各种说法都有,然后刘梦玲被列为了头号嫌疑人。只可惜没人拿得出证据,没证据,那说了等于白说。

  刘梦玲什么都没有解释,她倒是看得很淡。

  这期间,我跟刘梦玲也基本上聊熟了,于是我问她:“薛砚和方知韵恋爱的事,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刘梦玲一脸无奈,说:“他们不都猜是我告的密吗?”

  我说:“是啊。”

  刘梦玲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好吗?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记仇好不好?”

  我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我想这事应该没这么快就完,毕竟恋爱曝光,就必然遭罪。别的我先不说,像请家长写检讨什么的是肯定要的,至于后面黄老师还有什么动作,那就让子弹先飞一会吧。

  我没心思去管他们,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没解决——学习上的事。

  全校就只有实验班补课,这就会多出很多空教室。这样的话,临近我们班的教室就遭了殃——被我们搅得一塌糊涂。我也早已一改以往,混入了这片爱闹的圈子。

  在晚自修的课间,在别的黑布隆冬的教室里,既没有灯,也没有光亮。所有爱闹的人就打成了一片,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无论是叶知青还是许凌风,无论是赵厌平还是任乙,无论是陆无眠还是我,当然还有最爱闹李凉川和沈家傲。在这种环境中就能玩很多游戏,但是玩得多了,我就不想玩了。我找了个别的教室,和另外几个人。

  林骐找到我,说他想认识我,想正式地认识我。

  林骐说:“我觉得你好怪,明明以前那么阳光乐观,现在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说他很早就认识我了,初中的时候就听过我的名字,那时他还认为我是他中考排名榜上强劲的对手之一。

  我看着眼前的林骐,想想学神的他,然后想想学渣的我,不禁觉得他十分可爱。

  我说:“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林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补课期间的自习课很多,老师时常不在教室,多数靠我们自觉。我认真地对他讲,像是在倾诉,又像是自然而然地说一些故事。他安静地听我说,讲到上课的时候就直接把课给翘掉,因为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待我讲完,林骐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同情,还是一种早就认识我却一点儿都不了解我的震惊感,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片刻沉默后,林骐说:“我帮你吧,我帮你提高成绩!”

  我突然感觉眼前一亮,紧凑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然后笑了笑,说:“谢谢。”

  我觉得以我的努力,再加上跟林骐成为好朋友,肯定能在离开之前成绩提高一些。我们约在了周六晚上,他帮我好好补课。但可惜最终事与愿违,因为我在他的面前不是智商高低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

  作为学神,林骐做题自然有自己的方法,所以当他跟我讲题目的时候,我也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我不知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的嘴巴在不停地动。他讲完后问我:“懂了没?”

  我无奈地把书合上,说:“算了吧,别讲了,讲了我也听不懂。”

  林骐不甘心,手着急得不停抖动:“那我再跟你讲一遍,我讲慢点。”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没用的,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我对自己失望透顶,脑子里也是一团糟。

  我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看来是真不行啊。所以我要走,走得远远的,在美好的远方重新开始,重新塑造一个新的自己。”

  我在感伤的同时,薛砚这边也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清场。首先,他俩是被黄老师请来了双方的家长,然后做自我检讨,最后是没完没了的思想教育。

  我们在上课,他俩在办公室里接受思想洗涤。出来的时候薛砚始终都是一个表情,那就是哀莫大于心死。方知韵委屈得不行了,每次出来都像是哭过一样。在我们宿舍楼下,两人又被叫到大榕树下接受批评。我趁洗漱间隙,偷偷地趴在阳台上,看着薛砚和方知韵就像看着当初的我和叶知青一样。

  周日的早上不上课,我被林骐打击完了以后,就一个人在教室里呆着,哪里也不去,就傻傻地坐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我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教室里,我来回走动。我看着自己的身影湮没在一片黑暗涌动中,身体就像一具没有了生气的皮囊,我突然就开始唱起歌来。

  我唱着那些年,想着这一年。唱着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我却不知道该想起谁。明明学习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却被我搞得一塌糊涂。

  待我唱到高音部分的时候,我唱不上去了,然后就像杀猪一般地嚎叫着,叫得我自己都笑出了声。我想再去唱的时候,忽然间发现窗户外伸出了一个人头。

  我被吓得浑身一颤,然后悄悄地走近窗户,大声喝道:“谁啊?”

