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挺感激赵昱鸣,虽然他在抢生意的时候有些手段,可却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就是因为林致远母亲曾经对他有授业之恩,他便承担起了看护这个不成熟儿童的重任,这五年他没少给林致远提点和照顾,但是林致远这人其实通透的很,根本不需要提点,他看似咋咋呼呼,实则低调内敛,看似随随便便,其实自有方圆。至于照顾,他不领情。
晚上林致远定了这市里最贵的餐厅之一,点了招牌菜。只是烛光晚餐这种他还是觉得不适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辛苹苹脸上的兴奋让林致远也被感染,听着她一晚上叽叽喳喳的,也没有扫她的兴致。
吃完饭去酒店顶楼酒吧,入口的工作人员还问她有没有成年,辛苹苹特别霸气的把身份证拍在桌子上,“别小看人,今晚我可是你的大客户。”
林致远看着她这副豪迈的样子就有些后悔答应她的这个要求,他就只给她叫了一杯红酒,辛苹苹有些失望,“你可真够抠的。”
“这是这里面最贵的酒了。”
其实辛苹苹以前偷偷在酒吧驻唱的时候就喝过酒,酒量也是有一些,可是今天对着林致远却有些喝不下去,她不停的转着她的酒杯,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吗?”
林致远很想知道,他微微仰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是因为长大了,要跟这些小孩子玩的游戏告别吗?然后开始成人的世界?”
辛苹苹扯着嘴角不屑的笑了一下,“真是老土。”
“那你说。”
辛苹苹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酒,“那天早上,那个小王八蛋就到我房间炫耀,爸爸要带他去游乐场,去动物园,还会吃好吃的,还来挑衅我。我生气就给他打了,可是那个狐狸精把我摁在沙发上用棍子打我,我爸在旁边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我也是他亲生的啊。后来他就把我送到了姥姥这里,说再也不想见到我这个野种了。”辛苹苹眨了眨眼睛,硬是把眼泪给忍了回去,可是声音里却带着哽咽,“林致远,你说我会不会真的不是我爸亲生的。”
林致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伸手给辛苹苹又叫了一杯酒,“不管真相怎么样,你已经长大了,未来的人生都是你自己的。”
辛苹苹笑,却掉下眼泪来,“你也不确定是不是?”
“我不是不确定,是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林致远有些头大,她到底是谁亲生的这件事,他怎么解答,他想了想,“你怎么突然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你难道不相信你母亲当年的以死明志。”
“可是明明做个DNA就可以自证清白。我不想长大,成人的世界好可怕。他们是夫妻,不就是因为钱嘛。”
“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当年极力反对做DNA亲子鉴定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像你猜的那样。”林致远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打住了,他看着辛苹苹期待的眼神,“成人世界不可怕,它只是有点儿复杂。长大也不是年纪长了,或者学识多了,是你也变得复杂了,复杂到你能够认识这个复杂的世界。”
辛苹苹没说话,就是把杯子里面的酒干了,又把林致远面前的那杯也拿过来干了。林致远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敢再点了,“别喝了,送你回家吧,姥姥说不定也在家等着你过生日呢。”
辛苹苹本来是打算玩到凌晨的,要过一整天的生日,可是想到姥姥在家里,最后也放弃了。
沈禾大概下午五点就到了辛苹苹的家里。这里算是老城区,也已经划到拆迁改造的范围内,辛苹苹和姥姥住的地方不大,但是却收拾的非常整洁。姥姥看沈禾面生,来来回回的问了很多问题才把人给放进来的。沈禾怕自己手艺不好,便从店里叫了外面给送过来,有粥,有小菜,倒是丰盛,打算陪着老人家一起吃。
“苹苹这孩子,怎么能这么麻烦你。”
沈禾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机窍,便随口说了一句,“是林律师让我来的,他跟辛苹苹有些事情要办,所以怕您晚上没人照顾。”
沈禾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姥姥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整个人都阴沉着,本来已经拿起来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说错什么话了,可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这气氛刹那间就有些尴尬了。
沈禾也把筷子放下来,“不和您的胃口吗,要不家里有什么我再给您做点儿?”她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姥姥怔了片刻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重新又端起碗,“他也是有心了。”
沈禾的心里痒得厉害,很想问问林致远跟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还是忍住了。吃完饭,姥姥还给沈禾看了辛苹苹小时候的照片,讲了很多她聪明伶俐的事情,说她上初中的时候还参加全国奥赛拿名次,还参加唱歌比赛。沈禾从照片里面能看出来,那个笑得自信又甜美的姑娘是个乖乖的好学生。
沈禾指着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这是辛苹苹的妈妈吗?”
