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律师事务所。
律所行政主任刘丽敏正指挥着几个物业的小伙把一个文件柜搬进来,对着朱晨律师的助理孙慧文说:“你的工位换到沈禾那里,把沈禾的工位搬出来,把柜子搬进去。”
孙慧文小碎步迎上来,“那沈禾怎么办,律所要辞退她吗?”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刘丽敏四下环顾,指着杂物间方向的角落,“先搬到那边去吧。对,就是林致远门口那个空位置那里。”
周围的人一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还不如直接辞职走人呢。
孙慧文看着一脸无辜的样子,可是手上三下五初二已经把沈禾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直接搬走了。
沈禾今天去律协说明情况。从律协出来,打开手机,微信就滴滴滴的不停的响,是闺蜜苏曼青和同事孙慧雯的。苏曼青连发了十几条问她接受调查的事情。沈禾沮丧的回了一个哭脸,抬头便看见朱晨的车子从自己跟前呼啸而过,自己的这位督导律师一句话都没有帮她说,此刻连停下来捎她一程的意思都没有,沈禾恨恨的看了一眼,心中更是恼恨。
再打开孙慧雯的微信,她的脑袋登时就炸了。沈禾一分钟没耽搁,伸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事务所。在观澜大厦楼下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林致远骑着一辆共享单车也停在楼底下,他穿了一件后背印着广告的T恤和一条半长的大裤衩,脚上一双洗浴中心的标配拖鞋,手里还拎着一个煎饼果子,整个人像个落汤鸡一样狼狈,下巴的胡子看起来也有几天没收拾了,看起来脏兮兮的。他这副鬼样子出现在这个高档写字楼,被大堂新来的保安当成可疑人员给拦下来,太正常了。
“我真是16楼明远律所的律师,不骗你,你是新来的吧,这里保安都认识我。”林致远有些无奈,不管他怎么解释人家都不信,正瞥见穿着名牌洋装的沈禾小跑的往电梯方向去,忙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哎,那个谁……”一着急这还忘了名字了,于是开口吼了一嗓子,“丢证据那个!”
沈禾脑子轰的一声,回头就看见那个不知所谓的邋遢鬼冲着她挥舞着手里的煎饼果子,“我的门禁卡忘带了,你帮我做个证,我是不是明远律所的。”
沈禾恨得牙痒痒,盯着他看了一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认识他。”说完转身就往电梯间跑去。大厅里的新保安笃定的把林致远带到前台保安那里,“登个记再上去。”林致远悻悻的冲着沈禾离去的方向狠狠的瞪了一眼。
沈禾奔上楼去,在门口碰见了刘丽敏,她板着一张脸,“你回来的正好,桌子已经给你搬过去了,还有些零碎儿,你自己收拾一下吧!”刘丽敏说完转身就走。沈禾脸憋得猪肝色,整个人就要原地爆炸,“谁让你们动我的东西?”
刘丽敏也被她这一声河东狮吼给吓了一跳,她一脸懵的样子看着那个气得浑身发抖的人,声音还是稳稳的,似乎没有恼,可是句句都像刀子一样,“你嚷嚷什么,这是朱主任的安排,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搬东西吗?怎么,不服气啊,不想干可以走啊。”说完她翻了个白眼儿,扭身就走了。
“你以为我稀罕这个破工作,我不干了!”说完她摘下工卡狠狠的丢在地上。
刘丽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气的面红耳赤的人勾出一抹不在意的笑,“那就吧你的辞职报告交给HR,我想他们会很快给你处理的。”
沈禾知道自己跟着朱晨干不了几天了,可是没有想到他做得这么绝,沈禾委屈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在办公室流眼泪,她回身就出去,在安全通道给朱晨打电话。朱晨这边的约了客户一起吃午饭,正在停车场停车,看见沈禾的电话,脸上露出一丝颇为诡异的笑,他没接,直接挂断了。沈禾听着里面的忙音,眼睛一瞬就红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是把眼泪忍了回去。她在安全通道里打转儿,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沈禾的堂姐突然发了语音微信过来,“听三叔说你进了大律所,一定又是三叔给你走后门进去的吧,真是羡慕你,天上掉下个好爸爸。”沈禾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委屈、恼恨、愤怒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忍不住在电梯间抽泣起来。
林致远坐在楼梯上一边吃煎饼果子,一只手在疯狂发微信,还没说完电话就想起来了,他面露尴尬赶紧接通,压低了声音,“大姐,我下个周一定给你,你再宽限我一个周,就一个周。”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咆哮了什么,林致远也不敢做声,等里面的声音停了才讨好的说,“您千万别,我跟您保证,保……”他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有些无奈,抬头就看见楼梯下面一个眼妆花成熊猫眼的女人恶狠狠的瞪着他。
林致远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塞进嘴里,起身拍了拍屁股,“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继续,继续。”说完就从她身边绕过去。沈禾怎么都没想到他这般云淡风轻又厚颜无耻,一时间懵在那里,直到听到背后安全通道的门声才回过神,真是好气都不知道该怎么伤心了。
林致远回自己办公室在门口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沈禾的工牌,他拾起来,进了办公室就丢进垃圾桶里。
一下午沈禾一直被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律所大家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她这个人真是可有可无。沈禾这一股气顺不下去,就把自己的辞职报告打好了。快下班的时候,朱晨的小助理孙慧雯小心翼翼的到沈禾这边,吞吞吐吐的开口,“小池,朱主任……”
沈禾抬头看见她那一副怯弱的样子,也发不出火来,在朱晨团队的时候,孙慧雯也算是跟她挺合得来的。沈禾吐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怎么了?”
“沈禾,你千万别对我有什么意见,是朱主任,他刚才打电话说让你把他手里案子的材料跟我做个交接,包括电子版。”孙慧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听不见了。沈禾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轻笑一声,“你别这么小心翼翼的,这件事儿跟你没关系。”说着她用钥匙打开桌子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抱出七八个文件夹,“都在这里了,我会做个交接的清单,你给我签个字。电子版我会发到你邮箱里,你收到了给我回信,我会删除。”
沈禾从进了律所,这还是第一天没有加班,按时就出了律所的大门,等电梯的时候看见林致远穿着大裤衩,脚上穿着塑料拖鞋也在等电梯。要说这林致远也是明远所的一个传奇人物,每天都邋邋遢遢的,完全没有一个律师样子,他也确实不怎么接案子,一年就办办市法律援助中心交办下来的那几起法援案子。还有些找上门的,大家都不愿意接的小案子,赵昱鸣就会硬塞给他,大家都知道,那是让他能吃饱饭。
就是这么一个怎么看怎么像个懒汉的人,竟然占着这寸土寸金地的一间办公室。在明远所里面有个传言,林致远掌握着赵昱鸣的把柄,不然哪个老板眼里能容下这么大颗的沙子,这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林致远个头得有一米八多,又瘦,这么完全不顾形象的倚着墙低头玩手机,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虾米。他抬头看见沈禾眼里闪了一下光,“哎呦,按时下班啊,你看这不是挺好,多出去谈谈恋爱,比在办公室看卷写报告有用,咱这楼里面精英这么多,别浪费了。”
沈禾就是看不上这种骚头骚脑,讲话阴阳怪气的人。她深吸一口气,两手抱在胸前,“如果你觉得我念了这么多书是来这里钓金龟的,那你就要失望了,我就要成为这里的精英。”说完她昂首挺胸的进了电梯。
林致远翘了一下嘴角,无奈的摇头,心中想着又一个心比天高的。沈禾站在马路边上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这会儿,苏曼青的电话就打进来,“怎么回事儿啊,给你发微信这么久也不回,到底行不行?”
沈禾这才看了一眼自己微信的未读消息。
曼青:老娘也郁闷着呢,晚上一起喝酒吧?
沈禾立刻回了一句,“走起!”
本来约好的九点钟,苏曼青快十点才出现,沈禾桌子上已经摆了三个空啤酒瓶了。苏曼青把包往桌上一丢就招呼酒保上了六瓶,“突发事件,被周扒皮抓住加班。怎么喝啤的了,店里不卖红酒了?”
“喝不起了!”
苏曼青笑,“你这架势不对啊,借酒浇愁?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官司不是都赢了嘛,别跟天塌下来似的。”
“哪有那么简单。”沈禾把下午被朱晨从团队赶出去的事情讲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么一闹,谁还会愿意带我。”
苏曼青瞠目,“这也太狠了吧。一份言辞证据,证人不出庭根本没屁用。他也够舍得,不是我恭维你,现在像你这样业务能力强,又不打怵社交,还能干能吃苦的助理可真的不好找了。”
“借题发挥啊。”沈禾的酒量不错,这会儿却有点儿晕了,“能干有什么用,不听话白搭。”
苏曼青算是听出点儿门道来了,“你这是给他得罪了?”
沈禾这一个下午都在想这件事,来来回回不外乎那几件事。
“他曾经暗示我,想跟我那个,被我拒绝了。”沈禾撸起自己的头发,一脸焦躁的神情,“还有一次,因为我没听他的话,擅自向当事人提示了诉讼风险,害他丢了一单标的2000万的生意。”
苏曼青听得目瞪口呆,“一单就2000万,老黄这一年得多少?”
“实收大概三四千万吧。”说完沈禾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你GET到的点好奇怪啊,他对我职场性骚扰,你没听懂吗?”
“还有你给人家客户脑袋开瓢那事儿!”
沈禾敲自己的脑袋,“还把这事儿忘了,不过他一个督导律师拿实习律师的那什么去讨好客户,像话吗?”
“大律师好吃自己的实习律师或者助理豆腐,这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漂亮女人在职场上,谁没遇上点儿性骚扰的事情,你得自己反抗。”苏曼青仰脖子就把瓶子里剩下的干了。
沈禾真是佩服闺蜜这颗大心脏,她沉思了片刻,低低的说,“我下午已经把辞职报告写好了。”
苏曼青愣了一下,轻轻的拍了拍沈禾的脸,“你下午也喝酒了?那是明远律师事务所,你何德何能随随便便的从那样的律所里辞职,就算明远不是业内顶尖,以你的资历,你还能进比明远更好的律所吗?尤其是还是现在这种情况。”苏曼青把酒瓶子重重的砸在桌上,“我让你反抗,没让你辞职,你平时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关键时候你就怂了呢?不行!明天我陪你去找你们执行主任,这事儿是他朱晨理亏,凭什么你辞职。”
沈禾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面,“我不是因为这件事儿辞职,当时跟我们的行政主任吵了两句,我就冲动了。”沈禾抬头抽了抽鼻子,眼圈这就红了,“我爸还在到处吹牛他女儿出息成大律师了……,我就想自己拼一拼,怎么就这么难呢。”
苏曼青比沈禾大三岁,沈禾的名字有些中性,上学的时候教务处阴差阳错的把她安排到了男生宿舍,结果最后只能凑合到研究生的宿舍里,这才跟苏曼青勾搭到一起来。
苏曼青刚工作的时候进的可是一家大企业,实习期还没过,就跟老色狼上司翻脸了,结果实习期满也没签的了合同,反倒是再找工作的时候处处被刁难。折腾了很久,最终找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影视公司做法务。不过这几年这行里面钱热,苏曼青的收入倒是真挺不错的。
沈禾看着苏曼青这状态心中暗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出来混社会真难,“辞职这事儿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现在本来找工作就很难,何况这么好的律所更可惜了。”
两个人轮着吐槽了一阵狗屁上司,这酒劲也有点儿上来了。这时候就听见舞台上隆重推出空灵歌后江苹苹,吹得天花乱坠,结果上来一个红眉毛绿眼睛的小姑娘,沈禾都怀疑她有没有够18岁。
不过隔壁卡座的几个男的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是喊号子又是吹口哨的,还特别豪气的送了两瓶红酒。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三首歌唱完,小姑娘被推着下来感谢客人,就被那五六个男人灌了几杯酒。沈禾有些看不过去了,要起身被苏曼青给摁住了,“别逞强,别忘了你膝盖里金属半月板,小心给自己惹麻烦。”说着拿出手机,“我们报警。”
沈禾看着酒吧经理都在笑着起哄,周围好多人都在看热闹,关键是她跟苏曼青两个人也确实应付不了这么多人的场面。她悻悻的起身,“我去趟洗手间。”只能眼不见为净。
辛萍萍开始还应付了两杯,后来那几个小流氓硬灌她就有些恼了,她强硬的推拒了两次也没什么效果,就跟那人扭打起来,这时候还有人明目张胆的往酒里放了一个小药片。辛萍萍有些害怕了,回头发现酒吧经理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一急直接就把那人手里的酒杯直接打翻了。
这啪的一声响,就好像一个引信,直接点了那几个小痞子的火,其中一个二话没说直接一巴掌就掴在辛萍萍的脸上,把人打趴在地上。
沈禾实在看不得那人再抬起脚踹上去,她上前就推了那男人一把。只是时机掌握的好,硬是给人推到了。这倒好,本来是1VS1的恃强凌弱,瞬间变成了六打三的敌众我寡。苏曼青虽然嘴上利害,但是要算动手绝对是个脆皮英雄,分分钟被秒杀的水平。
酒壮怂人胆,沈禾抓起桌上的一个红酒瓶,啪的就在桌子上敲碎了,她握着酒瓶口对着那群人:“别怂,来啊!”