  对方没有回应,我又稳下心来,告诉自己不要慌,结果定睛一看:我去,黄老师?!

  黄老师推开门,在黑压压的一片中走了进来,他的后面还跟了一个人,长得竟和我一般高。

  黄老师开始说话,语气居然是关怀备至:“班长啊,早点回宿舍睡觉,要不然等会关门就进不去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于是赶紧回道:“嗯,好好好。”

  我奇怪的是黄老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嘛,他不应该早就回家了吗?我更担心的是我刚刚那杀猪般的歌声会不会让他给听见了?这样一想,我不寒而栗。

  “你俩等会一起回去,在路上互相好好地谈谈。”黄老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才看清藏在他背后的那张脸,薛砚?看样子他是刚被做完思想教育,也不知他是惹了谁,被人告了密。

  黄老师走后,我战战兢兢地问他:“刚刚我唱歌,办公室里能听到不?”

  薛砚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鬼哭狼嚎,跟他妈杀猪似的,班主任都被你给唱笑了。”

  我瞬间炸毛:“完了,完了,脸丢光了。”

  “没事,班主任不在意这个,他倒是更在意为什么下课这么久了你还不走,居然在这里唱歌?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啊!”

  “哦。”我点点头,一股暖流涌入心头。“是啊,我状态起起伏伏,他一直都挺关心我的。”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那你呢?你怎么样了?黄老师都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老样子,一番思想教育罢了,只不过以后我再也不能跟她在一起了。”薛砚慢悠悠地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这样也好,我也就解脱了。”

  “解脱了?什么傻话。”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今晚不回去了吧,就在这里呆一晚怎么样?”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

  “好啊。”我放下手中书本。

  “要不陪我出去走走?”

  “走吧。”我挥手请示道。

  我们走到走廊的尽头,廊道里悄无声息。我们席地而坐,背靠着墙。冰冷穿过身体,在月光下,薛砚看上去有点儿憔悴。泪水布满他的眼眶,像在诉说着无尽的忧伤。平日里活奔乱跳的大男孩,此刻竟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我们彼此沉默,各扫门前雪。

  这一晚,我们翻进了黄老师的办公室,在黄老师平时批改作业的办公桌上呼呼大睡。我们谁也不记得是几点睡着的了,反正我们就一直聊着,聊到最后两个人都不说话,累了就闭上了眼睛。

  04.

  第二天,我又很自然地醒来。看了看手表,5:10。于是,我又和薛砚翻进了公寓,他躺着继续睡,我则还要继续奋斗。

  我刷牙洗脸,接着翻出围墙,直奔运动场。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着,我的眼睛也越发干涩酸痛,那眼球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葡萄,睁不开的时候,就像是两颗葡萄干。一层黑色眼圈遮天蔽日一般附着在我的眼皮下方,眼袋似成人一般的严重。再加上周围油彩的点缀,恰似一副抽象画。

  有时候血丝布满那一片白色,我睁开眼睛时眼前竟是一片模糊,也会感到上眼皮似乎马上就要垂下来,但内心又有一股声音在不断地说着:顾晨光,加油!

  这一年来我的视力不断下降,我挺担心的。但是我尽量不去想它,只要不想,我就不会有这种压力。至于值不值得,大胆勇敢地朝着目标前进,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汗水是不会说谎的,无论我们抱有怎样的期待。

  于是,赵厌平终于给了李凉川一记重重的盖帽!我的脸上也终于流出了汗!

  当我脸上出汗时,痘痘竟也出奇地发生了好转。大颗粒的粉刺和脓疮不见了的同时,痘印也开始淡化。

  我在运动场遇见任乙,遇见叶知青,还遇见了很多人,我冲她们一一微笑,然后在心里跟自己说:“我走了以后,希望你们能记得我。”

  然后挥挥手,悄悄地说一声再见。再见,只是两个字,却包含了一年多的感情。

  距离补课结束还有两周时,黄老师告诉我们,有几个著名校友要到学校来,给我们一些学习上的建议,也给我们心理上鼓鼓劲。

  其中的一个学哥经过三次高考,最终考上了哈工大。第一次因实力不足落榜,第二次因情伤名落孙山,第三次才考上了却不是最理想的大学。他想考清华大学,结果功亏一篑,差了点分,被哈工大录取。历经多次高考的他,在大学期间十分刻苦。数学建模取得世界一等奖,研究生被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录取,全额奖学金。