姥姥点了点头,整个人又被哀伤的情绪笼罩起来,“跟她爸爸离婚的时候自杀了,苹苹爸爸跟别的女人结婚生了孩子,也不要苹苹了,说她妈妈不检点……”
沈禾觉得这信息量有些大,脑子里面已经有好几个故事呼啸而过,一个比一个狗血。沈禾陪老太太到九点就告辞了,她还得赶公交车回去。沈禾最近又定了一个攒钱的计划,她白天把自己的一些不常用的奢侈品包都拿到咸鱼上了,以后能坐地铁和公交的,都坚决不打车,能自己做饭的,坚决不订外卖。她要支援苏曼青买房子,要把这次损失的帮苏曼青补回来。好朋友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就是因为她们互相特别的了解,沈禾看到苏曼青找房子就知道她早晚是要搬出去的,并不是她说的随便看看这么简单。
初冬的夜晚已经有些刺骨的冷了,她穿着一件薄的羊绒大衣,把衣服用力的裹了裹,探头看公交车来的方向。可是一辆黑色轿车却在她面前刹住车,沈禾被吓了一跳,瞠目看着那辆车。直到车窗打开,她才看请那张熟悉的侧脸,她深吸一口气,“你就那么喜欢吓唬人,每次都被你吓半死。”
林致远转过头看着她,“上不上,别废话。”
沈禾实在冷,也顾不上什么脸面,赶紧开了副驾驶的门就坐进去,“咱们现在还顺路吗?”
“想顺路怎么都顺路,不想顺路怎么都不顺。”
“啧啧,看把你能的,不是你住在我家的时候了,接了大案子,牛气冲天的。”
沈禾这话刚说完,猛然间就从后面伸过来一头,还带着酒味儿,“他住在你家里?”
沈禾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转头趴在玻璃上,脸色惨白惨白的。林致远看着她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辛苹苹还有些懵,“你干嘛那么害怕,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沈禾心里想抓狂,回身看着一脸懵懂傻笑着的辛苹苹,“你能不能学点儿好,什么不学,学着吓唬人。”
辛苹苹探过头来,“我发现你有点儿复杂。”
“你说什么?”
辛苹苹笑,凑得更近了,她趴在沈禾的耳边,“你刚才看见他的时候,脸一下就红了。”辛苹苹的声音可一点儿都不小,说完就坐到后面嗤嗤的笑。沈禾的脸这下子是真的红了,她瞠目瞪着后面的人,“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喝酒了,你多大就不学好,出去喝酒。”
辛苹苹又趴在林致远座椅后面,“你说的太对了,你看,成人的世界就是复杂,明明我亲眼都见到了,就是不承认。她是不是喜欢你,你不喜欢她。”
林致远正在开车转弯,这一句像是点了他的穴一样,手上一抖差点儿撞到墙上,这一个急刹车把辛苹苹甩到后面去。辛苹苹怔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林致远,你也复杂。”
林致远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厉声喝止了辛苹苹,“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出去喝酒,我看你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辛苹苹不敢说话了,沈禾也缩起脖子大气不敢出。林致远把车开到辛苹苹家楼下停好。林致远下车亲自给辛苹苹开车门,“辛小姐,你到家了,别忘记带着你的花和蛋糕,你是大人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听到了没有。”
林致远转身却没有想到辛苹苹从身后抱住他,他眉头微蹙,脸上尽是震惊和为难,“苹苹?”