这气势还真是挺镇场的,两边人都安静了下来。沈禾把辛苹苹拖到身后,死死盯着对面的人。苹苹低头就看见沈禾的两条腿都在打哆嗦,心里不禁翻了一个大白眼儿。眼见着那几个哥们儿缓过神来了,她这次真的一翻白眼儿,一头就栽倒在地上,抽了两下就再也没动。
这下可真把人吓坏了,苏曼青蹲下查看了一眼,火急火燎的喊了一句,“要死人了,你们打死人了,快叫救护车!”唯恐不能把事情说的严重点儿。
那一伙儿小流氓这吓着了,这就打算跑,哪还有这么简单,在门口就被警察给截住了。
沈禾这边还担心着倒在地上的姑娘,就看见她翻身就起来了,那群人一看着了道儿,于是又是一顿骂战,最后在警察叔叔的一声怒斥下,所有人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林致远在一处旧小区居民楼里一直蹲守到十点多,才等到这家人回来,他站起来跟上去,“请问这是曲超的家吗?”
那中年男人看了林致远一眼,“这房子我两年前买了,倒是一个姓曲的卖给我的,说是他爸爸的房子。”
“那您能不能把卖家的联系方式给我。”林致远跟上前,“我找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哪里还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你们的合同呢,买卖合同上一定会有联系方式,不可能没有。”
那中年男人想了想,没让林致远进门,看了他一眼,“你在这儿等一会,我进去给你找。”
林致远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可是他还是想得太好,合同上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他有些恼,“你定合同连一个可以确定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都不留吗,一旦合同出问题你怎么找他。”
那中年人一脸懵的看着他,“你有毛病吧,关你什么事儿啊。”说完夺过合同,嘭得一声就把门甩上了。
林致远有些沮丧,心里就像堵上了一团棉花透不过气来。就在他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派出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禾和苏曼青坐在警察办公桌对面,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我们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出来惹事了。”
“嘶——”警察瞥了她们一眼,“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们以后见义勇为的时候注意方式方法,就两个姑娘就跟一群小流氓叫板?我看你们还不如受害人机灵呢。”
“你这话怎么说的。”沈禾有些不服气,正要申辩。
“是是是,警察同志,您说的特别对。”苏曼青说着就拉着沈禾从办公室出来。
沈禾抬眼就看见林致远风尘仆仆的进了一间办公室,正是辛苹苹呆的那间。
警察看着进来的人,又看了一眼一脸伤的辛苹苹,“不是让你通知你父母吗?”
“我没有父母,我男人来不行吗?”辛苹苹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林致远当头拍了她一巴掌,“好好说话,警察跟前也敢胡说八道。”
辛苹苹蹭的站起来,吓得林致远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敢做不敢当,是谁说会对我负责任,这才多久啊,这就翻脸不想认了!”
林致远一脸无奈的偏头不去看她,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沈禾,她眉头紧蹙,两人目光一触便都躲开。沈禾拉着苏曼青就走了。苏曼青看出来点儿门道,“那人是谁?”
“所里的垃圾人。”沈禾这酒也基本醒了,她回头又瞥了一眼那间办公室,一脸嫌恶,“也不知道跟赵昱鸣什么关系,整天养在所里混吃等死,无所事事。”
“呃,这种人可得离着远点儿,不但好吃懒做还作践未成年少女。”
“怎么远,我的新办公桌就在他办公室门口。”沈禾无奈,“不过我也要辞职了”。
林致远这边跟警察好一番解释,他就是社区给辛苹苹指定的监护人,总算是把人给接了出来。辛苹苹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畏畏缩缩的跟在他身后,走了百十米还是忍不住了,“你这带我到哪里去,你该不会想拐带我吧,小心我报警告你。”
林致远也不理会她的话,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辛苹苹恼了,站在原地吼,“你发什么疯。”
林致远猛地转身冲着她冲过来,“你说我发什么疯!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正经工作?你今年才多大,十七岁啊,十七岁你就开始办假身份证混酒吧,今天要不是那两个女的见义勇为,你现在在哪、跟谁逍遥快活还不一定。”
林致远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皮还是忍不住发麻。
“就那俩?还没我机灵呢,要不是我他俩现在在哪还不一定呢!”
辛苹苹不是不后怕,可是跟林致远对着干了这么多年了,又怎么能轻易认输,她白了他一眼,“再说,跟你有关系吗,你是我什么人,管得着我吗?”
“刚才怎么不跟警察这么说!别跟我出来,在里面等着你爸妈接你啊!”
“如果不是你,我会没爸没妈!”辛苹苹说着就红了眼,再没管林致远,自己撒腿就跑。
这下子换成林致远懊恼,这不是给自己刨坑吗,怎么就踩了这个祖宗的雷呢。他长叹一口气,脚下快步的就追了上去。尽管辛苹苹不情愿,可还是被逼着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顺便拿了点儿药。急诊医生看诊的时候,他可是吹毛求疵,连看诊的时间都考据的一分不差,惹得辛苹苹连连翻白眼。
“你到现在都不回去,不怕姥姥担心?”
说到这里,辛苹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姥姥住院了,上班之前我去看过她。”
林致远愣了一下,辛苹苹姥姥的情况他了解,冠心病、肾病都挺严重的了,一年总是得住那么几次院,他低头略微一沉思,想来辛苹苹去酒吧应该也是缺钱了。他压低声音问,“钱不够了是不是?”
“说得好像你能给我似的,先自己吃饱饭再说吧。”说完又冲着林致远翻了个大白眼儿。
因为时间太晚了,这个地方离辛苹苹住处和林致远的住处都不近,而且也不顺路,考虑到刚才看病也花了不少钱,林致远没舍得打两辆车,辛苹苹今晚就先在林致远那里对付一宿。
林致远租的房子是一个很旧的小区,大概都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房子,很是破旧。上楼的时候林致远一副很猥琐的样子,嘱咐辛苹苹千万别发出声音,“这都几点了,注意社会公德。”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有公德的人。”辛苹苹的反讽很及时,惹了林致远一个极其紧张的白眼儿,“嘘!”
辛苹苹跟着林致远蹑手蹑脚的上楼去,看见他租的房门上贴满了催缴房租水电的单子,还有限期搬走的通知,落款的日期还都挺新鲜的。辛苹苹哼了一声,听着林致远关了房门就放开声,“什么社会公德,你是怕惊动了房东来跟你收租吧。”
见林致远没反驳,辛苹苹就拉出一副小太妹的架势,“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看来以前你还真是全靠你妈罩着,你妈死了你就直接完蛋。”辛苹苹抬头就看见林致远瞪着他,眼睛里绝对是凶光,脸也黑得不想样子。辛苹苹噤声,心里真的有些害怕了。
辛苹苹跟林致远这般对着干已经折腾了五年了,她是有恃无恐,但是骨子里她还是怕林致远的,还记得林致远刚拿到辛苹苹监护权的时候,她从林致远钱包里偷钱,被那个男人怒火吓到住院。
林致远的凶也就只是眼神和表情,还是让辛苹苹睡了床,自己在外间的小沙发上委屈了一宿。其实这一夜他也并没有睡什么觉,一些血淋淋画面不停的在他脑子里闪过,他又翻出自己最重要的文件夹,文件袋,里面有母亲案件的全案光盘、有他和母亲为数不多的合影,有一本剪报册,还有他正式执业时候母亲送他的一对定制的袖扣。这对袖扣他还从来没有戴过,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手上物件都是奢侈品大牌,出事之后他就一直这副颓废的样子,再也没用上这么正式的配饰。今天他去了监狱,当年的肇事司机曲超已经出狱了,他的失去联络对林致远而言是又苦恼又释然的事情。当年母亲死亡的真相就像是一条蛇一样盘踞在他的心底,林致远想了解,可是又不敢去惊动它,生怕它太过凶猛和狰狞。
苏曼青也没有回家,直接跟着去了沈禾的房子。每每看着这个180多平米的大豪宅,她都要重复感叹一下沈爸爸的英明神武,在沈禾离开国家队回去上高中时瞄上济仁大学法学院的时候,沈大山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在这里买了这套房子。十年,这里的房价翻了将近十倍,前两年一所本地很有名的学校还搬到了这附近。
“你爸当时怎么就想着给你买这么一套大房子了呢?真是眼光毒辣啊,十年前这里周围还都荒着呢。”
“他可真不是什么眼光毒辣,跟着看房团过来的,售楼小姑娘人美嘴甜,一下午就给忽悠傻了,交了钱回去要死要活的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被骗了。谁想到这十年,这里的发展像是飞起来一样。”沈禾给苏曼青倒了一杯水,“你晚上不回去,不用跟马志伟报备一下吗?”
“他出差去河北了。”苏曼青好像想起什么,转身看着沈禾,“对了,你可以让马志伟带着你啊,他也符合指导律师的资格,虽然没有什么大案子办,凑十个案子总没问题。”
沈禾不是没想过,只是觉得她这是开罪了所里大红的高级合伙人,并且明面上又有一个丢证据的过失,怕是谁都不爱接,何况她还放狠话要辞职。沈禾挠了挠头,心里有些烦躁。
苏曼青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等志伟回来我就跟他说这件事,现在睡觉。”
沈禾有些睡不着,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架上的奖杯发呆,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左腿膝盖。昏黄的落地台灯,映着她眼中光,充满了不甘和怅惘。沈禾的词典里从小就没有认输这两个人,这一次不行那就是要冲击下一次,可是此刻她有些沮丧,迷惘中还有些忐忑。
苏曼青的公司比较远,沈禾跟着苏曼青的节奏,第二天早上很早就到了律所,大家还都没来。沈禾去倒了一杯咖啡,出来就碰上灰头土脸的林致远,他头发一团蓬乱,看见沈禾也吃了一惊。
“这么早?”林致远看了一眼办公区墙上的钟,“这是什么套路,改早上加班了?”
沈禾翻了个白眼儿,“你这吃白饭的都能来这么早,我怎么不能。”说完她瞟了一眼林致远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小言情。沈禾对林致远的鄙视更加重了一些。
对于沈禾而言,暴击并没有结束,下午的时候秘书过来通知说今年的送法下乡活动,要求所里派两个人到下面的村镇去巡回送法。
“多长时间?”沈禾觉得听错了。
秘书伸出一个手指,“一个周!下个月1号出发。”
“为什么是我?”
秘书有些不耐烦,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你自己看看,这里还有哪个人能腾出时间来,大家都忙得不像样子,你又没什么事情做。”说完拔腿就走了。
沈禾真是气不过,刚想说她要辞职,可是话到嘴边硬是给咽下去了。她环视整个办公室,大家都埋头工作,而自己的案头却空空的。她觉得自己必须马上找到一个督导律师,这么下去,她这辈子都成不了执业律师,只能是个律所打杂的,早晚自己不走也要被辞退。
沈禾翻开律所的通讯录,在里面勾了几个自己觉得还比较不错的合伙人,人品好,业务专精,更重要的是自己想从事的领域。沈禾研究生读的就是民商法,尤其对商法感兴趣。沈禾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利性格,这一上午就找了四五个合伙人律师谈这件事,可是都碰了一鼻子灰。有委婉的,说自己的团队已经很满了,没办法再带实习生,有不客气的,直接说实在接受不了连证据都保管不好的实习律师。
没人要不是最让她恼火的,而是她没人要的事情一个上午就全所都知道了。所里这几位大神足以影响全所,沈禾觉得自己又弄巧成拙了。她端着咖啡杯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正在议论自己。
“老朱对她真是没的说,她就是太膨胀了,听说她整黄了一个2000万的案子。”
“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这不是白睡了吗?”
“确定?”
