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进门赵昱鸣就蹿出来，给他吓了一跳。
“你三更半夜到我这里干什么，你嫌我们俩之间的绯闻不够多是不是？”
“以前我跟罗茜好的时候，你可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咱们有绯闻。你现在对着一个有男朋友的女人，想起自己不能有绯闻了。林致远，我没发现啊，你是情圣。”
“别没完没了。”林致远一边说一边脱了自己的外套，随意的搭在沙发扶手上，“没事儿就赶紧回家去吧。”
赵昱鸣不知道从哪里淘换出一摞的文件，“你别说你还在帮着她整理律师用的法律文书格式，亲自动手，还有范文。你每天给我带着黑眼圈上班，我以为你忙B&E的案子夜不成寐，原来你是给妹子整学习资料，你行啊。小法匠好好的一个专业公众号，你看看你现在给他弄得乌烟瘴气的，你快成午夜节目主持人了，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是鸡汤大师啊，你律师做的不怎么样，你厨子的技能你点上了。”说着他把那一摞材料就在林致远面前的茶几上。
林致远只是把他们都收拾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赵昱鸣真是被他气得半死，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你用了我的打印机和打印纸了。我告诉你林致远，就冲着你妈是我恩师，我都不可能看着你再被女人坑了，明天我就找个理由给她开了。”他说完就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愤然就往外走。林致远跨过茶几在门口拦住他，“我不准你动她。”
“我动不动她，那是我说了算。”
“那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兄弟才不能让那个绿茶祸害你，这件事我不会再听你的，说什么都没用，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那就别动你兄弟未来的女人。”林致远看着赵昱鸣目瞪口呆的样子也笑了，“沈禾，她早晚是我的人。你别这么看着我，第一她不是绿茶，第二我也不会去做第三者，第三我现在不仅仅是在追一个女人，我是在追逐我正确的人生方向。”
赵昱鸣真是恨的牙痒痒，他一把拨开眼前的人，开门就走，还不忘回头剜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个神经病，我倒要看看，你的人生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方向。”
赵昱鸣走了，林致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就只是再次解救沈禾的缓兵之计吧。不过人生方向什么的，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肉麻。
辛苹苹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就看到了沈禾给她的微信，让她得空下午到律所一趟，林致远会在那里等她。她正要回复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是琴行的，说是一位沈先生给她定了一架电钢琴，问什么时候送来合适。
辛苹苹惊得从床上跳下来，“上午就合适，非常合适，赶紧送过来吧。”辛苹苹认识两个姓沈的，其中先生就只有沈航，她想给他打个电话，可是想到他朋友圈最近都在晒加班就没有打扰他。琴行把琴送到家里的时候，姥姥还好一顿审查，一个劲儿的盘问辛苹苹是不是谈恋爱了，不然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件事辛苹苹也说不清楚，她跟沈航算是谈恋爱吗，好像他们是一起吃饭挺频繁的，沈航还到水果店帮她干过活儿，两个人在一起是处的挺好，可这就是叫做恋爱吗？
辛苹苹没想那么多，坐下来就试了试琴，就是比她看的三四千块钱的要好上不少。虽然她不知道沈航怎么会送这么合心意的礼物，不过她现在真的觉得那个高高帅帅的大男孩就好像天使一样。
林致远到律所的时候不到九点钟，因为是周日，来加班的同事也不多。他进门就看见沈禾已经在她的位置上忙着了。林致远路过也没有跟她说话，倒是打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茶几上还摆上了鲜花。
“还满意吗？”沈禾在他身后问了一句，“今天开始，我会加倍努力，绝不做三一实习生了，还希望师父多多指导徒弟办案子，多多给徒弟发红包。”
林致远脸上表情严肃，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他坐下来抬眼看了看那人，“手上的伤好了吗，以后扫卫生的事情就别做了。”