“我昨天看到他们了,一家四口,他和那个狐狸精又生了一个孩子,他们住大房子,锦衣玉食,他的女儿却在给他们送水果。”辛苹苹还是没有忍住,就这么哭出来,“林致远,以后我有事儿还可以找你吗,我想有人照顾我,我不想自己变复杂。”她抱着林致远的胳膊收得更紧了,“我知道你没有义务照顾我,这些年你照顾我,就只是因为你是个讲道义的人。可是我不想再被人抛下了,我以后尽量不给你惹麻烦了,我努力工作,挣钱养活自己和姥姥,你能不能经常来看看我。”
林致远被辛苹苹说得酸,他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苹苹,你是不是想多了,以后我不但会经常看你,我要看着你、教训你,看你成才,送你出嫁,我是你的监护人,一直都会是。”他掰开辛苹苹的手,转身看着她的脸,已经哭得像一个小花猫一样,他用手擦了擦她的脸,“告诉我,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辛苹苹还是一个劲儿的抽泣,越哭越厉害。
林致远蹙着眉头,一脸心疼,手还是不停的给她擦眼泪,“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告诉我。”
“他们让我离的远一些,别给他们丢人。还说不要让我妄想财产,不要再耍这些小聪明,还不让我姓辛,说我是野种。”辛苹苹哭的更厉害了,“我根本不想见到他们,我没耍小聪明。”
林致远把辛苹苹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不哭了,不哭了。”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爸爸。”
林致远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他转头看见沈禾站在车边看着这边,在触到自己的目光的时候便立刻别开脸,转过头去偷偷的擦了一下眼角。
“沈禾,你过来。”
林致远把沈禾叫过来,“你把苹苹送到楼上去,要看着她进家门。”
沈禾很想问你为什么不给送上去,可是看见那张异常严肃的脸便乖乖的从他怀里把人接出来,她掏出一张纸巾给辛苹苹擦干眼泪,“别哭了,想让姥姥担心吗。除了他,还有我,我们也算是普通朋友吧,我这人就是仗义,普通朋友的事情我也爱管。”
辛苹苹想到姥姥,立刻就控制自己不要再抽泣,平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花儿和蛋糕上楼去了。沈禾再下楼来,林致远在车里坐着,表情依旧很严肃,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凛冽之气。沈禾不想去踢这个铁板,上了车就系好安全带,老老实实的窝在座椅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要开车的意思,沈禾摸不着头脑,转头看他,“需要我听故事吗?”
“正式通知你,你的假期结束了。明天上班去查一下建宏装饰工程有限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最近五年的经营状况,是否有诉讼和仲裁的相关情况。另外查一下辛永平这个人目前的财产状况和所涉诉讼和仲裁的情况。做尽调是你擅长的工作,应该没问题吧?”
沈禾没有带她的笔记本,拿出手机就记在备忘录上,“你要做什么?”
“告诉他们,她不需要耍什么小聪明,只要想,光明正大的就能要回来。”林致远转头看着旁边人清澈的眼神,“明天你跟辛苹苹联系一下,约时间跟她和姥姥谈谈,跟康永平打继承和扶养费官司,是时候纠正恶,澄清原则了。”
虽然沈禾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完全不清楚,可是看到林致远这个状态她就莫名的跟着热血沸腾。可是一转念,她又有些担心,“如果辛苹苹真的不是亲生的怎么办?”
林致远看着她,“那就解决了她心中缠绕着的辛永平到底是不是他爸爸的问题,没有亲情也就没有失望和难过,这一切通过诉讼中的司法鉴定来见分晓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无奈和内疚,脸上的哀戚看得沈禾心头都跟着拧了一下。林致远想起了吴美丽,当年她在知道辛永平要做亲子鉴定的时候,不惜放弃她不离婚的坚持,财产也不计较,就是不想在女儿幼小的心灵里留下这种血淋淋的伤口。可是这一刀早晚还是要扎的,林致远从来都没有想到,他看着长大的辛苹苹,最后的成人礼竟然会是亲子鉴定。
回去的路上,沈禾看着林致远的面色缓和一些便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听姥姥说,辛苹苹妈妈是自杀的,不会你就是那个让辛苹苹说不清楚出处的人吧?”