“你觉得老朱能给一个实习律师多少钱,你看看她浑身上下穿得,全是大牌。”
“她的每个包都不低于五位数。”
“还记得上次两个人在办公室吵起来了,说的那个话……”
……
沈禾气得牙都打颤,拳头攥得紧紧的,刚要冲进去撕烂这些小贱人的嘴,就被人抢先一步挡在了前面。
“我要是你,我就转头走,何必进去自取其辱。”林致远笑,看着沈禾愤怒的眼神,依旧不紧不慢的开口,“怎么,还不服气啊,你现在进去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沈禾思量了一下,答案是不能。
“那我就由着他们这么说?”沈禾一脸猪肝色,样子气到不行。林致远看着她的这幅样子突然就笑起来了,这下子沈禾真的恼了,一把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开,冲进茶水间,“别整天有事没事儿就会在背后说人是非,老娘身上的行头确实贵,但是我花的都是干净钱。”说完她倒了一杯白水转身就走,那气势把那几个嚼舌根的都镇住了,一时间竟然没人接话。林致远冷眼旁观,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心想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吃亏的事情还没完呢。
果然她这才刚离开,里面又议论开了。
“一看就是做贼心虚,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哪来这么多钱。”
“本来我还半信半疑,你看她的那副倨傲的样子,哪有一点儿刚毕业学生的样子。”
……
林致远这边刚被狗咬吕洞宾,那边赵昱鸣的助理就找了过来。林致远知道没什么好事,但是老板召见也得乖乖的。赵昱鸣见林致远这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就忍不住皱眉头,看见他要到沙发上坐下,忙开口,“别,你过来坐椅子,别给我把沙发坐脏了。”
林致远哪管那一套,不让坐就偏坐,登时就瘫在那个大沙发上了。
“有求于我还这么不客气,好好说话!”林致远倒是还拿起了腔调。
赵昱鸣真是打死他的心都有,可是也得忍者,“你能不能正经点儿,整天这么瞎胡混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
“有什么意思?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意思?你妈供你念了那么多书,你这是打算烂在你的狗肚子里吗?我跟着你妈干那会儿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混蛋玩意儿呢?”赵昱鸣见林致远收敛了神色,便不敢再多言,毕竟这是林致远的雷区,容易发生大爆炸。他缓了一口气,“你看,今年这个法律下乡的活动还是非常有意义的,你作为咱们所法援部的主任,你带队吧,去给农民兄弟送去法律温度。”
“凭什么是我?我不去!”
赵昱鸣眉头一蹙,“你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比你更清闲。你整天无所事事,让你去普个法怎么了?再说,这不是法援部的工作?”
“你认为这个是法援部工作的依据是什么?”林致远瞠目,两眼炯炯有神,“我是做法律援助的,这个送法下乡活动分明是法律宣传,是普法活动,跟我法律援助有什么关系?咱们律所的章程里面有写法援部需要做普法宣传的事情吗?”
赵昱鸣恨恨的点了点头,“你行,我说不过你,你一身的本事都用来跟我较劲了。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林致远起身,伸了个懒腰,“最后回答你一遍,不去!”说完就要走。赵昱鸣一挑眉又把人叫住了,“我还要跟你说个事情,我们打的赌,你可能要输了。”
林致远回头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打赌?”
“你忘记了?”赵昱鸣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那个沈禾,你坚持要招进来,说她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律师,可是她现在很可能在实习期就要受个处分。”
“就为了证据那事儿?”林致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实丢失的只是一份言辞证据,证人同意出庭作证的情况下,那份证言无足轻重,并且案子已经胜诉了,委托人实在没有咬着不放的理由,“老朱就是不肯放过人家?”
“怎么,你想给她说情?好啊,你去普法,我就去跟律协那边解释解释,去做做当事人的工作。毕竟是你看上的人,我怎么着也会拉一把。”
林致远白了他一眼,“关我屁事,不去!”说完就要走。
“你回来!”赵昱鸣叫住他,“你昨天是不是又去监狱见曲超了?”
林致远听到这话,收敛了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一脸严肃,他回头看着赵昱鸣,“这不关你的事情,我没去。”
“昨天你大晴天的湿哒哒的回来是怎么回事,就那边强对流天气,你糊弄谁。”赵昱鸣的眉头也紧蹙起来,“致远,你放过自己吧,你这样你母亲也不会安息的。”
林致远沉默不语,就在赵昱鸣又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转身笑起来,拍了拍赵昱鸣的肩膀,“老刑辩了,还是宝刀不老,观察力不错啊。这么大律所的事儿不够你管吗,狗拿耗子。”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赵昱鸣一时间不知所措,真的是好气啊,可是又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把笔摔了泄愤。
辛苹苹的作息时间是晚睡晚起,睁开眼睛就已经快十一点了,她下床溜了一圈,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林致远就在桌上给她留了个字条:马上把酒吧工作辞了,准备考学。
辛苹苹嗤的冷笑了一声。上学这件事离她已经好远了,她本来基础很好,脑子聪明上学也早,可是一朝变故,什么都没了。成绩下滑、沮丧、消沉,同学们的议论,这让她慢慢的开始厌恶学校。靠着吃老本考了个最差的高中,就这样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逃课,高二会考结束她就没再去上学了,本来这是要被开除的,但是不知道林致远用了什么法子,她的学籍还一直挂在那里,算起来今年她也算是读高五了。
辛苹苹把字条团成一团直接丢到了垃圾箱里。打开手机就在家里又蹦又跳的,没几分钟楼下房东大妈就上来了,敲门看见这么个因为没卸妆,眼圈都是黑的的妖女,登时就不好了。对着辛苹苹骂了两句,辛苹苹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两个人就这么吵吵起来了。房东大妈气得喘不上气,指着辛苹苹,“你这个小妖女,反了,马上给我滚!”
“我住我男人的房子,你凭什么赶我走,有本事你把他赶走。”
“你以为我不敢?”
“那你赶紧的,他可是大律师,明远律师事务所,观澜大厦16楼,快去快回,我在家里等着。”
房东大妈一跺脚就急匆匆的往楼下走,边走边自言自语,“太不像话了,赶走,坚决赶走。”
辛苹苹在林致远这里洗了个澡,这才收拾收拾离开,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想起来给林致远打电话,告诉他房东奶奶发飙的事情,说不准这会儿该到律所了。林致远一听,心中暗叫不好,房东大妈早就要来他单位找领导了,这下辛苹苹给他全都暴露了。林致远放下电话这就打算溜号,可是刚到电梯间,还没转弯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请问明远律师事务所怎么走?”
林致远狼狈的掉头就跑了回来,他这一路风风火火的,惹得整个大办公室都在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约摸也就是五分钟的光景,一个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大办公室响了起来,“林致远,出来!你听见没有?”
林致远是猫着腰从沈禾的办公桌下面溜过去,还给了她一个威胁的眼神,用口型说了一句,“帮我掩护一下!”说完就溜进办公室反锁了办公室的门,把窗帘也拉上了。
房东大妈在律所门口就给人拦了下来,前台小仙女走到这边来敲了敲林致远办公室的门,见没人应就问了旁边的沈禾。沈禾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样子。前台小仙女翻了个白眼儿,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这律所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说完踩着高跟鞋,聘聘婷婷的就走了。显然房东大妈并没有那么好打发,没一会儿工夫竟然自己就闯了进来,拍着林致远办公室的门砰砰作响,“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一个大男人,你有钱嫖小姐,没钱交房租。我告诉你,那个红眉毛,绿眼睛的妖女,已经被我赶出去。”
房东大妈在外面兀自骂了一阵子,见里面没什么反应,回头看着正坐着有些无所事事的沈禾,“你们领导是哪间办公室?”
大凡有点儿职场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就该装作不知道,沈禾也不傻,往赵昱鸣办公室方向望了一眼,说了一句,“不清楚!”
老太太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直奔着赵昱鸣办公室的方向就去了。
赵昱鸣开始也被这老太太给吓了一跳,可没过一会人就把人哄的开开心心的就走了,临了老太太好一个劲儿的夸赵昱鸣是个明事理的大好人。陪着笑脸把老太太送走,赵主任这脸就跟翻书似的,立刻阴沉下来,他大步到了林致远办公室门口,敲了几下门,里面也没应。
“我知道你在里面,少跟我装,限你十分钟到我办公室,否则后果自负。”说完他就走了,看样子真是生了大气。大办公室又开始骚动,都在谈论两件事。一是林致远嫖娼的事情,大概两种观点,这么穷竟然还有钱嫖娼,这么穷了,不嫖娼还指望有女人喜欢吗?另外一件事就是,这次赵主任会不会把林致远给赶出去。这次大家的答案倒是出奇的一致,不会!
林致远不是一个不会看眼色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他心里门儿清。没两分钟他就从里面出来,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了看,冲着沈禾问了一句,“走了?”
沈禾没搭理他,本来印象就差,昨天又目睹了他竟然搞未成年少女,沈禾觉得坐在这个离他办公室近的地方都觉得恶心。林致远倒是也没在意沈禾的态度,确认环境安全,就大摇大摆的去找赵昱鸣了。
赵昱鸣端着杯子猛喝水,看见林致远把杯子重重的砸在桌上,“你还真是能惹事儿啊,拖欠房租,把小姐叫到家里。你还真是能给人意外,我真不知道你还有这毛病。”
林致远大剌剌的坐在沙发上,“穷困潦倒、好吃懒做、猥琐好色的林致远,了解一下!”
“你给我正经点儿,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对得起……”赵昱鸣的话说了一半,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他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你欠的六千块房租,我已经给你付了,如果你自己付不出接下来一个季度的房租,就赶紧从人家老太太家搬出来。还有……”赵昱鸣颇为无奈,“咱真的至于去招嫖吗,活得认真点儿不行吗?你洗洗头,刮刮胡子,找个正经的女朋友很难吗?”
林致远显然不爱听了,他站起身来,“你就比我大了那么一点儿,你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啰嗦!”说完就走了。
林致远有自己的打算,欠的房租还了,总是还能跟老太太周旋些日子,眼见着快到发工资的日子了,总是可以先给她些。可是他显然打错了算盘。晚上他回去,就看见自己的行李箱已经被放在了门外,他拿出钥匙,发现锁也已经换了,门上贴着一个解除租赁合同的通知。林致远有些恼,赶紧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发现那个文件包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这还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林致远到楼下敲老太太的门,为了躲老太太收房租,他这一阵子都是早出晚归,绕着走。老太太也有气,“真是稀客啊,钥匙不用还给我了,门锁我已经找师傅换过了。”
林致远就是急火攻心,这会儿也得把姿态摆得低一些,他陪着笑脸,“大姐……”
“叫谁大姐呢?”老太太甩个白眼儿。
“大妈,您看哈,这房租我也已经给您了,您这么给我撵出去会不会不合适。再说咱们的租赁合同还没到期呢,您这可是违约。”
“你少来,你们领导都给我说了,你这家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根本就没钱按时付房租。你也少拿违约吓唬我,你之前欠我两个个月的房租,你先违约的,所以我完全可以解除合同。”
“你听谁说的,违约可不是……”林致远还想忽悠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呢,老太太就插着腰冲着他咆哮,“你别想再忽悠我,你们领导跟我说的,人家可是大律师。要不然你就马上付这一年剩下的房租,我怀疑你根本没有能力租我这里的房子,我这叫行使不安抗辩权。”说完砰就关上了门。
“不安抗辩权不是这么用的……”
林致远吃了闭门羹,也只能无奈的摇头,“租个房子还这么长知识,这得给我交点儿学费啊。”他自言自语。他起身也只能无奈的拖着自己那个旧行李箱出了这栋老楼。
晚上九点,正是这个城市华灯璀璨的时候,林致远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或者说他不知道现在想去哪里,在公交车站看着车来车往,马上就到末班的时间了,才打起精神回了律所。
明远律所的律师人均收费是一百四十万,当然这里面有朱晨这种一两千万的,也有林致远这种十万八万的,但是想赚的多就得多付出劳动,所以十点多的时候,律所还有人在加班,只是大家都低头忙自己的,没人关心谁来谁走。林致远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考察了一下自己工作单位的环境,发现可能也就杂物间那个淘汰下来的三人沙发还勉强能躺个人,再加上外面有乱七八糟的废材料堆着,倒是还挺隐蔽。
九月天对于这个城市算是不冷不热,林致远盖两张报纸勉强也能睡得不错,这么蹭了两宿,林致远觉得只要买床被子,根本就没有必要租房子,他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傻,白白花了房租,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写字楼里呢,连通勤费都省了。林致远白天又在看霸道总裁小说时不时的还笑得跟个智障儿童似的。林致远开门冲着门口的沈禾喊了一句,“给我倒杯水?”眼还盯着手里的小说,都没抬头看她一眼。沈禾倒是瞟了林致远一眼,但是跟没听见一样,挂上耳机,开始看法学杂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致远看完手里的这本,才想起来自己的水好像还没送进来。他又开门探出头去,“哎,让你给我倒杯水。”
沈禾继续假装听不见。林致远砸吧了一下嘴,用比刚才低的分贝说了一句,“耳不聪、目不明,难怪丢证据。”
沈禾一听就恼了,一把揪下耳机,“你有完没完了?你有什么资格……”
沈禾话没说完就发现着了林致远的道儿了。林致远倚着门,两手抱在胸前自顾自的笑,“就这点儿心眼儿,还跟朱晨玩仙人跳呢?”说完他转身回到办公室,可是沈禾没放过他,也跟了进去,“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玩仙人跳了?”
