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青没有回家,她也知道沈禾那里林致远住进去了,自己去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于是便在公司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马志伟和马晓霞在外面跟祝鸿一起吃饭,吃了一半马志伟妈妈打电话说在家没人给做饭,说完又把苏曼青给数落了一顿,左右看着就是不如祝鸿好。马志伟被母亲说得心烦意乱,挂了电话便起身出去给苏曼青打电话。
苏曼青正在酒店房间里写公司新策划的法律意见书,看见马志伟的电话便没有接,她的气还没消呢。可是马志伟接二连三的打,这让苏曼青满腹愤懑稍微纾解了一些。等马志伟再打过来的时候,苏曼青便接了起来,她刚说了一个喂,马志伟劈头盖脸的就质问起来,“你怎么没回家?你不知道爸妈在家等着你做饭吗?”
苏曼青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登时便上来了脾气,“你爸妈在乡下的时候,家里还有保姆伺候着吗,那时候他们都不自己做饭吃饭吗?我每天早出晚归拼命工作,你妈什么事情都没有,还要等着我早晚给她做好饭、端上桌,我是你家老妈子吗?”
马志伟一听这话也恼了,“苏曼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妈辛苦把我养大,现在就是想让她儿媳妇伺候伺候她,你就不能迁就她一下。曾经你怎么跟我说的,会爱我,接受我的一切,跟我一起照顾我的家庭,这就是你兑现承诺的方式吗?还有你对晓霞,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那么伤她自尊心,你在家里指责她就算了。”
“哈,马志伟,你说话的时候摸没摸良心,你父亲来看病的时候,一万多的医疗费你出了多少,是我跟沈禾借的,然后我做了一年家教还上的。每次你往家里寄钱,买东西,我有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们买房子的时候差十万首付,你有钱寄回家也不肯先拿来交上,还是我找沈禾借,现在你说我对你父母不好?马晓霞被惯成什么样子了,乖张没礼貌,出口成脏,贪小便宜手不干净,你觉得她从我钱包里拿钱不算什么,可是这么听之任之,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突然来到这个花花世界,我是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儿上才教训她。今天下午的事情,你不觉得难堪吗,那是一个正常有教养的女孩能干出来的事情吗?我做什么了,我在替她向人鞠躬道歉,我就该得到你们兄妹二人的诋毁和指责吗?”
苏曼青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她还没说完,突然就听见电话里面的忙音,马志伟把电话给挂断了。苏曼青觉得身上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上,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的,她狠狠的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发泄般的吼出来,她快要被逼疯了。苏曼青有些痛恨刚才的自己,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父母,每天都在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那不是家,总是像一个战场,现在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没有硝烟却狼藉一片的战场,而这战场上站着的却是她和马志伟。苏曼青想到这里就觉得浑身发冷打颤。
林致远的心乱成一团麻,生沈禾的气,更恨自己。一个人在窗口坐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又打给了赵昱鸣,“出来吧,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讲给我听听。”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反复无常的,我已经跟我的小学弟约打球了,没空儿理你。”
“打球我也会啊,篮球、网球、羽毛球、高尔夫,我都能打。”林致远的声音很沉,赵昱鸣一眯眼听出这里面带着气啊,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还晴空万里,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暴风雨了。他一思量,“济仁大学篮球场,来吧。”
林致远换了一套装备,外面套了一件运动外套,这就出来。沈禾一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那人直接走到门口换了一双球鞋,这个样子明显就是要出门去运动。沈禾可从来没有看见过林致远运动,他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的人,这个样子有些反常。
“你要做什么?”
“出去!”林致远非常简洁的说了两个字,头也没回就走了。他关门的声音有些大,沈禾被吓了一跳,她憋了瘪嘴,感觉好委屈。她抓起果盘里面的一个桃子,直接丢在门上,然后愤愤的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等到林致远到济仁大学的时候,大家都打完半场了,年轻的学生还都生龙活虎的,可是这帮学长老家伙们都已经扶着双膝直不起腰了。
赵昱鸣看见林致远就好像看到救星一样,“快快,这帮小崽子无法无天了,你来教训教训他们。”说着就把林致远拉进来给老年人队的同伴,还有小年轻队的同学们做了个介绍。林致远把外套一脱,看起来比那些小年轻小了一个号,太瘦。赵昱鸣平时不觉得,这一到这场合就比出来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这小身板小心点儿,输了不要紧,别被人给打折了。”
“林律师,你技术怎么样?”同队的一个微胖的大叔问了一句。
林致远看了看对方年轻人的身高,“抢篮板肯定是没戏了,在这种力量对比下,等着对手失误吧,运气就是我的实力。”说完,大家就都笑起来了。一个学生看着林致远,“林律师,您也是我们济仁大学毕业的吗?”