沈禾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林致远的桌子上，“建宏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的情况我已经给你查了，虽然信息还不全，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先看看。公司成立实在2002年，注册资本为100万，法定代表人是吴美丽，2009年变更为辛永平，2013年变更为史文利，2014年建宏公司在建设厂房的过程中因为施工技术问题导致墙体坍塌，屋顶钢结构坠落，造成4人死亡，17人受伤，其中11人为重伤的重大安全事故，公司被安监局行政处罚，罚了460万，法定代表人史文利被以重大安全事故罪判处有期徒刑7年，至今仍在服刑，2015年公司法定代表人再次变更为辛永平。因为新刑事诉讼法已经实施，对于四名死者只赔偿了直接经济损失，到现在家属还在闹。重伤和轻伤的工人的治疗费用大概有将近700万，因为事件影响巨大，这些赔偿款当地政府已经通过其他渠道先行垫付了，对于建宏公司现在都还在强制执行阶段。”沈禾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这是法院刚刚发布的房屋和厂房的拍卖公告，拍卖的内容是建宏公司的一处办公用房和辛永平的一处私人别墅。另外该处办公用房还在银行设了抵押，贷款800万，现在也在执行程序当中。应该说建宏公司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辛永平现在也充其量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他现在已经在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上了。关于诉讼案件的情况来自裁判文书网，法律文书我都下载打印了，公司变动情况是来自APP，明天周一我去工商行政部门核实。”
“没想到当年他在离婚诉讼中造假，提起虚假诉讼，竟然还帮他在这里逃过一劫。”林致远粗略的浏览完这些材料，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核实材料暂时不着急，马上准备一份执行异议的申请书，下午让辛苹苹和姥姥签了，明天去法院提案外人执行异议。”林致远转头操作电脑，“我给你发一个案外人申请执行异议的文书范本，你参考一下。”
沈禾觉得好神奇，上次为魏英老人申请执行的时候他也立刻就给发了范本，“你怎么什么范本都有啊，是不是有什么好的网站没有分享出来啊。”
“别给你点儿阳光就灿烂。”林致远剜了她一眼。沈禾老老实实的出去干活儿去了。本来说好下午要来的辛苹苹，中午时分就到了，林致远揉着她的头发，“还打算来蹭一顿吃是不是？”
“不但要蹭吃，还要打包带走呢。”辛苹苹往沙发上一坐就把腿翘在茶几上，“你这把大项目丢了，赵昱鸣也没给你把办公室收回去，对你还真是挺够意思的。”她神情淡定，好像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致远把有拍卖公告的报纸放在她的面前，“这个是你们以前住的那套别墅，现在建宏公司和辛永平欠了大量的债务，可能要被拍卖了。”
辛苹苹立刻便正经起来，她看着报纸眼睛不知不觉的就红了，“当年是妈妈喜欢那个地方山清水秀，很便宜就买了一套，现在听说很贵了。”
“这个房子里面有你和你姥姥的份额，如果你同意，我帮你要回来。还有你爸爸在远郊的那一处厂房，我们也可以尝试去完成举证，把属于你和你姥姥的部分拿到。”
“这么多的东西都要被法院拍卖了，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沈禾看着辛苹苹清澈的眼睛突然被这个孩子的善良给打动了，如果是她大概听到他倒霉的消息会兴奋到不行。她递给她一瓶果汁，“这个我们还不是很清楚，要把这么多的不动产都卖了，应该不少。”
“打这个官司，需要做亲子鉴定吗，我如果不是他亲生的，还能要吗？”
林致远的面色有些凝重，“这个案子不需要，你和姥姥继承的是你母亲的遗产，你和辛永平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并没有什么影响。辛苹苹，我就是想跟你谈谈，你是真的想知道这个真相吗？不管是还是不是，对你都会是……”
“我是不是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如果他是我爸爸，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恨他。如果不是，……”辛苹苹没说话，她只是低头，可是眼泪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下来，“林致远，那我们错怪你这么多年，你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恨我们。”
林致远和沈禾都没想到她的思维拐到这里来了，沈禾一脸懵逼，更是弄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林致远眉头紧蹙，心中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想知道，那么我们就诉他支付扶养费，他很可能就会以你并非他亲生女儿为由进行抗辩，到了那个时候，司法鉴定会给出权威的结果，你不需要有压力，如果到了这一步，我会申请法院对案件进行不公开审理，尽量保护你的隐私。”
辛苹苹沉默了一阵子，她抽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我签，两个官司我都打，是我妈妈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他去还债。我姥姥的那份继承官司的，我带回去给她，只要是为我好的，她一定会同意的。”
沈禾把授权委托书和委托合同给了辛苹苹，她看都没看就签了字，她抬头看着林致远，“关于扶养费的案子，我不接受调解，钱可以不要，但是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辛苹苹有时候是任性的，是无理取闹的，可是沈禾没有见过这个18岁的女孩子这么决绝和强硬的样子。她记得林致远曾经跟她说过至刚易折，大概用在辛苹苹的身上更合适。