“自己想不明白?”林致远身高腿长,靠坐在办公桌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气得跟个河豚似的人儿,他压低声音,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朱晨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但是你却放长线钓大鱼,若即若离的吊着他,只可惜没有把握好度啊。”说这话的时候,他摆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更是让沈禾气到不行。
“放屁!”沈禾撂下这两个字,气冲冲的就出去了。刚坐下来,秘书又过来,给了她一张A4纸,上面是这次下乡普法宣传的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项。
“你这次走运了,跟你一起去下乡的是周腾律师。”周腾是律所的明日之星,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圈子里崭露头角,是所里年轻律师羡慕的对象,关键是人还长得不错,更是小姑娘们花痴的对象。秘书走的时候,狠狠的剜了沈禾一眼,好像她抢了自己什么东西似的。沈禾倒是挺开心的,就盘算着要好好的利用这次下乡的机会,怎么着也得把这个师父给拜下来。
沈禾打印材料的时候发现自己工牌不见了,打印室的门没有面部识别,她还进不去。她找了大楼保洁,可是都是昨天的事情了,谁还记得看没看到一个工牌。
沈禾去行政部补工牌,又被刘丽敏用辞职给怼了一顿,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律所也给自己派了工作,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是好像她想的简单了。
晚上苏曼青带着一块大烧肉就上门来了。
沈禾举着看了好一阵,“这就是你问我家里有没有黄瓜的缘由?你还真是抠啊,就不能一起带两根黄瓜来。”
“我不能辜负了你给我的铁公鸡的名号。喝酒哪能没有点儿酒肴啊。”苏曼青朝沈禾挤了挤眼睛,“把你的好酒开一瓶。”
没一会儿沈禾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最后一瓶了,喝完就没了。”
“白富美又开始在无产阶级姐妹面前哭穷,我又没想跟你借钱,别说这么惨。”
“我这个月的工资一共八千六,一毛钱奖金都没有,更别提老板的红包了,光是我这套房子和地下车位的物业、水电和管理费就差不要小四千块。每天坐地铁上下班,一个月就得六百交通费,每个月吃喝就剩下四千块了,公司楼下的盒饭98块钱一盒,你说惨不惨。”
“谁让你这是豪宅呢,还是学区里的豪宅。”苏曼青就是看不上沈禾这种炫富的方式,能在这个地界住上两百平米学区房的人,四千块那都看不到眼里去,“向你老爸求救就是了。”
沈禾狠狠的剜了那人一眼,“啃老这么多年,还啃了这么一套大房子,都工作了怎么还好意思跟老爸要钱。”其实沈禾连这次出事都没有跟沈大山说,一是怕让他失望,也怕自己没兜住把朱晨的恶行给说了,老爹会拿着三十米大刀五秒到达战场。还有让一直都在外面吹牛自己姐姐多厉害的弟弟怎么办。想到这里,沈禾烦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怎么办啊,愁人!”
苏曼青看不惯她这般哭穷,坐到她身边,“你积蓄总有点儿吧,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把工作的事情搞定,你们明远所随便一个差不多的律师,指头缝露几个点给你,都吃喝不愁了。”
沈禾咬着嘴唇,翻着自己手机银行的账单,账户里还有不到两万块钱,似乎也能挨一阵,只是自己这买车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苏曼青觉得沈禾这步子实在迈的有些太大,这刚毕业,大部分的毕业生还都在想着怎么样能每顿都吃上一份加了火腿肠的方便面,她就开始想着买车了。沈禾不以为然,“这人要是能成功,在起步的时候就应该有些迹象了。”
“这都是谁给你的鸡汤下了毒啊?”苏曼青翻白眼儿,“以这个行业的基本规律,普通资质怎么也得五年才能熬出头,就算你天赋异禀,我也没见着实习期就上天的。”
沈禾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气可从来没掉下来。吃完饭,苏曼青也没回去,马志伟出差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俩人正看电视呢,沈禾就接到了电话,是奢侈品店柜姐的。
“沈小姐,您定做的羊绒大衣已经到店了,您明天过来试穿一下吧。”
这要是一个月前,沈禾肯定一蹦三尺高,可是现在她拿了这件大衣就彻底是一个负资产的人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的问了一句,“可以退吗,我突然不太喜欢这个颜色了,今年又有了的流行色。”
“沈小姐,您的这件是定制,不能退货的,不然您交的百分之五十的定金就白交了,另外您定的这个颜色可是经典的卡其色,永远都不会过时,您确定不来取走吗?”
沈禾就知道自己这是自取其辱,她咬了咬牙,“我明天中午过去。”
苏曼青一脸肃穆的看着沈禾,“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是多少钱,我给你吧,我还借着你的钱呢。”
“沈禾伸出四个手指头。”
“四千?”
沈禾抓住苏曼青的胳膊,轻轻的摇了摇头,“是四万!”
这下子轮到苏曼青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沈小姐,你真的是作死啊,您花了八万块钱买了一件大衣?”
“眼见这不是就换季了嘛,那我整天见的客户都是大人物,我总不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行头吧,老朱又会说我出去丢他的脸。”沈禾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定的时候也没想到那个王八蛋竟然这么卑鄙无耻。”沈禾说到这个的时候,突然想起白天林致远跟她说的仙人跳的事情。她转头认真的看着苏曼青,“你说我利用老朱对我的好感,从他那里弄点儿资源,这有错吗?”
苏曼青蹙眉看着她,“你这个……婊气就有点儿重了。”她微微一沉思,“不过姓朱的也不是什么有道德的主儿,你这算是以恶制恶,也没什么大毛病。”
沈禾只是翻了个白眼儿,没有再说这茬儿,可是在她心里这还是留了个印儿,让她有些膈应的慌,她根本没想跟朱晨玩儿什么仙人跳,也从来没有想过走一些旁门左道来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沈禾对自己的优秀是很自信的,她觉得凭她的聪明才智和非一般的意志力就一定能获得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林致远觉得这就是沈禾最愚蠢的地方,没有自知之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林致远熬夜看了几天小说总算是把霸道总裁再爱我一次的戏码看完了,这天睡得比较早,这一觉醒过来有些内急,去洗手间的时候在电梯间瞟了一眼,看到孙慧文正在等电梯,他看了一眼表,快十二点了。回来的时候,见律所办公区几乎全暗了,也没怎么注意自己的形象,就这么提着裤子就回了杂物间,却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刺得他耳膜都生疼的。
“臭流氓!臭流氓!来人啊,救命啊!”
林致远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你,你怎么还没走?”
姑娘哪还顾得上跟他解释,捂着脸就跑了。林致远被吓的也不轻,路过废纸回收筐的时候,发现里面躺着一份撕了好几瓣红头文件,他捡起来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嗤笑。他把那几张纸片拾起来,顺手就带回办公室去了。他回去愣是老半天都没睡着,直到天都蒙蒙亮了才又睡了一会儿。早上,大家陆陆续续的来上班了,沈禾的屁股在椅子上还没坐热乎,周腾就过来给了她一张纸,“这是下周一我们去下乡的行程。”
“我们一起走吗?”沈禾有些兴奋,这是个拜师学艺的好机会,她一定要抓住,“有没有什么材料需要我带的,交给我就行。”
“材料秘书会给你,你到司法局门口等着坐大巴,我一个人开车过去。”冷冰冰的说完这些,周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沈禾还想再客套点儿什么,可是家人干脆不理她。
林致远站在办公室门口大清早的就看了一场热脸贴冷屁股的戏码,忍不住笑出声来,“啧啧,我看着都心疼了。”
“不用你管!”沈禾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喧闹的声音,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来,“就是他,昨天夜里对我耍流氓!”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林致远。那女孩身边站着两个胳膊上纹着夸张纹身的小哥。几乎只有一秒钟,林致远闪身就回了办公室,并且把门反锁了。那速度,像闪电一样。沈禾在旁边看热闹的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没影了。
那两个小年轻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过来又是踢又是踹的,弄得动静震天响,赵昱鸣出来也没能镇得住这大场面,还是大厦保安上来才把这两个人给弄走,其中一个染了黄毛的小伙临了还吼了一句,“姓林的,有本事你别出这栋楼,见一次我揍你一次,打断你的三条腿,你等着!”
这下连赵昱鸣都被吓坏了,见人走了,咬牙切齿的上去踢了林致远办公室门两脚,“出来,你长本事了,我给你五分钟!”
林致远也吓的腿都哆嗦了,那小子说的对,他总不能不出这个大厦了吧,这事儿还是得赵昱鸣出面摆平,他麻溜的开门就去了赵昱鸣的办公室。
律所里又炸开了锅,主要研究两个问题,一是林致远到底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二是林致远这次还能不能留在所里了。第一个问题答案五花八门,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分两派,在明远资历浅的人都觉得肯定得卷铺盖卷走人,明远的老人儿摇头,赵昱鸣肯定给他摆平。
沈禾茶水间里听了好一阵八卦,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问了一句,“赵主任为什么这么帮着林致远?”
虽然平时大家对沈禾没什么好印象,可是八卦的时候,大家都能够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一个在律所呆了四五年的男同事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小声的开口,“听说林致远刚来的时候,咱们苏主任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看着。你也看见了,咱们老大这都四十了吧,单身一个人……”
“他不是离过一次婚吗?”
“他离婚的时候净身出户的,当时就有人听他前妻说他不是个男人。”
“老板有女朋友的啊。”
“你见过老板跟女朋友约会吗,见过女朋友来找她吗,你看他有结婚的打算吗?”男同事皱眉,啧啧了两声,“像他们这种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也得有个幌子吧,难不成还能宣布出柜?”
“你说这林致远,都分手了,还借着老板对他的爱,这么好吃懒做的坐享其成。”
沈禾对林致远又有了一个新的标签,她喝了一大口被子里的水,“真是个渣男!”
林致远进了赵昱鸣的办公室,刚坐下。赵昱鸣把一本案例选编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林致远吓的打了个颤。
“你还有脸坐,你给我站着!”
“你以为你是小学班主任吗,还罚站,你这很容易被家长投诉的。”
赵昱鸣直接把那个大厚本的书砸向沙发上的人,“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人家要砸断你的三条腿,你还能笑得出来。你说,你把人家姑娘怎么了,你不是出去找小姐了吗?”看见林致远射向他的惊诧眼光,赵昱鸣又补了一句,“你房东大妈说的。”
林致远有些无奈,“昨晚都十二点了,我去上了个厕所,以为所里没人了,就衣衫略微不整的出来了,我没招她,我们俩距离最近的时候,也隔着超过五米的距离,我能怎么着她啊。”
听他这么一说,赵昱鸣有些难以置信,“你十二点多还在所里加班?”他转头一想不对,就林致远那点儿案子哪里需要加班,“你不会被房东老太太赶出来就一直住在所里吧?”
“不行吗?”林致远摊手,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我还打算常住呢。”
赵昱鸣再次抄起手边最厚的一本书,朝着他砸过来,“我打死你这个无赖,你作死啊。”他真是气到说不出话来,“我,我我,我真没看出来,你是癞皮狗转世的吧,我服了你了。你信不信我让你马上滚蛋?”
“那你信不信我马上让你出去找房子。”林致远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可一点儿都没生气。可是赵昱鸣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你看,我就说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先声夺人,然后又偃旗息鼓,这可绝对不是谈判的好节奏,你得稳着点儿。”
赵昱鸣真是无奈啊,“我们可是签了永久合同的。”
“有吗?我怎么记得我跟你签的是不定期合同呢,可以随时解除。老赵,你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时候,周腾拿着报销单就进了赵昱鸣的办公室,一边给他签字,一边抱怨,“赵主任,你真是能给我派好活儿,这几天出去给我耽误很多事儿。”
林致远的眼睛里立刻闪了光,他腾的站起来凑近两个人,“周律师既然这么多事情,不如我去吧。”说完就把报销单接过来,“周律师还是应该留在这里给律所创收啊。”林致远觉得这个时候,他还是离开这栋大厦比较安全,再说下乡条件再艰苦起码会提供一个安全的住宿。这买卖这么一算,划算!
周末的时候,沈禾一直在家里做计划,一个攻略周腾的计划,苏曼青就在一边看小说,沈禾瞅了一眼,《一世风流小侯爷》,“你最近怎么品味变了?”,苏曼青蹙起眉头,“你以为我想看吗?这几天我看这种东西都快看吐了,二十多个作者联名告这个文章的作者抄袭,在网上都快爆炸了,天天钉在热搜尾巴上。”
“关你什么事儿,管得挺宽啊。”
“我们公司签的!”苏曼青狠狠的咬着牙根儿,“签是策划部要签的,我就出一合同,出事儿成我的锅了。”苏曼青越说越气不忿,她把书丢在一边,“搞合同法我在行,著作权?我真是呵呵了,这两天我脑子都快炸开了,你能想象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要看二十七本不同年代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或者再爱我一次是什么感觉吗?”