  我被黄老师委任了一个重大任务,代表全校的实验班学生在他们面前讲话。主题是:我可以做到!稿子是扯扯准备的,我把它念了很多遍,拉着薛砚一起练习,念得激情喷张,热血沸腾。

  新一届的高一也和我们一样在学校里补课,于是三个年级的实验班学生坐在学校的大礼堂,面对着牛逼轰轰的校友,我代表他们站在台上,高举着那一篇《我可以做到》,讲得怆然泪下。

  我能看得出黄老师的用意何在,因为他是年级的教导主任,他有这个资源。他让我代表众人讲话,可能是为了给我增强信心,也为了能将这种情感表达得更加突出。但是,是不是从此次演讲过后,我想走的念头才得到了他的批准呢?

  事后,我问唐志凡:“我讲得怎么样?”

  唐志凡说:“挺好的,就是喊出来时有些恐怖,而且很多地方是可以不用喊的。”

  然后扯扯问我:“你讲得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热血沸腾!”

  当晚,上天像在发怒。雷声大作,闪电四起,雨水像豆子一般咣当砸下,瓢泼大雨将泥巴路冲得泥泞不堪,学校旁的小店也被大水包围了起来。阴风呼呼吹起,把雨伞吹在空中久久旋转。我和薛砚跑到运动场的主席台上,任凭雨水欺凌和碾压。然后他唱完一首歌,我再唱完一首歌,以此来作为我的送别。

  本来我是拉着吴浣林一起来的,想帮助他解开心结。但是他失约了,于是我拉了薛砚。

  我的头被砸破之后,吴浣林一直心有愧疚,但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实在太过奇葩。别人选择赶紧道歉,遇到突发事件紧急处理。他害怕逃避,选择事后不与我说话。

  后来吴浣林又和我解释,说他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他怕我发生意外,他真的害怕。

  我对他说,我不怪你,你也别再自责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也没什么可担惊受怕的。有时间的话陪我好好说说话,我要走了,多争取点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吧。

  这一次我不会选择一个人了,我会敞开心扉。

  唱完歌以后,内心澎湃,我想我没有遗憾了。

  05.

  第二天,我去找黄老师。

  “老师,我想转学。”

  这一次黄老师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我说那些没用的条条框框。

  “你,想好了吗?”黄老师点燃了一根烟。

  想好了吗?我也曾在心里无数次问过自己,答案却始终没能确定。毕竟这一走,决定的就是一生。即使曾经那么想离开,但以后的路谁又能说得准呢?毕竟我在这里这么努力,也没能得到什么,我也不敢保证转学后就会有所收获。尤其是辗转异乡,我只有自己。

  “想好了,我想好了。”

  如果可以选择继续,我绝对不会选择放弃;如果光凭努力就有用的话,我绝对不会让父母对我失望。但有时候,事情并非都能按照想象中的去发展,那我就只能暗下决心,选择重新出发。

  “你联系好学校了吗?”黄老师狠吸了一口烟。

  “差不多了吧,那边的领导基本上答应了。”

  “哪里?”黄老师吐出一口烟雾,从嘴巴里从鼻子里涌出来。

  “瑞川一中。”

  孙乐雨给我联系电话时,我存了起来。暑假期间,我在父亲那里时有联系过,在长沙时我也联系过。鉴于我中考的优秀分数以及这次期末考试的优异成绩,瑞川一中的领导二话没说,就选择了接纳我。

  “你家人知道吗?”黄老师将烟搁置在一旁,等待着它燃烧殆尽。

  “还不知道,我想在得到您的批准以后,再和他们说。”

  “这样吧,我和你家人商量商量,你也再好好想想。毕竟这不是件小事,走错一步,可就决定了一生。”黄老师弹落烟灰,摁灭了烟,烟头在烟灰缸里慢慢沉淀,被一圈烟灰所包围着。

  我本想两边学校答应后,再和父母说,然后他们只需要过来一趟帮我收拾东西就好。可能我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却总是存在着各种阻拦。

  先是父亲给我打来电话,他问我:“你想转学?”

  我说:“嗯。”

  父亲继续问:“你在那里不是读得好好的吗?”

  我叹气:“我在这里读得不好,我不想在这里读了。”

  父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把电话扔给了母亲。

  母亲问我:“你干嘛要转学啊?”

  我说:“成绩上不去。”

  母亲大怒:“成绩上不去就努力啊!你转学又能怎么样?”

  我也怒:“我努力了,可是没有一点用!”