和辛苹苹吃完饭把人送到公交车上，沈禾还是有些担心，“她已经满十八岁了，咱们这个扶养费官司。”
“诉讼时效修改成三年，我们就往前追三年。要扶养费不是这个官司的重点，重点是要去做那个亲子鉴定。”
“如果辛永平不提抗辩呢？”
“如果他真的怀疑辛苹苹不是他的女儿还会愿意付扶养费吗？不提抗辩那连做的必要都没有。”林致远开着车，沈禾在旁边安静的一句话都没有，这让他都有些不适应了。
“你还有什么困惑，我给你解答一下。”
沈禾叹气，“困惑没有，只是特别为辛苹苹担心，你可能不知道，恨自己最不想去恨的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只是恨还好，有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恨的缘由是什么？”
“感觉你非常感同身受啊，你也有恨的人？”见沈禾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哼了一声，“我发现你虽然话多，可真是把自己保护的非常好啊。”
“这个世界太伪善，你把伤口给别人看，谁又知道哪个是上药的，哪个是撒盐的。”沈禾低头，情绪显得很低落，林致远想要安慰什么就听到她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是我父母抱养的，我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车里的空气一下子仿佛凝结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都好像是在耳边轰鸣一样。她接着说，“我爸爸妈妈结婚很久都没要上孩子，一个冬天他们去抱秸秆烧柴火的时候发现我了，我妈说那个时候我看起来有两三个月大了，因为也没啥证明，就把捡到我的那天就算是我的生日了，所以我的名字是禾。我爸爸说希望我是一个小禾苗，长大了是吃饱人的饭。这事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从小没有多少孩子愿意跟我玩，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名字叫禾，是因为我是草。所以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很恨我都亲生父母，如果不想要，为什么还要生。”
“可是我看你的性格，并不像是一直在仇恨里成长的孩子。”
“我爸爸妈妈对我非常好，真的视如己出。即便后来有了沈航，他们也丝毫没有差别对待，爸妈还说我就是能旺人，自从我来到家里，家里就都是好事儿。小航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出去跟人打架，就是因为他的小伙伴说他姐姐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那会儿他就武力值爆表，把人家小孩的牙都打掉了。所以等我上学了，长大一些了，我就想明白了，我就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亲生父母抛弃我就再也不是我生命里重要的人，何必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身边的人烦心呢。”
林致远专注的开车，过了一个路口，他看了沈禾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心眼儿不全或者脑瘫什么的？”看见沈禾那一副困惑又惊愕的眼神，他悠悠的开口，“一般这种先天不全的孩子，多半不负责任的父母就会选择抛弃。”
沈禾有些后悔了，她伸手狠狠的掐了一下林致远的胳膊，“林致远，我发现你真是恶毒啊，你这不光撒盐，你还撒五香粉胡椒面吧。”
林致远笑，沈禾知道他在跟她开玩笑，竟然心情也好了一些，不再那么沮丧，她坐正，“我觉得我有时间得跟辛苹苹谈谈，好好劝劝她。”她瞟了一眼旁边的人，“这确实是你的失职，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关心到她的内心世界。”
“我一个大她十五六岁的大叔，怎么去关心一个未成年少女的内心世界，就算我再想教好她，也是要有分寸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失当行为再给她造成什么情感上的伤害。”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骗一个像辛苹苹这样的小女孩的心，得有多难啊。”
沈禾脸上有淡淡的笑，她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走过来的，她转头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单是这张脸什么不做也能骗小女孩了，“可是让一个小女孩时时刻刻能保持头脑清醒和内心坚定，这确实很难，但是你还做的不错。”
林致远偏头看身边的人，他能感受到她的真诚，不带虚伪得奉承和吹捧，“其实我有时候也想骗骗女孩子的心的。”
“有目标了吗？”
“正在确定。”
沈禾的心咯噔一下像是受了什么重击，有些闷闷的钝痛，脑子里更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