沈禾一听,赶紧把那本小说丢得远远的,“那你听听我的计划,我觉得我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在普法宣传的多多承担任务,让他先看到我的业务能力,还有我的机灵,给他留下好的印象,等回来之后再找个时机加入他的团队。”沈禾一脸向往,双手握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苏曼青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有自信是好事儿,我祝你成功。”
“你就没什么要嘱咐我的?”
苏曼青真是不想打击这个没怎么受过打击的天真姑娘,她无奈的点了点头,“除了祝福,没什么嘱咐了。”祝福你到时候别太难过。当然这句话苏曼青没说出来,她觉得沈禾也是时候锻炼一下了,不然还以为自己是金字塔尖儿上那一拨优秀到不行了的人呢。
周五上班的时候,沈禾到楼下留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果然大厦底下站着三个纹身的小哥,大概是律所给大厦保安打了招呼,几个人就在楼底下守株待兔。沈禾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上楼就去敲了敲林致远的门,没人应,心想这真是被吓破胆子了。
林致远这会儿正在法庭被上诉人委托代理人的位置上坐着,穿着一件短袖体恤衫,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的靠背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旁边坐着一位干瘦而憔悴的老人,她的头发灰白,嘴唇泛着紫,看着就是身体很弱的样子。而对面的上诉人席上坐着两男一女是老太太的儿女,另外还有一位戴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是三位的委托诉讼代理人。跟他比起来,林致远今天的这套行头,更像是村委会的人民调解员,对于这样的一个土鳖律师,三个子女的脸上也颇有些不屑的神情。
这是林致远今年接的第三起索要赡养费的案件,身边这位老太太叫魏英,看着岁数挺大,其实还不满七十岁。魏英的丈夫是工伤去世的,按照法律规定,补了十几万块钱,为了三个孩子,老太太不到四十岁就一直一个人,总算把两个人儿子一个女儿都抚养成人了,看着孩子们都结婚了,一直孤单的老太太有了找个伴儿的想法,就和这些年一直默默帮助者魏英的杨家明黄昏恋了一把,为这事儿几个孩子跟老太太闹得不可开交,就是为了当年魏英丈夫的那十几万块钱,老太太一气之下说了不用他们养老的话。结果杨家明和魏英刚领证没几年,杨家明就出了交通事故,把头撞坏了,花了好几十万,最后人也没留住。为了给老伴儿治病,魏英把家里的老房子都给卖了,这事儿更是惹火了三个子女,之后连回家看看都不回去了。
法官敲了法槌,“现在开庭。”
林致远抬起眼皮,微微正了正身子,翘着的二郎腿抖了抖,开始一首撑着头,支在桌子上。
“被上诉人魏英的代理人,请你尊重一下法庭礼仪。”法官训斥了一句,林致远这才坐正了身子,但脸上还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案子事实简单明了,法庭调查很快就结束了,林致远加起来说了不足十句话,连审判长都不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魏英的几个子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女儿转头跟其中一个儿子说了一句,“这没花钱的就是不行,根本就不给使劲儿啊。”
林致远轻轻的抬了一下眼皮儿,就听见审判长的指引,“被上诉人魏英发表辩论意见。”
林致远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审判长,审判员,今天对方的主要上诉意见有二,第一魏英女士在与杨家明结婚的时候,为了破除你们的阻力而说了一句气话,“我们不用你们养”,请合议庭注意被上诉人说这句话的背景,她的儿女不允许她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允许她和李家明结婚,这本身就是违法的。被上诉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被迫做出了不真实的意思表示,这本身就是无效的。更重要的是父母子女之间的抚养和扶养关系是基于直系血亲关系,我当事人含辛茹苦抚养对面的三位长大,操持他们成家立业,根据法律权利义务对等的基本原则,即使我当事人当时发自内心的表示不需要他们赡养,但是现在她没有办法养活自己,需要儿女赡养,作为被我当事人养大的儿女赡养母亲是法定的义务。”林致远看着对面的人,那女儿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律师。林致远扯着嘴角讪笑了一声,“对方的第二个观点,我当事人把钱都给杨家明看病了,完全不顾及他们,还花光了本应该有他们份额的父亲的工亡赔偿金。杨家明与被上诉人之间是夫妻关系,夫妻之间有相互扶持的义务,杨家明车祸住院,我当事人拿出全部家财医治自己的丈夫,这合情、合理、合法。到底是哪一部法律规定,父母如果不能给子女留下什么,子女就可以不尽赡养义务。再说上诉人提到的其父亲的工亡赔偿金有其三人份额的问题,与本案并不是同一法律关系,不能放在同一案件中处理,上诉人可以另行提起诉讼。对方代理人洋洋洒洒,雄辩滔滔,可是法庭上讲的是事实,是法律依据。本案的事实是对方当事人与我当事人之间是母子和母女关系,是上诉人将被上诉人给抚养长大的,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和民法通则的相关规定,子女对父母有赡养扶助的义务,这个义务为法定义务,是不能免除的,他包括基本赡养费、生病医疗费、不能自理的老人的护理费用、住房费用,还有必要的精神生活的支出。”
魏英的眼睛有些湿润,而三个子女的面色都没有刚才那么明媚。从法庭出来,魏英的女儿还是忍不住上来骚扰了老太太几句,也不忘顺带磕碜林致远两句,“老不死的,有钱打官司,没钱养活自己?你个克夫命,活该你现在这样,找个律师跟个混混儿似的,丢人现眼。”
“我不准你这么说林律师,他给我打官司都是免费的,要不是林律师帮我出医疗费住院,我哪还有今天。”
二儿子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上来推搡了林致远两下,“你想干什么,你还给老太婆治病,你一定有所图,还免费打官司,无利不起早,老太婆许诺你什么了?”
林致远讪笑,“你以为她能许诺我什么?”
“胳膊肘就只会往外拐,谁知道她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你们胡说什么!”老太太恼了,这话出口就没了力气说下一句。林致远给老太太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司,看出她现在的不舒服,他伸了个懒腰,“你们要是再这样找麻烦,我想我有非常正当的理由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或者再去做个什么手术之类的,反正你们有闲工夫气她,我正好也有工夫帮她打官司。”
几个儿女愤愤的瞪着眼睛,撂了一句狠话:“你等着。”
这句话还真是勾起了林致远的烦恼,他单位楼下还有一群混混在等着他呢,头好疼。
林致远给赵昱鸣打电话,可是电话没人接。林致远回头看着魏英老太太,“我先送你回去吧。”
老太太一脸惶恐,“不用了,真的太麻烦林律师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林致远观察了一下老太太的面色,面色潮红,嘴唇发紫,便还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还是赶快送你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这气色也不太好。”
林致远给老太太送回家,看着她吃了药缓过劲儿来才离开。临走的时候,林致远掏空了自己的口袋,摸出两百四十多块钱,他自己留了五块钱,其余的都留给了老太太,虽然干不了什么大事儿,总是也够老太太对付一阵子的基本生活。魏英看着林致远捉襟见肘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些内疚的表情,她不收林致远的钱,“林律师,你真的不用再给我钱了,你帮我打官司我没给律师费,还让你一直接济我。”说到这里老太太抽泣起来,她看着桌上的杨家明的照片,“我就是不该再结这个婚啊。”
林致远面色深沉,把钱放在桌上,“不管什么时候追求幸福都没有错。”他的心中有些懊恼,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是他却也曾经不懂。
林致远顶着大日头在公交车站等车,赵昱鸣回电话过来,“又出什么事儿了。”赵昱鸣站在法院大门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林致远听出来老赵这是不待见他,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楼底下那些流氓你得给我赶走了,都杵在那里我怎么回去啊。”
“流氓?哪有流氓?”
“啧……”林致远咂了咂嘴儿,“赵昱鸣,你少给我来这套!”
“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流氓吗?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那几个混混儿你还看在眼里了?”说完赵昱鸣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助理已经把车开过来,赵昱鸣嘴里嘴里又骂了两句才上车去,这次他是铁了心要让林致远吃点儿苦头儿。林致远没想到这个家伙这次真的不帮忙,这要是以前他可以直接回家,现在律所就是他的家,不回去就真的只能睡公园长椅了。
林致远没走大厦正门儿,非常猥琐的绕了个圈去了地下停车场,他正庆幸这里没人堵着他的时候,就听见一个不怎么想听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了。从一辆宾利车上下来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看起来六十岁的样子,器宇轩昂的,林致远低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这是全国有名的制药集团的老总啊。
刘明浩上下打量着林致远,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致远,你这是怎么了?”说完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中午饭吧。”
林致远没有办法拒绝,于是就这么邋邋遢遢的跟着刘明浩去了高档餐厅。等餐的时候,刘明浩先打破了这种可怕的沉默,“你还在做法律援助的业务吗?”
林致远默默的点了点头。
“有没有想过来芙瑞星,你做法援有些可惜了,我们要出海了,你来做芙瑞星的法务副总。”
林致远的眼睛亮了一下,可是就只是一瞬又暗下来,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刘总,您真的是抬举我了,你别忘了我身上的处罚还没到期。”
“又不耽误,又不需要你做禁止业务。”
林致远没有犹豫,还是拒绝了。吃完饭刘明浩要送他回去,林致远没接受,分开的时候,他没忍住,开口叫住了刘明浩,“刘叔叔,对不起!是我那个时候太不懂事了……”林致远鼻子一酸,刘明浩接过了话,“那不是你的错,你妈妈一直都把你看得最重,所以你要好好的。”说完便上车走了。林致远留在原地,就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悲痛涌上心来,可是他愣是忍了下来。他穿过熙熙攘攘的过街天桥,来到地铁站,突然想起来,钱都给魏英老太太了,留了五块钱回来的时候花完了。林致远试着用手机付款,竟然余额不足。他给赵昱鸣打电话,那人竟然直接拒绝,他发了微信也没有人回复他。他正想辙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一个硕大的奢侈品手提袋,脸上却一副生无可恋样子的女人迎面走过来。林致远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正在走神的沈禾吓了一跳,“你干嘛!”
“能帮我买张地铁票吗?”
沈禾还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一点儿也不难为情,好像她理所当然应该帮他买票。沈禾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你怎么不自己买?”
“零钱不够了。”
“两块钱……”沈禾警惕的看着他,想起他身上还背着性骚扰女同事丑闻呢,再加上酒吧小姑娘的事情,“你,该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吧。”
林致远有些无奈,把自己微信给她看,“看到了吗,真的余额不足。所以不要做梦律师都能赚大钱,很有可能一不留神就连地铁都坐不起了。”他这话说得很有气势,沈禾一时不查,不知怎么的就把票给买了。等车的时候,她回过味儿来,“这钱你得还给我。”
“两块钱?”
“两块钱怎么了,我不想跟不相干的人有金钱关系。”
林致远盯着她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行,下个月发了工资就给你。”
就这还得发了工资,沈禾觉得她在地铁这样的人流密集场所真的没有办法跟他为了两块钱打官司,下个月就下个月吧。
林致远依旧是地下停车场偷偷的回到律所。前台看见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样子,都忍不住打趣了他几句。林致远就是笑,倒也没理会,他在律所不受尊重也习惯了。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大摇大摆的进来,路过沈禾办公桌的时候,看见那人已经坐在座位上认真的看着下周去普法的资料。
“你没必要看这些商法的内容,用不上。”
沈禾回头瞥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啧,真是没礼貌啊。”林致远竟然顺势在她桌边一坐,还跟沈禾杠上了,“你这个捧高踩低的样子,还真的是非常的不招人喜欢。”林致远耸肩, “这人得可爱一点儿,那才能招人待见,给人留情面,自己也才能有面子。”
沈禾抬头,认真的看着他。这倒是让林致远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起身搓了搓手,“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够意思吧,不然算两块咨询费吧,给你算便宜”
“哼!不需要。”说完,沈禾起身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接水去了,林致远两根手指拨拉了一下沈禾桌上的文件,是手写的一个宣传计划,还有巴结周腾的小贴士,功课做得还挺认真的。他又往茶水间方向看去,眼神有些涣散,却又好像慢慢聚着光,有无奈,似乎也有惋惜。
这一中午整个茶水间都在议论沈禾的一件大衣。
“还说人家落魄了,看见那个牌子了没,买条裙子都要上万。”
“那么大号的袋子,肯定不是裙子,怕是大衣吧,小十万。”
“我听说黄律师上一个月就额外给了她5万,一个实习生而已……”
“哪有那么单纯,我实习那会儿,交了房租饭都快吃不上了。”
沈禾端着方便面的大碗站在茶水间门口有些尴尬,不过退这个字在她的字典里是没有地位的,她吸了一口气,仰着下巴就进去了。沈禾旁若无人,放下方便面就开始烧水。里面的人也静了片刻,随后就有人凑上来,“小邱,吃方便面啊,这跟你这身份不符啊。”说完就听见附和的笑声,里面多少都有些讥讽。
沈禾压了压自己的火气,转身笑着看着那些人,“就想吃榨菜了,听说跟方便面挺配的,没吃过就买来尝尝。”这话说的着实有些气人,可是她还硬是跟这些人尬聊了几句,直到给泡面浇了水,这才仿若无事一样的走出来,到了自己的座位却把面碗狠狠的放在桌上,眼热鼻子酸,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扬起下巴,愣是偏头把马上就要涌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只有她自己知道朱晨为什么要给她五万块钱,还有她五十万也补不回来的委屈。她抬眼,透过百叶窗,跟里面的林致远对了眼儿,那人笑得有些浪,抬起手里那本霸道总裁小说跟她挥了挥,沈禾觉得很无语,嘴角抽搐了两下,没有搭理他。因为里面那人贱兮兮的样子,倒是把她心中的委屈给冲没了。
下午一上班,沈禾就把整理好的普法宣传材料发到周腾的邮箱,见他一直没有收,又特别谨慎小心的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谨慎措辞了好几遍才发出去。
“周律师,我给您邮箱发了这次行程有关的文件,您收一下。”最后还不忘又发了一条,“我是沈禾。”
沈禾直到收到了邮件回执,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想着,这次她做的准备足够细致,周腾对她的印象应该不错,于是心情美美的去文印室印了一百份宣传材料,回来就看见马志伟正找她,她想来应该是苏曼青跟他说了让他带自己实习的事情。跟周腾比起来,马志伟不管是经验还是资历、人脉都要差不少,他并不是沈禾心目中的第一选择。她正想着怎么能委婉的把自己这个想法传递给马志伟的时候,马志伟倒是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到文印室旁边的杂物房,“沈禾,你想跟我实习?”