“我可没福气读这么好的大学,要不然怎么能在你们学长手下办事,早就给他当老板了。”说着,林致远原地起跳投了一个超远的三分球,可惜在篮筐上转了两圈却没有进,场上和周围围观的同学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气声。裁判一声哨响,下半场的比赛开始,林致远确实力量上差了不少,可是胜在灵活和技术好,脚下步伐让人眼花缭乱,几次漂亮的过人引得场边一片喝彩,三分线上的三分球神准,上半场拉开的三十多分,竟然被拉进到了十几分。中年队的队友都纷纷的支援林致远,他也成了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两次进攻被对方阻碍后,林致远三分没机会出手,篮下又进不去,他果断转变,打出了好几次漂亮的助攻。赵昱鸣在场边坐着看得是赏心悦目,也只有这个时候,是他曾经认识的林致远的样子,杀伐果断,锐意进取,热情、友善,是强力的攻击手,也是可靠的助攻手,这些都是虚长他六岁的赵昱鸣可望而不可及的。曾经赵昱鸣觉得他在三十岁的时候就能站到这个行业的金字塔尖儿上,可是没想到他还没到三十岁,就被打败了,被自己打败了。
林致远也就打了十来分钟的好球,到后来技术严重被体能给拖累,最后五分钟他连跑都跑不动了,他回头向赵昱鸣求救,那人干脆躺在场外的长椅上。终场哨响之前,林致远拿球,几乎是站在中线上投出最后一个压哨球,球在篮筐上跳了四五下,最后还是没进,全场又是一阵惋惜的叹气。
比赛结束,林致远又收到了很多的恭维,那几个学生纷纷过来加林致远的微信,以后要约他打球,林致远也都欣然接受了。大概九点半的时候,人就都散了。
赵昱鸣让小学弟去学校小超市买了一打啤酒,打开一罐递给林致远,“你这体力也太差了,还不如我这个中年人。”
“咱俩就差了六岁,你装什么长辈。”林致远也确实累够呛,不过这种剧烈的体力活动倒还真是释放压力的好办法,这么狠狠的打一场球,心里也没有那么生气了,“说说你不开心的事情吧,我迫切需要这些让自己高兴一下。”
赵昱鸣于是就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关键我看见祝鸿把马志伟送过来的,走的时候又接走了,显然是等在外面的,这件事情不简单啊。”
“你就是来跟我八卦马志伟的感情生活?”
“我就是觉得那个女朋友有些可怜,马上就要变成前女友了,还没有这个自觉,还在为人家妹妹道歉,看得我都心疼了。”
“马志伟人帅,还挺有才华,又会花言巧语,这种人不适合贤惠的女人。”林致远眯了一下眼睛,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所里的重点项目不要让他碰了,他在明远呆不长了。祝鸿那个女人不会放心把自己盯上的臭鸡蛋放在她控制不到的地方,另外马志伟把你得罪了,应该会找机会去另外一个平台。”
赵昱鸣有些惊讶,指指自己,“我看上去是那种小肚鸡肠,会给下属穿小鞋的人吗?”
“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内心世界,那么他看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苏曼青这人其实还不错,有点儿可惜了。”林致远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抬手一丢就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赵昱鸣没反驳,其实他也认同林致远的观点,他担心的还是怕马志伟把别的人也给带走,这事儿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他回头看着有些惆怅的林致远,“你遇到什么事儿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好久没见你有心事的样子。”
林致远横眉瞟了赵昱鸣一眼,“还不是你给我找的麻烦,质疑我嫌贫爱富,真气死我了。”
赵昱鸣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便大笑开了,“沈禾吗?这人可是当时你非要招进来的,你说她刚正不阿,实事求是是个好苗子,你可别怪我。她还真是瞎啊,不过人家这么说也说明人家三观很正,你不是一直感叹现在的小孩眼里就只有钱吗?”