  我几乎就快要吼出来,我心里也难受啊,但又有谁能理解呢?

  母亲继续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爸吗?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爸每天起早贪黑不要命地挣钱,就是为了让你读书,不让你在生活上有所担忧,你现在跟我说要转学?转什么转?你就在那里给我好好读,不准转!”

  我一字一句地听她说,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这事在没有搞定之前我一直对他们缄口不言,但是黄老师不允许我自作主张,说是一定要我通知他们,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别。

  我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我几乎就是在求他们,如果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我肯定已经跪下来了。

  “我就要转!”啪的一声,我挂掉了电话。

  我不想再和他们说话,一句话也不想说。成绩不好,其实最难过的是我自己,但是他们不懂,他们也不会理解。他们只知道问我要成绩,他们只知道问我要排名,所有的“尽力了就不会怪你”都是假的!

  我那么爱的他们,却得不到他们的理解,也得不到他们的支持。那么爱他们的我,却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如此不孝的行为。我的内心是煎熬的,是把心切成了碎片,放在油锅里炸!

  我抓着手机不停地颤抖,咽着苦涩的眼泪,痛苦地咬着牙齿,咬得额头青筋暴起。

  然后姐姐也打来了电话。

  “姐姐!姐姐!”我只是不停地叫着姐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只是一直哭着。

  姐姐陪着我一起哭,她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无论你有什么苦我都可以帮你一起分担,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在背后喊加油。但是你要坚强着,你不要哭,无论受多么大的苦、多么大的委屈都不要哭。”

  我反而哭得更厉害,鼻涕眼泪肆意横流。

  最后,小姑又打来电话。

  我对小姑说:“我一定要走,无论是谁劝我,我都一定要走。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就是要走!”

  小姑是我在县城里唯一的亲人,临走前的一个星期的周日下午,她把我叫到她的家里吃饭,目的还是想动摇我的想法。

  我没有多说话,只是不断重复并强调着同一句话:我一定要走!

  可能是这一次,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强硬了,我最后终于说服了他们。而那一刻,我就像是打赢了一场恶战,累得整个人都要虚脱。

  黄老师尊重了我的想法,他说:“其实我不想让你走的,真的不想让你走,就像我不放走周凯一样,我也可以不放走你。”

  黄老师说:“我让你走,是因为我害怕;我不让你走,也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走了以后在那边,甚至连一个二本都考不上。但是我不让你走我更害怕,我怕你会疯掉啊!”

  这话一说出口,我的心猛地一震,原来我已病至如此,病到连他都开始担心。

  黄老师还说:“去了那边以后要更加努力,不要有任何的松懈。”

  我说:“老师,我感谢您。”

  找到黄老师说转学的事之前,我先找到了叶知青。

  我说:“阿Q,我们和好吧。”

  叶知青反问道:“什么意思,我们一直都很好啊?”

  我说:“我是认真的,我要走了。”

  叶知青笑着说:“去哪儿?”

  我说:“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总之,远离这里。”

  于是那段时间,我们又开始在一起说说笑笑。我和黄老师真的说了转学以后,叶知青反而紧张了起来。

  “你真的要走啊?”

  “嗯,我真的要走。”

  “去哪呢?”

  “瑞川一中,已经联系好了。”

  叶知青听后有些神伤,像丢了魂似的。我趁机向她问了很多问题,包括那晚生病:“有一次我病得很厉害,没上晚自习,你记得吗?”

  叶知青反问我:“哪一次?”

  我说:“就是我最惨的那一次。”

  叶知青反倒笑了,说:“我觉得自从某一天后,你就一直挺惨的。”

  我说:“这不就是人生嘛。那次我生了病,老看到校医务室外的大树下有一个人,而且每一节下课后都会过来,那人是不是你?”

  叶知青说:“你就少自恋了吧,谁会去看你啊,我真鄙视你。”

  我说:“你就说吧,是不是你?”

  叶知青说:“那也就只有我会去呗……要不然,你……你以为还会有谁啊?”