沈禾愣了一下,刚要反驳,马志伟就又开口,“沈禾,我知道你是很有想法的,你看我现在的实力自己都吃不饱,你跟我实习我倒是也能带你,可是……”他面露难色,虽然话说得委婉,可是沈禾不是傻子,也听明白了,他并不想带自己。
“不是……”
“我知道你曾经帮过曼青,现在你有困难,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马志伟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说了,“其实我有个想法,你就权且一听。你有没有想过换一家律所,你现在跟黄律师闹得这么难看,现在律协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估计在明远恐怕很难有什么好的发展了。”
沈禾在原地目瞪口呆,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马志伟这个样子。他拿出一副会报恩一样的态度,这分明就是把沈禾在他这里过实习的路给堵死了。她一来明远就跟着朱晨实习,他那时候还经常去找沈禾聊天,经常带着苏曼青三个人一起吃饭,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掏钱请客,可在沈禾看来,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现在画风突变了是怎么回事儿。
沈禾吃了这个瘪心里特别的难受,完全不是听到那么风言风语能比的,她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跟苏曼青联系。这下午她也想明白一件事儿,自己现在的处境确实靠上谁都是给人添麻烦,人家愿意管你是情意,不管也是本分。所以下班的时候,苏曼青打电话问她马志伟有没有跟她说实习的事情的时候,沈禾说,暂时她还是想找个更有资历的律师跟。
苏曼青完全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一件闹心的事情,她的心思现在都在挣钱上,自己跟马志伟买房子付首付的时候还借了沈禾二十万块钱,虽然沈禾一字没提,但是她不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晚上,苏曼青在楼下送垃圾,看见马志伟被一辆奔驰送回来,她没看到车上的人,可是看马志伟那谦恭的态度,八成是什么了不得的客户。
马志伟走到楼门口看见苏曼青的时候,脚下一顿,愣是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过来。
“你怎么下来了?”
“丢垃圾。”苏曼青往马志伟的身后看了一眼,“谁送你回来的。”
“一起吃饭的客户。”马志伟敷衍了一句,绕过苏曼青就上了楼。苏曼青对马志伟的工作基本不干涉,白天大家都忙着,晚上还回来谈法律,想想就挺恐怖的。
看着马志伟洗完澡出来就是摆弄他养的几盆发财树,大大小小的摆的到处都是,让本就不大的房子变得更拥挤。苏曼青懒得再这事儿上再去计较,已经吵过好几次了,她黏上去,“你手头现在还有钱吗?”
马志伟立刻就精神了,一眯眼盯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禾现在比较困难,我们要是能凑凑,就先把钱还给她吧。她那个大手大脚的劲儿,一个月几千块钱,光是房子的物业水电还有管理费都差不多干净了。”
马志伟明显有些不耐烦,“你自己的心都操不够呢,人家家里是土大款,她的房子就值两千多万,还在乎你那十万二十万块钱?”说完,他回卧室睡觉去了。苏曼青这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上,“你这意思人家不缺钱,你就不打算还了?”
马志伟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她,“又想吵架是不是?我说不还了吗?我们一个月要还银行两万多,沈禾的钱又不收利息,有闲钱还先还银行了呢。”
苏曼青无语,气鼓鼓的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就去睡沙发去了。
沈禾对于马志伟白天的行为还是挺介怀的,本来以为是很好的朋友,突然之间就变脸了,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许是晚上有些微微细雨,沈禾心有戚戚焉,第一次这么惶恐的觉得自己做人好失败。
带着这样一种沮丧的心情,沈禾第二天一早在司法局门口集合出发的时候,遭到了人生又一次的暴击。
林致远胡子拉碴,一副没洗脸没梳头的样子,背了一个双肩包,偏偏还笑着跟她招手打招呼。
“你这什么表情?”林致远来到沈禾身边,认真的盯着她的脸,“我有得罪你吗?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要将我烧成灰烬一般。”林致远一边用夸张的口气说着,一边摸着自己手里的一本霸道总裁的小说。那一副顽劣的样子,让沈禾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索性转身就自顾自的上车了。沈禾这个样子在林致远觉得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没出手揍他算是运气。
按照座次,沈禾上来的再早,身边的人也会是林致远。为了不跟这个人说话,沈禾塞着耳机,带着眼罩假寐。不过林致远也丝毫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想法,只是安静的看着手里的一本霸总小说。
车子大概走了五个小时,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就沈禾一路不理人,前面座位的大哥回头看着林致远,“你这位搭档挺高冷啊,一句话都不说。”其实被各个所里派出来参加这种活动的,多半没有什么大律师,所以这话说出来,有心人还是能品出点儿滋味的。
林致远侧目,面带微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晕车!”
沈禾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继续保持着假寐的状态。周围的人似乎也都能理解,还有人出来抱不平,为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要出来受这个罪表示无比心疼。
到了目的地,先是跟当地同行开座谈会。会议内容乏善可陈,只是两位姑娘漂亮的名牌小套装和林致远不修边幅的大裤衩成为了仅有的亮点。晚上,林致远、沈禾、还有另一个女孩徐梦还有三个小伙分到了一个小队,跟着当地办事员到了镇上。
镇政府驻地的招待所似乎有一阵子没人住了,进去就有一股子的霉味,徐梦这牢骚一直就没停过,沈禾也懒得跟她争辩什么,说什么都应着。她去洗手间洗个脸的工夫,就听见徐梦在房里尖叫的声音。沈禾冲出去一看,地上有只蟑螂而已。徐梦把自己同伴喊过来,又是一顿矫情,沈禾觉得自己在房间里特别的碍眼,索性出去溜溜。
小镇跟城市确实没法比,晚上没有夜生活,不过八点钟光景,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色已经黑透,沈禾这心里有些虚,总觉得身后有个人在跟着自己,心砰砰的跳到嗓子眼儿了,感觉整个肌肉都紧张起来了。她一边快走,一边掏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报警吗?说什么呢?感觉有人好像在跟着我?沈禾加快了脚步,就听见后面人喊,“走那么快干什么,怕踩着尾巴?”
沈禾听出了林致远的声音,精神一放松,这眼泪差点儿没忍住掉下来,真是给她吓坏了。她在原地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转身冲着林致远疾步过去,提包就往他身上抡。
“哎,哎,你干什么?”
“我让你吓唬人,让你吓唬人。”
林致远躲,沈禾就追着打,怎么都觉得不解气,最后还是林致远忍不了直接给她把包夺了。
“你不是跆拳道运动员吗,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以前练的都是挨打的功夫吗?”林致远看着面前人,在稀疏不明的路灯下,看得出她脸色惨白,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儿惊魂未定。林致远这气也下来了,似乎是真的给她吓得不轻。
“真吓坏了?不是借机泄愤?”林致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眼前的人,谨慎的问了一句,把包又递回给沈禾。沈禾抓起包又狠狠的在她身上抡了两下,这才解了气。沈禾放松下来,转头不耐烦的看了看林致远,“你干嘛跟踪我?我看是你借机报仇吧。”
“我们俩有仇?”林致远一脸诧异的样子,“我就是出来买点儿东西而已,我可不做跟踪那么猥琐的事情。”
沈禾哼哼的撇了撇嘴,“论猥琐,观澜大厦楼下的小流氓不知道算不算证据。还有,我顶撞了你那么多次,你就完全没记仇?我才不信呢。好歹也是个主任,你不要面子的吗?”
“哈!”林致远笑了一声,颇有些感慨的味道,他看了沈禾一阵子,看得沈禾都有些发毛,“你这人还真是挺有趣的,看你说话做事不管不顾的,反倒还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还真是……”林致远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沈禾忙躲开,斜眼剜了他一眼,“你这人,还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咦,怎么是你来了?”
“周律师忙,为了律所的效益,我觉得还是我这种废柴来比较合适。”
“我看你是为了躲那些要砍死你的小流氓吧。”沈禾见林致远脸上掩不住的无奈神情,心想着戳中了他的痛处,心情骤然好了不少,蹦蹦跳跳的就跑走了。
林致远看着沈禾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的隐去,眼睛里的光却没有黯淡,似是有些坚毅和笃定。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林致远猛然回神,他掏出手机来,是魏英老太太,说是今天法院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周五去法院拿判决。林致远想了想,“英姐,最近天气比较热,你心脏也不太好,得注意点儿,你就不用去了,我帮你办。”
挂断电话,林致远又有些懊恼,他自言自语,“真是给我闲的。”
第二天,六个人一起在镇子的大集上搞普法宣传,林致远看见沈禾和徐梦就被惊着了,两个人都是包臀的半裙,八分的高跟鞋。林致远上前把沈禾拉到一边,“你这是来选美的?就这个鞋子站一上午,你这是要美不要命啊。”
“这不是美的事情,这是我的专业形象。”
林致远被沈禾那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气得够呛,他沉下脸,表情严肃正经,“专业我懂,专业形象是个什么狗屁。”
“律师就是要有个律师的样子,难道跟你这样,真是来赶集的吗?委托人见到你这个样子,自然不会把案子交给你,对律师而言,脸面上的事情绝对是大事。你就是没有那个实力,也得装出精英的样子。”
林致远肃杀着一张脸听着沈禾眉飞色舞的讲,等了一阵子他不屑的嗤笑出声,“这是朱晨教你的?”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你没见大家的朋友圈都在炫富、炫人脉吗?”
林致远笑了,带着满满的不屑,送给沈禾两个字,“蠢货!”
“你怎么骂人啊?”
“是啊,骂你干什么,浪费我的口舌。”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林致远觉得昨晚自己心中一闪的念头看来也是犯蠢。
赵昱鸣早上到大厦楼下的时候就看见四五个小混混在门口晃荡,他这也是头疼。趁着客户还没到,就把那个小姑娘周敏给叫到了办公室,“小周是吧,今天找你来,主要就是看看你在所里还有没有什么困难,有就提,只要是能解决的都解决。你的男朋友还有你的那些好朋友,你看是不是让他们也歇了吧,有这些时间完全可以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赵主任,他们这些人就只会做这个。”周敏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一句话就给赵昱鸣噎住了,他叹了口气,干脆也不绕圈子了。
“周敏啊,我想你也很清楚,你主张林致远对你性骚扰是站不住脚的,不然你就直接报警了,不会整天这么耗着。现在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赵昱鸣一本正经的样子挺唬人的。周敏也没矜持,在明远所混了三年了,还就是个小助理,这么下去,这辈子她恐怕都难成什么气候。她知道自己不是做律师材料,于是便顺势想了这个办法。
“我想换个工作。”周敏提了一口气,“富瑞财富招法务,我想去,但是名额有限,以我的工作资历没办法。”
话说到这里,赵昱鸣也都明白了,他靠在椅背上,自嘲的笑了笑,“现在的小姑娘都了不得了,行,我会给你出推荐信,并且会跟张总打招呼。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进去之后你做不好,我没有办法保你。”
送走了周敏,赵昱鸣一脸不忿,狠狠的锤着桌子,这根本就是被敲诈了。他掏出手机就给林致远打电话,林致远正在给农民兄弟解决法律问题呢。
一村妇一脸义愤,滔滔不绝的讲着跟邻居打架,邻居那个泼妇自己摔倒了,公安调解竟然要她来赔偿。林致远看了一眼手机,这已经是赵昱鸣第二次打过来了,他想了想,跟旁边的沈禾交代了一声就起身到后面接电话。
赵昱鸣明显有些暴躁,“你说现在这些小孩都怎么了?一个个的不踏踏实实的干工作,整天就想着搞歪门邪道,脑子全用在走捷径上。”林致远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禾,“又是谁给你惹毛了。”
“就是你对人家图谋不轨的周敏,今天我跟她谈了,要去富瑞财富做法务,不符合条件让我给弄进去。”
“你答应了?”