林致远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她一眼,“你的脑洞真不是一般的大,你的意思是我是辛苹苹的爸爸?有这么年轻的爸爸吗?”
“辛苹苹18,你33,差了15岁,理论上不是没有可能。”沈禾侧了侧身,拉开了跟林致远之间的距离,有点儿怕挨揍,“为了办案方便,你是不是应该让我了解一些案件的背景信息。”
“查资料不需要背景信息,另外我也不需要听众,别来试探我。”
沈禾很是看不上这么拿腔拿调的林致远,“这办上大案子就是不一样了。”
“没有大案子办。”
沈禾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旁边的人,“你什么意思?B&E的案子没有拿到?不可能,那天的路演那么优秀……”
“你看了?”林致远转头看她,抓到沈禾窘迫的表情,“你在哪里看的?”
“门缝里。”
“嗯!给你入场券你送人了,自己趴门缝,趴完门缝去给人扇成耳膜穿孔,你还真是奇女子。”
“别说我了,真的没戏了吗?是因为我们的团队实力不行吗?我看了咱们所公众号的那篇文章,非常有技术含量,有理有据,简直就是白送的风险评估。B&E会不会太不厚道,这是白拣便宜。”
“在走这一步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未必是想要的结果,不管他们是不是白拣便宜,成果是自己做出来的,成就感还是在的。”
沈禾仔细的观察这林致远的表情,看起来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样一个不幸的结果,她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佛也好,不然我还要把小法匠最近更的鸡汤文案例给你看看。人生总有高低潮,低谷就是为了再上高峰蓄力。”
“简谐振动的道理吗?”
“你也知道啊?”
“你不要把我当成文盲好不好,其实我也挺有文化的。”
自从见识了林致远的路演,沈禾再也不敢把自己的这位指导律师做等闲视之,简直就是深不可测。她歪头看他,“我觉得我最近的人生仿佛开挂了,随便谈个恋爱把男朋友旺到爆红,瞎猫碰死耗子似的碰上你这种深藏不露的师父,小法匠最近的文章好像都是写给我看的一样,真是人生导师,每一篇文章都点在我的穴位上。我有时候都在想,他是不是认识我。”
“就是我啊。”林致远开着车,看着前方,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他说完就听到旁边哧的笑了一声,“你脸皮这么厚,你妈知道吗?”
“你怎么就确定我就不能是小法匠?”林致远有些不服气。
沈禾对这个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我看了小法匠的文章这么多年,从他的文章里我都能闻到他灵魂里的香气,水平且不论,你跟他境界差太远了,不可等量齐观。”
林致远没有再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他把沈禾送到楼下,沈禾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看着他的脸,“丢了B&E这个CASE你真的没问题吗?”
“一个案子而已,一辈子不知道要丢多少比这个重要很多的东西,都挂在心上,还怎么继续。”
“本来还想着老板发达了,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儿光,多发点儿红包什么的,看来我们还是要继续过艰苦的日子。”
“需要钱?”
“非常迫切的急需大笔的钱。”沈禾的眼睛是亮的,里面透出来的信息就像她说的一样,非常的迫切,“苏曼青打算从我这里搬出去,我其实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整天看着我,心里大概也不舒服吧,可是现在我不知道除了钱我还能帮她什么是最实际的。”
沈禾没有等林致远给她答案就开门下车了。林致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是纳闷,一个家里有千亩林场的大小姐,有一个年薪百万,其他收入比薪水还高的弟弟,她过得这般自食其力又是为什么。可就是她这样要强又独立的样子,林致远喜欢到小心的不敢泄露一点儿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