  我说:“嘿嘿,你真好。”

  叶知青说:“哼哼,一般般。”

  叶知青真的很好,好到值得我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

  临走前,我一共写了四封正式信。

  不正式的信我也写了一些,但这四封,全都是我要对他们说的心里话。我把四封信全部用信封包好,在枕头下压得整整齐齐。我走的时候,一封一封交到他们的手里,像是永远不回来。

  第一封信我交给了黄老师。

  这封信,一部分是为了表达对他的感谢,另一部分则是对我这一年以来工作的总结。

  我在信中把叶知青身上所能说得上的优点全部给说了一遍,说不上但是能沾得上一点边的优点也给一一罗列了出来。这样她就能在黄老师的心中形成一个初步印象,而且是极其优秀的。

  我走了,学霸班群龙无首。班长不仅仅是一个名词,它是一个很重的担子,需要强大的责任感才能将它挑起。

  叶知青的心里其实是很想当班长的,我走了,我会尽可能做出一切努力来将她送到这个位置上去。

  第二封信我交给了任乙,对我此前的举动表示了诚挚的道歉。

  第三封信我交给了扯扯,谢谢他的栽培,我的语文成绩才会那么出色。除此之外,扯扯还帮我保留了一样东西。他说:“没事,就一直放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开了,就什么时候回来拿。”

  第四封信我交给了叶知青。

  然后,我将所有可以用得到的书籍全部打包好,又将所有脏衣服给洗了一遍。

  这两个月里,我仿佛又受到了大家的重新接纳。我又愉快的和他们在一起疯一起闹,再也没有流言蜚语,也没有异样目光。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变了,还是他们变了。可能是因为我的确变了,他们也的确变了吧。

  恰逢这时,宿管阿姨兴致勃勃地来找我聊天:“你要转学啊?”

  彼时我还有些惊愕:“是啊。”

  毕竟我要转学一事并没有传开,甚至在我转学当天,很多同学才知道。但是很明显,这位宿管阿姨都知道。

  “啥时候走啊?”

  “明天就走了。”

  “哦,那你知道你们班的副班长和学委怎么样了吗?”

  “啊?怎么,您对这事还感兴趣?”

  “嗯,你看啊。他两人每天在自习室里学习到那么晚,到最后你们都走了,他俩居然还不走,这其中肯定有鬼啊……”

  突然间,我豁然开朗,惊恐万分,传说中的宿管阿姨?!

  黄老师来查寝的时候,宿管阿姨偷偷地和他说了相关情况。黄老师感觉这事不对劲,立马把二人叫到办公室里去审讯。薛砚一看事情败露,想瞒也瞒不住了,结果这没用的家伙一下子全给招了。方知韵当时就委屈得不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来,更是漫漫无期的思想教育。

  可是没人知道是谁告的密,于是大家就鬼使神差地胡乱猜测着。但我想,如果薛砚他要是能扛得住盘问的话,也不至于全部给暴露啊。防老师防同学,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宿管阿姨没防住;其次,若他俩要是能跟我们一起走出自习室,也不至于被发现啊。那么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应该怪他们自己,别说这事跟刘梦玲无关,就是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我没有说。因为只要我开口来,那么日后宿管阿姨就有可能会被他们针对。所以我走的时候一言不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转学这天,全校新生报到,而我走在逆流的人群中,离开。

  林骐没有来送我,但他给我写了一封信。信很长,相较于我给叶知青写的那封,相差无几。他嘱咐我说,在路上无聊的话就拿出来看一看。

  薛砚没有送我,也什么都没写,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若在说:“去飞吧,去拼吧,我们都相信你!”

  我送给他一个微笑:“等我回来!”

  06.

  唐志凡帮我提东西,送我到校门口,母亲是一脸的无奈。

  临行前,母亲在办公室里和黄老师唠了几句,说着感激不尽的语,脸上却满是歉意。她本不想让我离开,但是我去意已决,且态度坚定。她除了叹气,也别无他法。

  正值酷暑,烈日当空。

  唐志凡仰着头四处张望,问我:“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我转头看向母亲:“妈,你要不要喝点东西?”

  母亲直摆手,心里只想着快些走。

  我环顾四周,看着这个我熟悉的地方,心中无数念想。我说:“来两杯奶茶吧,最简单的就行。”

  唐志凡说:“那我请你。”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沉默久久,然后点了点头,说:“行。”

  母亲放下东西,去找车子。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做的选择,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别后悔。”

  不一会,唐志凡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杯原味奶茶。母亲也找来了一辆客运面包车。我们把东西一一搬上车,唐志凡一边搬一边说,不舍也有祝福。

  “要记得我们,别忘了。”

  “好。”

  “去了那边以后照顾好自己,把成绩赶上去。”

  “好。”

  “坚持走下去,别说放弃。”

  “好。”

  每一个字的味道都是涩的,每一句话的颜色都是暗的,每一次离别的空气都是酸的。

  “这一去,也不知何时会再回来,怕是毕业了以后才能再聚吧。”我苦笑了一声。

  “别这样,经常回来看看,我们都在,也会想你。”唐志凡眉头一皱,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嗯。”我闭着眼睛,调节着呼吸。“尽量吧。”

  “我们等你。”

  我点点头,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拜托你一件事,这个你帮我给叶知青,我想可能以后也很难再见到她了。”

  “这是?”