“那我也不想要个脾气里只有冲动,眼里只有偏见,思维里只有一叶障目,以偏概全的朽木啊。”
“这不都是新人常见的毛病吗,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们骨子里还有热血,还有指点江山的抱负吗?我们刚从学校出来的时候,不是也觉得自己就是法治建设的中流砥柱,匡扶社会正义的斗士吗?你这才多大,就忘了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了。”
林致远仰着头就把第二罐啤酒给干出来了,接着又喝了第三罐,又开第四罐的时候,赵昱鸣拦住他,“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带,我给她换一个。”
林致远安静了一阵,低着头沉声开口,“今天下班的时候赡养那个案子的委托人来了,饭都吃不上,临走的时候沈禾给了他们二百块钱,我就说了她两句。我确实就是想在最最开始就打掉她这些同情心和善良,抛弃感性,给她建立一个更理性专业的执业态度,可是当她质问我为什么对弱者不能释放出起码的善意,我就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了?”林致远有些暴躁,他仰头把酒又喝完了。他这个状态让赵昱鸣有些发愁,他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生沈禾的气,他在生自己的气。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她以后像你一样把活儿干的这么累。”赵昱鸣低头看着他,“林致远,你不是超人,更不是圣人,没必要什么都扛。沈禾你给她带出实习,就算使命达成了,她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律师,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现在是刚开始,看到这么凄惨的人生充满了同情,等她执业两三年下来,看多了妻离子散,看多了倾家荡产,看多了伤痕累累,她也许就心肠就硬了,就好像陈雪那样,女人心狠心硬起来的样子你还不熟悉吗。”
“那样我又可能会失望。”林致远眼睛红了,他玩着手里的易拉罐,“其实你说我们俩像,我也发现了,我们都是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人,可事实却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我对自己的失望,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我曾经绝对不认为我是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弱的废物。”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崩溃,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曲超的旧地址就带在身上,可是人已经从他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林致远被困在了死胡同里,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
赵昱鸣从来没有听过林致远说这样话,也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个状态。赵昱鸣想他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喝了一些酒大概也是有些多了。赵昱鸣把酒搬到一边去,“你这个人确实毛病特别多,很多时候我都没法说你。可是林致远你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你能把辛苹苹成长的责任扛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这五年你一直都在直面自己的失误,承担了本来不应该由你来承担的责任,从来都没有逃避过。你可以离开这个圈子,来这个学校教哲学,可是你没有。至于废物,小法匠不知道是多少法律学子心目中的法律之光,不知道被多少律师同行视同指点迷津的秘籍,有多少大企业大财团在打小法匠的主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面对那场意外,不敢面对那背后的真相。”林致远仰头,眼圈微红,“我怕,怕我连自己母亲的公道都给不了,我更怕,怕从小教我处事公道的母亲连她自己都做不到。”林致远深深的吸了一口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曲超提前释放了。以前我每个季度都会去看他,每次都会按时去,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见我,前两天我去找他,他已经搬家了。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竟然有些庆幸,我知道我在给自己找理由去逃避那个真相……”
林致远低头找酒,被赵昱鸣给拦住,“林致远,你应该放下了,事情都过去五年了,真相就是那是一起车祸,是意外。我们只要向前看。林致远,你是王者,你要相信你自己。”
“真的是意外吗?”林致远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昱鸣,“你真的相信那是意外吗,你一直有事情在瞒着我,我知道。”
空气有些凝滞,片刻赵昱鸣才缓缓开口,“我并没有事情瞒着你,我只是不想我的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给你造成困扰,段律师是这个行业顶尖的律师,她的职业生涯完美无缺,这样不好吗?”