“不答应能行吗?你想着被那些小流氓砍死,还是等着人家报警抓你。”
“我行得正,坐得端,让她去报警啊。”林致远笑得开怀,“你这个人情我可不领,你让她告去吧。”
“你是块滚刀肉是吧,你不怕丢人,我还要明远的名声呢。”说完赵昱鸣直接把电话就给挂断了,本来这通电话就是为了邀功的,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真是好气啊。
林致远收了手机回来,就看见沈禾非常努力地在跟村妇沟通,“现在民事责任的确定主要是三种情况,过错原则,无过错原则和过错推定原则,像你这种情况是身体权、健康权纠纷,就需要适用过错推定的原则,公安机关让你承担赔偿责任是完全没问题的。”
村妇有些恼火,“什么过错推定啊,就因为我推了她一下,就这么给我定罪了,根本就是她装的,还有就是她本来腰就不好,根本就是趁机赖上我了。什么身体权啊,该身体什么事儿,耍流氓的是她,她本来就不健康。”
“大姐,你错了。”林致远在沈禾身后,听着她这句话一出口,嗤笑了一声,可是却没有上前帮忙,就在一边旁观。
“都是我错,就你对,你到底懂不懂,还律师呢,什么玩意儿。”这村妇嗓门也大,立刻就引来了围观。沈禾一听也恼了,蹭的就站起来“我怎么就不懂了,你自己不懂还不听人劝,就你这脾气,怪不得跟人打仗呢,打你不是活该吗。”
“你还骂人!打电话叫人来。”村妇提高了嗓门,隔着桌子推搡了一下沈禾,沈禾脚上穿着细高跟,根本对这一下子没防备,脚下一拐,一个踉跄就向后仰了过去。林致远一步跨上前,伸手揽了沈禾的后背,这才没让她直挺挺的摔了。可是因为刚才崴这一下脚,沈禾还是没有站住,跟林致远两个人都坐在了地上,沈禾还好有林致远垫在下面,林致远就有些苦了。旁边的同伴看见动手了,这才过来把人扶起来。
林致远没管沈禾,走到村妇跟前,给了她一个板凳,“大姐,坐,我来给你讲讲。小邱,刚出校门,不会说话。”林致远正经的笑起来很亲切,就像早上的太阳一样,那样子都让人没法跟他发脾气。
“你刚才说的情况我都听见了,您先别这么激动,这个身体权,健康权跟耍流氓没什么关系,这就是法律上的一个名称,指的就是侵犯人的身体和健康的行为来要赔偿的这些事儿。比如说你们之间打仗这个事儿,如果咱跟她确实有了身体上的接触,类似撕扯啊,殴打啊,包括像刚才这种推搡,如果一方受伤了,另一方没有证据证明是别人伤的,或者她自己弄的,那么你就要承担责任了,这个就是刚才说的过错推定。”林致远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禾,她的脚已经看出微微有些肿,鞋跟也崴断了,他又转头看着那村妇,“比方说,你刚才推了我们这个同志,导致她脚崴了,如果你不能证明是别人给她弄崴了,或者她是故意自己崴的,那么你就得赔钱。不光是医疗费这些,如果有财产损失,这个也得赔。”林致远抄起那个断了跟儿的鞋子,“千万别跟城里的姑娘干仗,这帮丫头片子,身娇肉贵不说,全身上下都是钱,你看见这双鞋没,一双就得七八千,这个你又不能赔一只。”
村妇一听,脸一下子就变色了,啥也没说,起身就跑没影了。
“别走!”沈禾一条腿蹦起来,又被林致远摁住,“你快拉倒吧。”
沈禾心里是不服气的,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又是这副狼狈的样子,也没办法真的去较真儿。另外这是在别人的地界上,这要真起了纠纷,自己也占不着什么便宜。这点儿审时度势的能力,沈禾有,只是没有林致远的反应那么快,这要真的让那村妇叫了人来,事情会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
中午的时候,接待的同志要带着大家去了路边一间小饭馆吃午饭,走着就能过去。沈禾看着自己那个崴断的鞋跟犯愁了。徐梦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这可怎么走路啊。”
“把那只脱下来。”林致远靠着桌子看着犯愁又恼火的人,“看什么看,赶紧的。”
沈禾慢腾腾的把另外一只脱下来递给林致远,就见那人非常暴力的拿着鞋跟哐哐的砸了两下,然后利落的把鞋跟掰了下来,“好了。”
沈禾的脸都涨得通红,仰着头瞠目看着眼前的人,“我这是周仰杰。”
“不管是周仰杰还是李仰杰,一双鞋不能走路,要他有什么用。”说完转身先走了。沈禾一瘸一拐的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鬼祟的男人凑到一个正在收摊的老农民身后,沈禾眼看着那人把手伸进了老农民的包里。
“你干嘛?”沈禾也不管自己的鞋合不合脚,紧赶几步上前抓住那人的手,“小偷!”
菜农大爷的钱包是保住了,可是沈禾身边立刻就被几个小伙围上来。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还是团伙作案。沈禾有些害怕了,退后了几步,已经做好了要跟人打一架的准备,没想到就被人猛力拉着就跑。
沈禾穿着改良的平底鞋一点儿也不合脚,就这么被林致远拉着在农村大集上狂奔,看着后面没人再追了才停下来。林致远有些喘,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很厉害吗?能打得过人家团伙吗?”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没王法了?”沈禾嘴硬。
“你光天化日之下的亏是没吃过吗?被人家儿子揪着衣服领子……”看见沈禾诧异的眼神,林致远没有再说下去,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总之一个姑娘家,就算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也别到处惹事。”
“你这意思就是我看见小偷不管就对了?”
“非要大喊一声冲上去吗?”林致远翻白眼,“有勇无谋,莽夫!”
沈禾也有些恼火,可是想想林致远这个评价在眼下还是挺中肯的,她无话反驳,扭身就负气走了。到了吃饭的招待所,沈禾回头发现林致远没有跟上来。她心里有些担心,怕那帮扒手找上来。她在招待所门口等了一会儿远远的见着林致远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朝着自己走过来。
“反省的怎么样了?以后做事能不能量力而行啊,那是你冲上去的时候吗?”
“难道我要瞪眼看着他们偷那老菜农的钱?这是基本正义,我们是律师哎。”沈禾可没反省。
林致远眼神一亮,他看了沈禾一眼,又赶紧避开她的眼光,“我就说你练的是挨打的功夫,早晚得吃亏。”说完,林致远把塑料袋里的一双玫红色塑料拖鞋丢在沈禾的跟前。
“你让我穿这个?澡堂子的拖鞋都比这个好看。”
“你可以不穿呀。”林致远也不多说,脸上还是那一副欠抽的戏谑表情,然后就这么从她身边绕过去。沈禾真是看不上那双鞋,可是自己脚上这双蹩脚的鞋子也确实没办法多走路,无奈她只好回头咬牙穿上了那双拖鞋。脱鞋的时候才发现,因为不合脚,脚后跟都磨出血了,刚才光顾着跑,也没顾上疼。
“袋子里有创可贴,云南白药不能喷有创面的伤口。”林致远慵懒又磁性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沈禾一撇嘴,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消瘦、轻颓、颀长,竟然是好看的。
“心还挺细的。”沈禾贴了创可贴,又用云南白药在自己的脚踝上喷了一圈,顿时疼痛减轻了不少,拖鞋虽然辣眼睛,却着实舒服。沈禾再回到饭馆小包间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吃起来了。沈禾走到林致远旁边坐下来,压低声音在他脸侧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一共54块钱,欠你那两块我已经从里面扣了,尽量给我现金,别微信转账。”林致远吃着菜,看都没看身边人一眼。沈禾本来微微有涟漪的心湖,骤然是经历了狂风暴雨的感觉,竟然还要钱,真是比苏曼青还要抠啊。沈禾在心里默默吐槽。
下午的活动,沈禾基本就是坐在那里给人做咨询,徐梦也跟着沾光,也什么活儿都没做。沈禾观察了一下,大家都还衣着规整,说话也基本都是法言法语,也就林致远完全没有职业包袱,穿得像赶集不说,跟老农民们唠嗑也是一唠一下午,他坐的那一片跟听说书的一样,着实是热闹的很,从婆媳关系讲到婚姻制度,从兄弟和睦说到分家析产,一下午他的嘴巴基本就没歇着,眼睛都笑弯了。这跟沈禾在律所看到的每天睡不醒样子的林致远完全判若两人。
晚上,沈禾洗完澡拎着云南白药就到外面的大露台上,因为徐梦嫌弃喷雾的味道大。她正喷着药,手机就响了,是苏曼青打来了,说是给她发了一个邮件,是关于《盛世歌飞》涉嫌抄袭的一份法律意见书。沈禾一听也脑仁疼,“大姐,著作权也不是我的专业,本科的时候就没怎么学好,司考的时候,这部分也基本放弃了,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沈禾灵机一动,“这本小说涉嫌抄袭现在闹的也挺大的,说不定小法匠也关注了这个事儿呢,要不然你单独联系他,看看他能不能帮你看看,给你点儿意见。”
“之前也没见过他写过这方面的文章啊。”
“嗯?”沈禾可不认同苏曼青的这个观点,“可是他解析过很多不同领域的法律问题,我觉得小法匠简直就是法律之光,应该没有他完全不懂的,互相讨论一下也好啊,说不定还能要到他的私人微信,然后见面。”沈禾有些雀跃,就这时候就听见一阵哗啦的声音,墙角的一摞转头倒了下来,然后听见有人抽冷气的声音。
“谁!”沈禾顾不上别的,朝着有光的地方靠过去,这才看见楼台无光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沈禾探头过去看清楚,是林致远。
“你跟我有仇吗,又来吓唬我。”沈禾又恼了。
林致远只是觉得同伴在房间里看电视有些聒噪,所以到露台上来安静的想点儿事情,写点儿东西,结果不是冤家不聚首。他把手机文档保存,从黑影里走出来,“你别那么花痴的话,我也不会差点儿给你吓摔了。”林致远看着沈禾的脸颊微红,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你不会暗恋什么人吧?那个小法匠是你们老师?”
沈禾翻白眼儿,“也难为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废柴了,竟然连法律圈鼎鼎大名的小法匠的公众号都不知道。”说完又是一副迷妹的表情。
林致远挑眉,手里不停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握拳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原来是追星啊。”
沈禾这次没有马上反驳,仔细想想,这个形容还真是挺贴切的,小法匠在她心里就是法律之光,法学造诣深厚不说,还乐于助人,愿意在网上给网友解决法律问题。
做律师其实并不是沈禾的理想,总觉得像是个体户,她的初衷是能够端坐法庭,做一锤定音的法官,却没有想到在政审上折翼。之后她去大公司应聘法务,又跌倒在面试关上。总觉得自己还挺优秀的沈禾着实迷失了一阵子。律师是做什么的?是捍卫公平正义的战士,也可能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沈禾没有忘记,当年坐在被告席的律师,咄咄逼人拿着一份倒签日期的假合同,把父亲辛苦经营半生的财产洗劫过半。律师曾经在沈禾的心中是灰色的,他只代表着法律技术,并不代表社会正义。
沈禾就是那个时候关注了小法匠,沈禾还记得她提问的第一个问题:怎么做一个律师?其实她并没有多么期待这么一位粉丝七位数的公众号会给她回复,可是很快她看到屏幕上依次跳出了四个词:克己、敬法、求真、谋善。
沈禾被瞬间圈粉。
“你那一套专业形象招揽生意的理论不会是那个人教的吧?” 林致远哼了一声,只是抬了一只眼瞄了一下沈禾,他抬脚踏在露台的栏杆上,一条大长腿纤细匀称,怕是姑娘们也要羡慕。他伸了个懒腰,“我给你提个醒儿,这种网上的人,多半猥琐,都是整些有的没的糊弄你们这些小姑娘,小心受骗了。”
沈禾颇为不屑,“小法匠不是那种人,他不是骗子。”
“你又知道了?你们见过面?”