  “你给她,她自然懂。”

  我把手表放在唐志凡的手上,微微松开的手指上全都是汗。

  “好。”

  母亲喝了两口奶茶,便递给了我。我接过奶茶,随即和母亲上了车。

  “回去吧。”

  唐志凡微笑道:“你也一路顺风。”

  我望着一中大门,看着那四个金色大字。——这曾是我的梦,现在却全被记忆沙化。

  我本以为自己能够作为优秀毕业生离开,在完成自己的梦想后,骄傲地挥手对着母校说再见。可现在,我俨然已成为了一个失败者,没有骄傲,更没有所谓的成功。

  期末考试,我考了3名。

  物理撑破天考了全班第三,98分。我也对得起扯扯的宠爱,语文131分摘得桂冠。我想扯扯一定会倍加珍惜我留在这里的东西,等着某一天,等着我重新回来。唯一不足的是我的数学又被别人给拉了几十分,否则我是有机会冲进年级前五的。

  临走的前几天,我爬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四周旷野空无一人,我为自己的离开做着最后的挣扎。父母说什么都不肯同意,给出的理由就是没钱,送不起。父亲的病况危在旦夕,随时需要大量的资金。

  我顿时恼羞成怒,说话语气横冲直撞。

  我理解,但我要离开需要他们的支持,否则我也走不出这里,因为我也没钱。

  我大不了可以远走高飞,我甚至有想过辍学不读,但我没办法去任性、自私。更何况我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我也说服不了自己放弃。

  那些话我是吼出来的,因为我已无路可走了。生命脆弱不堪,纵然消逝也只是一瞬。

  “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们有本事就试试,不答应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我没有轻生的念头,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我珍爱生命。但倘若他们真的没有答应,我到底又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如今的我也给不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们答应的时候,我就那么捂着苍白的脸靠在天台的墙壁上,闭着眼睛,任由身体在墙壁上滑落,就像打赢了一场恶战,整个人仿若虚脱了一般。

  随后,我已经基本上确定了转学一事。

  在走的这天,我把信亲手交到叶知青的手上。叶知青一脸惶恐地看着我,傻傻地哭,傻傻地摇头。

  我走出教室,叶知青一句话也没有说,目送着我离开校门。我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祝福,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她的名字。我扔下一个目光,就不再回头了,因为我怕被难过挡住了脚步,就再也舍不得转回来。

  赵厌平说:“班长,你还没有看到我盖更多次的冒呢,怪可惜的!但是,再见了!”

  许凌风说:“呵呵呵,你穿这么帅干嘛,都要走了还装逼?拜拜!”

  陆无眠说:“真没想到啊,你这狗东西居然要转学,那就滚吧!”

  他们一一向我挥手,道出再见。

  时光匆匆,过往的一幕幕如洪流般袭向我的脑海,一切都仿若发生在昨天。当我伸出手去触摸这些记忆碎片时,每一刻的孤独与绝望都从心脏流过,那是怎样的心痛与不甘?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们一较高下了。说声再见,就不知道何时再见了。

  王浩,郭松,周凯,汪品书,张竹闲,林向阳,吴浣林,刘怡孜,林骐,任乙,刘梦玲,唐志凡,孙乐雨,方知韵,薛砚,许凌风,李凉川,赵厌平,陆无眠,叶知青,扯扯,生物老师,化学老师,物理老师,英语老师,黄老师……

  再见,大家。

  再见,每个人。

  再见,临宁一中所有的一切。

  我低下头,不再看那校门上的四个大字。双脚已经钻进了车里,却久久不愿关上车门。

  唐志凡走过来,微笑着看我,不再交代什么。我从车上跳下去,一把将他抱住,抱得紧紧的。

  随后车子启动,我转过头,泪眼成花。

  唐志凡跟在车子后面大喊:“班长,再见!”

  我也在心里对着自己大喊:“一中,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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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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