“是吗?完美无缺?”林致远抬手擦了一下眼睛,“你的内心都不确信吧,一个密码箱的现金……”
“你只要不去查。”
“可是我想要知道真相。”
“可是真相有时候并不是你想要的,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事实是传言的那样……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林致远眼睛泛着红,“我不怕,我信我妈。”说出这句话,林致远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整个世界都清明了起来。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从来不缺信仰,缺乏的只是去面对的真相的勇气。
赵昱鸣深知林致远的性格,知道这个时候去劝他没用不如再缓缓。他看了看时间,“我们回去吧,对了,你现在住哪里?”
林致远打了个激灵,“烂尾楼的水泥管里。”
赵昱鸣确认这人已经好了,又开始耍贫了。“总之你注意点儿安全,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下个月,我的那套小公寓的租期就到了,你就搬到那里去住。”
“免费的?”
“收费你付得起吗?”
“那你这就是让我领情呗,你这人好阴险。”
“嘶!”赵昱鸣真是有些拿他没办法,“我那个房子现在就想找个人给我看着,好好维护,租金倒是其次,关键是给我管理好。这样行吗?”
“那我也不能太不仗义,就不收你的管理费了。”
赵昱鸣脸上的表情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这真是一块滚刀肉啊,这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就长歪成这样了呢。
“你给我送到地铁站吧,这样我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林致远把剩下的酒搬到车上,看着赵昱鸣问,苏没拒绝,到地铁站下车的时候,他突然问了林致远一个问题,“还记得师父当时最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看着林致远眨着眼睛,像个白痴似的,他有些恼了,“你连你妈的教诲都不记得了吗?”
林致远突然笑起来,带着一种自豪和慰藉,“追求公义从来就不简单……”
“师父从来没有说过后半句,每次都到这里为止,明显没说完。”
林致远看着前方,面色特别的平静,“后面是需要我们去做的。”
赵昱鸣转头盯着林致远的侧脸,他神情坚毅,这几年即使他再胡闹、再颓废,赵昱鸣都知道在他的初心还在,从来没有改变过。赵昱鸣拍了一下林致远大腿,“你要好好的……”
林致远赶紧躲开,一副惊恐的样子看着旁边这个人,“你要做什么,你是谁啊,你走开。”说着他开门下车去了。
赵昱鸣真是无奈,回头冲着他喊,“我这是对你负责,你好好想想吧。”
林致远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了曲超的个人信息,“既然你这么能为我着想,那么就帮我个忙,动用你的人脉帮我查查这个人现在的地址。”
赵昱鸣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想拒绝抬头看,林致远已经转身走远了。
沈禾在林致远出门之后心就一直飘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又把小法匠的那篇鸡汤文拿出来读了一遍,心中便越发烦躁了。她沙发上躺着看电视,不知道怎么竟然睡着了。起来的时候电视依旧在喧闹,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想来那个人也应该回来了,该不会是夜不归宿,出去办什么坏事儿去了吧。沈禾越是这么想,这心里就越是痒的利害,她故意在客厅弄出了点儿声音,可是那屋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蹑手蹑脚的把客厅灯关上,趴在地上看下面门缝有没有光。然后趴在门边听里面有没有声音。
林致远回来的时候怕吵醒沈禾,开门都小心翼翼的,可是进来就看见自己房间门口有一团黑影在忙来忙去,他没有开灯,就站在那里观察了好一阵,直到看到沈禾失落的放弃了侦查,林致远抬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你对我的房间做什么了?”
沈禾尖叫了一声,定睛一看是那人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总是喜欢吓人,早晚有一天被你吓死。”
林致远回身关好门,信步走到她跟前,看到她脸色微红,浑身扭捏不像样子,他哼了一声,“别转移话题,你对我房间做什么了?”
沈禾想要蒙混过关,没有得逞。她转念一想,不对啊,立刻挺直了腰板,“这里是我家,我能对我家房间做什么。我就是要查查岗,我这里的房客必须作风正派,不允许有夜不归宿这种行为。”
“你是教导主任吗?对住宿纪律有要求,对习题数量有要求,对思想品德也有要求,你还真的是很擅长让人讨厌。”
“这也是对你负责任。”
“我自己对自己负责就行,你就别插手了,要对我负责的人太多我有点儿受不了。”
沈禾这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说实话她还很少情况下跟人服软,若不是她这一晚上咂摸着自证清白四个字,咂摸出点儿解释的味道,她哪里会在这里跟他讲这么多话。
她伸手就拉住从自己身边擦过去的人,这距离一近,沈禾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她凑上去又嗅了两下,“你喝酒了?哪儿喝的,怎么还带汗臭味儿。”
林致远被她的滑稽样子逗得哭笑不得,回头摁着她的头给她推开,“教导主任还带狗查夜,一边起开。”说完就消失在门后了。
虽然林致远嘴巴还是坏的,但是至少笑了,沈禾这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除了对自己晚上的态度有少许的一点儿反思之外,她还真怕给林致远惹恼了,这要是她再把自己给踢走了,她就真的在明远再无立足之地了。毕竟她的指导律师已经是这个律所最差的了,应该再也不会有人来接盘了。
第二天沈禾一到律所,前台漂亮妹子眉眼弯弯的提醒,“小禾,别忘了给咱们所还有朱律师和周律师投票打CALL哦。”
沈禾愣是忍住了翻白眼的条件反射,笑着点头,“坐下我就先投上一票。”沈禾也是说到做到,坐下来就给明远律师事务所投了一票,至于朱律师和周律师,一个恨死了,一个也算没留下好印象,统统都忽略不计。
林致远还没有来,沈禾也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虽然感觉手上有三件案子,可是却没有什么可以下手的地方。她开始给参加二面的应聘者打电话,挨个确认二面的时间和地点,中间去茶水间喝口水的工夫就看见马志伟过来,开口就问,“苏曼青呢?”
“你老婆你问我?”沈禾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完这句话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曼青怎么了?”
马志伟不打算跟沈禾多说,“吵架了而已。”说完就走了。
“马志伟,你给我站住!”茶水间没有人,沈禾的这一声特别的有气势,她走到马志伟身前,“你跟那个叫祝鸿的之间怎么回事儿,我可警告你,你可别做什么对不起曼青的事情。”
马志伟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做什么事情之前,摸摸自己的良心。”说完她端着杯子就先出来了,继续做她的接线员。林致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半上午的时候拿着郭全夫妇案子的材料丢在她桌子上,“还有多少?”
沈禾数了数,“还有12个。”她仰着头看着林致远,“要去立案吗,正好不用做了。”
“不管做什么,善始善终好吗?”说完他把立案材料又拿走,丢了句话,“做完了进来叫我。”
沈禾有些泄气,觉得这就是林致远假公济私给她穿小鞋。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只能忍了。等沈禾叫着林致远出发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林致远也没有带着她去法院,这让沈禾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他,他也不明说。
公交车下车的地方有些脏乱差,算是旧城区的郊区了,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破败的门脸,是个汽修厂,有工人看见他们就上前来,“要修车还是卖二手车啊。”
“我们找人,郭大富是在这里上班吗?”
那工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男的中规中矩,长得挺帅,这女的一看穿戴就是个有钱人,还真看不出这两个人的路数。
“你们找他有事儿,又是来讨债的?”
沈禾和林致远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沈禾嘴快,“很多人来找他讨债吗?”
“有那么三波人吧,本来就挣得少,又爱赌钱,老婆带着孩子跑了,我看你们也别想要出钱来了。”这工人一边说一边看着他们身后,“你看,那个就是!”
郭大富看到这边的两个人也知道不好,掉头就要跑,只是他因为躲债被人打折一条腿,跑也跑不快,很快就被林致远追上。他再回头,看见沈禾也一瘸一拐的,看样子是鞋跟又出问题了。林致远心里这个恨啊,觉得她这种朽木,真是王者也带不动。
郭大富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见了林致远就开始求饶,听说是自己父亲的律师,立刻就硬起来了,“赡养费?你看我像有赡养费的样子吗?我自己都活不起了,还管得了他们!”
沈禾有些恨,“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是你的父母,你母亲再没有钱治病,就没命了。”
“我没钱,你们要命把我的拿去好了。”
林致远蹙着眉头,“你没有钱,那你有没有去照顾过他们,你有多久没有看过你父母了,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过成什么样子,你就是这么做儿子的吗?”
“我不去看他们是为他们好,万一仇家找上来,再给误伤了。”郭大富的那一副赖皮样子让沈禾看得恶心。两个人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让这个无赖走了。沈禾气得头顶冒烟,“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太不像话了,这都是亲生的吗?”
“你鞋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沈禾稍微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危险,不做剧烈运动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致远非常的困惑,“穿这么高鞋子做什么,走路不累吗,你这个头已经够高了。”
“好看!”沈禾歪着脖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林致远拿她没办法,“在跟我实习期间,出外勤不准穿高跟鞋。”
两个人没回去,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小脏店吃了点儿,本来林致远以为沈禾又会矫情,没想到吃得完全不像穿着一万块钱衣服的女人。
“哎,这么脏的店能吃得下吗?”
沈禾咂着手指头,“这个还行吧,在山里随便两块石头都能架个火堆就能凑合吃顿饭,这个环境不算差。夏天住在山上的时候,就抓个大蛇缠腰上凉快,我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沈禾一说完,就听见啪嗒筷子掉落的声音,她抬头就看到林致远惊骇的面孔。沈禾从旁边又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非常熟练的掰开,两边一摩擦递到林致远的手里,“蛇是人类的好朋友,浑身都是宝。”
“你是野蛮人吗?你这一身名牌里面是不是全都是毛。”
沈禾的心情变得特别好,她一甩头发,冲着林致远抛了个媚眼儿,“晚上脱给你看看。”
林致远实在不知道沈禾突然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用探寻的眼光看着她,“你之前就考察我财产状况,家庭情况,昨晚又考察我思想品德,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帅,还有一丢丢的才华,但是……”
“我知道,我们是姐妹嘛。”沈禾咯咯的笑得开心,林致远就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索性也跟着尴尬的笑了笑,反正他也不想跟沈禾有什么越矩的关系,这样似乎比任何的告诫和提醒要来得实际而有效。
林致远低头继续吃东西,好久没有听到对面人说话,他抬头就看见沈禾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林致远被看得发毛,连嘴里的东西都不知道该继续嚼还是要怎么样。就在这个时候,沈禾笑了笑,带着点儿难为情和腼腆,“郭权夫妇的案子,权利义务关系是明确的,可是他儿子这个德行,听二老的陈述,女儿的经济状况恐怕也是一言难尽。我们能打赢官司,却没有办法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昨天你不是不让我承诺,是根本承诺不了任何事情。与其空欢喜,不如让他们理性面对现实。师父,是我想问题太浅薄了,你是对的。”
林致远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这个梗,他点了点头,“还不算笨。”他挑了一口饭,突然呛了一下,他抬头,“你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禾也不扭捏,“师父,今天我就正式拜您为师,酒没有,就以茶代酒,仪式虽然简陋,但是这声师父是我打心里叫你的。”沈禾颇有些豪迈,举起杯子,等着林致远的反应。
林致远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却跳得慌,他沉思了一下,“你确定要认一个冷血无情又嫌贫爱富的人做师父?”
沈禾重重的放下杯子,里面的茶水溅出来,吓了林致远一跳。
“林致远,这没意思了,就这么点儿屁事儿你还就过不去了,你是不是男人?”沈禾恼起来就是脾气大,“昨天晚上我都跟你服软了,你怎么还这样啊。”
林致远一副释然的样子,举起杯子,“那我们干杯,为了我们的师徒姐妹情吧。”
沈禾开心的笑,跟林致远碰了一下,把满满一杯水给干了,当真是豪情万丈啊。林致远觉得这人还是要相处,沈禾竟然是这样一个沈禾,一个丰富而生动的女人。林致远觉得收这个徒弟是很满意,至少是很有趣的,还管吃管住、经济实惠。
下午去法院给郭权夫妇立上案子,时间就不早了,两个人一合计打算去摸摸郭权女儿的底。一路地铁去了终点站不远的一个旧小区,看起来也没有物业管理,到处狼藉,垃圾遍地,两人按照地址,找到了女儿的家,铁栏杆的防盗门是敞着的,一扇老旧的木门挂在门框上。沈禾正要敲门,里面就传来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喊的求饶声和砸东西的声音。沈禾下意识的躲到林致远的身后,“这个是家暴吗?”她小心翼翼的,“这样是不是肯定也不会出钱养老了。”
女人的撕喊更凄厉了,沈禾能听到周围邻居家都有响动,可是没有一个出来帮忙的。她是真的有些慌了,“怎么办?”
“报警啊!”林致远交代完这一句,拍了两下门,然后就用身子撞,撞了两下也没撞开,就被身边的人拉开,递给她一只高跟鞋。林致远看着沈禾抬脚一脚就把门踹开了。林致远也顾不上惊叹,此刻里面一个醉酒的男人正挥着拳头把女人摁在地上打。林致远上去抱住那男人,可是却没想到那人力气那么大,反身抄起一个酒瓶子就往林致远身上抡。林致远念书是把好手,可是论打架那真的是菜,若不是他抱头及时,这一下基本就给他开瓢了。沈禾都没见过这场面,站在楼道扯着嗓子喊救命,她拼命敲着对面人家的门,“有没有人,出来帮忙,救命。”
沈禾见求援无用,回头看见林致远正被摁在地上胖揍,沈禾心一横,冲进去捞起一个塑料板凳,朝着那男人后背就是一下。那男人吃痛,回身又朝着沈禾扑过来,林致远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脚腕把人拉倒,“快跑!”
沈禾仿佛没听到,几下就把那人给制服了。怕是男人的力气也用尽了,经过这一番的折腾,就只听那男人还在破口大骂自己的老婆吃里扒外。而那妇人艰难的爬起来,把自己的女儿搂进自己的怀里,小心的护着。
直到警察到来,周围邻居纷纷开门露头,争先恐后的描述刚才的惨烈的情况,还介绍了很多的背景材料,这男人经常打着母女两个。沈禾和林致远两个人坐在楼梯上,等着警察询问。沈禾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林致远,“把嘴角的血擦擦吧。”她情绪有些低落,脸上都是愤懑的情绪,“这些人真是太冷血了,都是邻居,刚才我在外面那么求救,一个出来的都没有,这会儿都是英雄了。这屋里要是真有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人都是帮凶。”
林致远擦了擦嘴角,回头看了看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可能大家都见过这哥们儿的厉害,你没听见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大家可能也见怪不怪了。”说话的工夫就听见屋子里又乱做一团,那妇女突然剧烈腹痛,昏迷了,就在这慌乱的时候,救护车就来了。林致远倒是惊奇,沈禾憋了瘪嘴,“刚才我看你们打的那么激烈,打完110,我就顺便打了120。”
林致远想笑,可是嘴稍微一咧,就疼得抽冷气,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有眼力价,功夫也不错,不愧是亚洲冠军,我刚才看你总是在揉膝盖,是好久不运动不行了吧,有没有事儿?。”说完林致远低头笑起来。
“别动,我又不是小猫小狗。我那120就是为你叫的,你才不行呢。”沈禾恶狠狠的说。
“那还真是辜负了你的美意了。”林致远云淡风轻,抬手又揉了她的脑袋。
“你别说我以前还就是这么摸我们家狗头。”
沈禾眉头拧紧了,在林致远的胳膊上来回摸了两把,凶恶的瞪着那人,“我以前也是这么撸我家林子里的大蛇的。”
林致远听了立刻就打了个冷战,“野蛮人!”
沈禾得意的笑,林致远不敢笑开,眉眼弯弯的看着那人,心中分外平顺安静。
“沈禾,你这个样子很好。”林致远的声音很温柔,“端着过日子,累的。”
沈禾转头便对上林致远温柔的如泉水一般的眼神,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全都堵在喉间,她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好在电话叫醒了那一刻仿佛被迷惑的人。沈禾慌乱的翻着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疑惑的接起来,“喂!我是沈禾,你哪位?”
“嗯嗯,能听出我的声音吗?”林茳今天收工早,回去的路上就打了这个电话,他嘴角都笑开了,“不会真的把我忘了吧。”
沈禾不敢确定,可是心却是真的慌了,“不会是大明星吧。”她声音低婉柔顺,那是林致远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林致远看着身边的人,红着脸颊,脸耳朵都是绯红的,她站起来到一个离他远一些的地方,腿还瘸了两下。林致远愣了片刻,随即又挑眉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