“见面可不一定能看出这人是不是骗子来。所谓文章看人品,小法匠的文章文笔洗练幽默,观点明确,从来不谄媚所谓专家的观点,他的文章涉及的法律问题非常广泛,并且他公众号有百万粉丝,但是却没有一条广告,没有开放打赏。这就说明,小法匠性格耿直,为人正直,法学造诣非常深厚,不贪财,有爱心。我猜他一定是大学里醉心做研究的老教授。”沈禾的表情很是骄傲和自豪,仿佛在说,看我粉的偶像多优秀。
林致远嘿嘿的笑,他放下腿,转身看着沈禾,“真是蠢的怪可爱的,都不舍得让你醒过来。”看着沈禾疑惑又不服气的眼神,林致远懒懒的开口,“他有百万的粉丝,也就是说他获得了过百万人的认可,并且绝大部分都是法律圈的人,他用这些认可做了什么你知道吗?所以我判断,这个小法匠很可能是一个靠专业能力而不是专业形象来招揽生意的律师。”
“哈!”沈禾心里是服气的,可是对面这个人是律所的混子律师,承认自己不如林致远,她还要不要面子了,何况他还没有放过她早上那个业务形象的梗。这时候她就是心服,也必须得犟嘴,“你说的这个是一种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我说的。”
“所以我用了可能,而你用了一定。”林致远拖长音调,“你这个思维方式,还有……你的这个业务水平不太适合做律师,我看你还是趁年轻,赶紧换个工作吧,毕竟做律师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光靠专业形象不太行。”
沈禾确实并不怎么喜欢律师,跟着朱晨看他这一年是赚了不少钱,她也迷惘,不知道曾经主持正义的理想在哪里。可沈禾个性就是拔尖儿,她可以不想做,但是绝对不承认自己做不好。
“我能不能做好一个律师,你没什么资格说吧,你自己都没做好一个律师。”
林致远还是那一副懒散颓废的样子,可看着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律师,但是我看过很多好律师,她没有你这么华丽的专业形象,只有扎实的专业功底,缜密的逻辑思维,磊落的行事方式,她从来没有把赚钱和成为精英作为自己事业的目标……”
“我也不是没有理想,难道你觉得我高中三年拼死考进济仁大学法学院就是为了挣钱的?我要是为了钱,我什么都不用做,张口跟我爸要就行了。我专业很好,我做事情出于公心,也光明磊落,至于逻辑思维能力,我会努力……”
“努力?你连实习期都过不了,连实习导师都找不到,你努力在律所打杂吗?”
这一句话也是直击沈禾目前的主要问题,本来沈禾想过,如果她真的过不了实习,就再考一年公务员,可是现在她觉得她非得取得律师执业执照不可,这事关尊严。沈禾看着林致远,表情异常严肃,“本来我还真有打算不做了,但是我现在非要做个合格的律师给你瞧瞧。”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苏曼青那边想了想还是又上网翻起这方面的案例来。马志伟回来的时候又喝的差不多了,苏曼青很反感马志伟这种酒桌上拉业务的做派,总觉得不是什么正派的路子,可是马志伟不听劝,说是马上事业上就会有新的起色。这个牛马志伟不知道吹了多少次,现在苏曼青都当笑话听听就算了。马志伟醉醺醺的也不忘回来摆弄他的盆栽,回头看了一眼苏曼青,“我爸妈,还有我妹妹要过来,大概得住一阵子。”
马志伟说完这句话就去睡了,苏曼青无奈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她觉得自己现在面临着一个比眼前的工作更艰难的事情。苏曼青一横心就给小法匠发了私信,结果也不出所料,没有回复。
下乡小分队接下来又跑了两个乡镇就返程了。这两天相处下来,沈禾和林致远慢慢也熟识了,虽然知道林致远这人毛病挺多,可是如果只是做同事,相处起来要求也没有那么高。因为也没把他当什么值得尊重的前辈,两个人在一起插科打诨的倒也不难相处。
返程路上沈禾无所事事,旁边的林致远正在用手机写文档,样子不是一般的认真。沈禾探头看了一眼,被林致远给躲过去了。
“啧!还保密。”沈禾颇为无聊,转头看向窗外,片刻旁边人就给自己丢了一本书《小娇妻》,一看封面就知道是小言情文。沈禾马上又给丢了回去,“我可不像你那么低级趣味。”
林致远安抚性的冲着她眨了眨眼,“看看吧,这部对你真的还有点儿现实意义。”
看着林致远认真的样子,沈禾半信半疑的翻了两页,“讲什么的?”
“一个攻气十足、情商感人的女主在职场失败之后,阴差阳错的遇到一个霸气十足的总裁,最终成长为一个成功的全职太太的故事。”
沈禾翻白眼儿,把书又丢了回去,可是心里还是好气,于是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林致远,我没你想的那么肤浅,我是有信仰的,我就是要在明远干出个样子给你看。”
沈禾听得见旁边人手机滴答的声音,但是他认真的编写着文档好像没打算看。沈禾沉不住气,碰了碰他,“看微信?”
林致远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退出文档,看了微信竟然笑了出来,转头看着旁边人咬着嘴唇恨恨的看自己的样子,收敛了脸上的坏笑,给她回了一条,“选择比努力重要,有一天你发现你为之努力的信仰其实跟你想的根本就不一样,我怕你受不了那种失望。”
“我靠,你被伤害过吗,你对法律这么多怨念。”
“女孩子就该找个好男人嫁了,回去学校读个博士,当当老师也挺好,象牙塔里才是信仰吃得开的地方。”
“直男癌没救了。”沈禾觉得跟这个人真是说多少都是废话。林致远没想到他的一个真心的建议,让沈禾认真做一个律师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来之后,林致远直接回到了律所,在楼下观察了好一阵,发现已经没有了小混混,这才大摇大摆的进来。推开律所大门就看见周敏正在前台收快递,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回头看见林致远,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他退了两步,“林主任……”她声音有些怯。
林致远抿嘴笑,头随意的点了下,“推荐函拿到了?”见小姑娘表情僵硬,又接着说,“捷径看似容易,但是路要走的顺畅还是得有些真本事,总不能一直靠耍花招,像我这样的蠢货也不经常有。好好干吧!”说完也不管她一脸震惊的表情,绕开就进去了。前台小仙女目瞪口呆的,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事儿一秒钟就在律所传遍了。
第二天,沈禾来办公室就发现了办公室舆论风向陡然发生了变化,她敲了敲林致远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这不禁让她微微有些失望。她拉着旁边文印室的小姑娘问了一句,“哪去了?”
“他不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沈禾觉得这话特别有道理,转头再看文印室边上的小杂物间,我去,打扫的一尘不染,那个三人位的破沙发也不见踪影了。沈禾想着这所里也是够绝的,这不就是把林致远的宿舍给拆了嘛,也不知道他昨晚怎么睡的,不会是现在还躺在哪个公园的长椅上吧。她于是给林致远发了一条微信,“在公园长椅上,还是哪个大桥洞里。”
林致远在法院签收了魏英老人案子的判决书,看见沈禾的微信又回了一条,“在工地的大水泥管子里面呢。”回复完了,他转头看着给他送达的法官助理,“我能复印一下被上诉人的送达回证吗,履行期满申请执行用。”
助理应着,随口问了一句,“现在的法律援助直接连执行都包办了吗?”
林致远没说话,抿嘴笑了笑。其实连二审他基本都算是义务劳动了,魏英有严重的冠心病,看着她一趟一趟往法律援助中心跑,他有些看不下去。许是因为魏英跟自己的母亲有些像,都是年轻守寡,一个人养大孩子,林致远总是对她格外的照顾。他顶着太阳在等公交车,辛苹苹的电话就追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姥姥,姥姥病危了,林致远,快来啊。”
林致远顾不上其他,抬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来了。路上林致远就给赵昱鸣打电话,这个电话就好像及时雨一样,赵昱鸣立刻就把车靠边停下来,看着副驾驶坐着的罗茜,“你先开车把叔叔、阿姨送到酒店去,我有点儿特别着急的事情,必须得马上处理一下。”
罗茜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工作日的上午,赵昱鸣忙着处理公务也说的过去。罗茜的父母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一个劲儿的说没关系,让赵昱鸣先去忙工作的事情,晚上一起吃饭的事情别忘了。赵昱鸣面子上笑着应着,可是罗茜知道,他已经发火了。罗茜和赵昱鸣的恋爱已经谈了三年多了,看着身边脱单比自己晚的姐妹都已经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她自然也着急了。可是赵昱鸣跟她说过,他不想再结婚了,掉进赵昱鸣这个坑里的罗茜答应了,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改变这个人。可是她现在看清楚了,她似乎犯了过于自信的过失,于是她以出差为名,直接从老家把父母给接来了,这就是要逼婚了。
赵昱鸣气呼呼的回到律所,在大办公室扫了一圈,看见端着杯子从茶水间出来的沈禾,于是过来,把一个购物袋放在她的桌上,“把这个送到人民医院,送到林致远手里,越快越好。”
沈禾一翻包,好嘛,一整捆百元大钞,这就是十万啊。
“这么着急,为什么不转帐?”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赵昱鸣这种无缘无故的暴躁也是比较少见,大办公室的人都抬起头看了过来。沈禾深吸了一口,把这顿莫名其妙的训斥给忍了下来。她拎着这一捆钱打了车就直奔到人民医院,她急匆匆找到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就看见林致远抱着一个瘦高个的女孩子,拍着她的背不停的安慰。她脚步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林致远抬眼就看见了她,抬手把人招呼过来。
“钱来了!”沈禾把包递过去。
“去交上。”林致远推开怀中的人,递给沈禾一张医院的住院卡,“交完了,顺便出去给买点儿吃的,清淡一些就行。”
沈禾觉得自己又不是小保姆,可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眼睛都哭得通红了,想到应该是有人重病,也没有跟他计较这些。排队等缴费的时候,沈禾就觉得那姑娘有些面熟,身材窈窕,脸上皮肤细腻紧致,满满的胶原蛋白,年纪肯定也不大。沈禾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突然响起来那天在酒吧救的姑娘,今天她素着一张脸,所以一下没认出来。沈禾心里盘算着,原来那女孩说林致远是她男人真未必是信口开河。
等沈禾拎着两份蔬菜咸粥回到病房走廊的时候,就看见辛苹苹一个人趴在重症监护室的门上满是焦虑往里看,林致远早就没了踪影。
“林致远呢?”
辛苹苹回头,看着沈禾的眼神明显有敌意,“你找他做什么?”
沈禾哧了一声,“是他把我找来的,然后跟使唤丫头一样让我干这个干那个。你别那么看着我,我跟你不是情敌关系。”
辛苹苹一听这话,声音也抬高了八度,“你的意思是我喜欢林致远那个王八蛋,我眼睛得多瞎才能干出这种没品的事情来,我是被迫的,跟他绑在一起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情。”
“行,那我们交个朋友吧。”
沈禾这话让辛苹苹愣住了,一脸错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也特别讨厌他。”
片刻的工夫,辛苹苹的脸上露出一丝鄙视,“你谁啊,你凭什么讨厌他。”
沈禾又热恋贴了个冷屁股,敢情这人她讨厌可以,别人讨厌不行。林致远正在医生办公室听大夫交代病情,他咬着自己的手指,眼光有些涣散,像是在做着很艰难的决定。
“老太太的情况很不乐观,现在支架解决不了问题,她现在的肝功能状况无法进行心脏搭桥手术。现在我们进行的这个保肝的治疗,费用是非常昂贵的。”
“钱不是问题。”
“即使肝功指标正常了,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手术的风险也是非常高的。我呢已经把目前的情况都已经向你说明了,这个主意还是得你们家属自己拿。你们要尽快商量,做决定。”
“不用商量了,我们治,不惜一切代价治。”
“您不用跟老人家的外孙女商量一下?”
“钱我来出,医生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预存了住院费,请您尽力吧。”说这话的时候,林致远有些沮丧。辛苹苹姥姥的情况他很清楚,他早年的积蓄基本上都丢在了医院里,但是很多东西并不是想留就能留得住,想找就能找得到。但是在林致远的脑子里有这位老人家无数次念及的心愿,就是看着辛苹苹长大,把辛苹苹交给一个能真的对她好的男人手上。所以林致远知道,哪怕有一线希望,这位坚强的老人都会努力的活下来。
林致远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沈禾站在外面,她两手抱在胸前,依旧是名牌的套装,红底黑色高跟鞋,背着香奈儿小包,“你哪来的底气说出钱不是问题这句话。”看见林致远看她的眼神有些凌厉,她又忙解释,“真不是我偷听,门没关,我走到这里正好听见了,于是就多听了几句。”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呢?”林致远一眯眼睛,掩去了他眼中的澄澈透明,带着某种精明的看透。沈禾的心中一紧,也来不及想是为什么,因为她觉得这个机会挺好的。她吸了一口气,“周敏的事情对我确实有了点儿现实意义。林致远,我们做个交易,钱我有可以借给你,也不会催着你还,你跟大老板说说情,让他给我安排一个好的指导律师。你考虑一下,怎么想都是你比较合算一些。”
“那对不起,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林致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沈禾有点儿急了,她觉得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就被果断拒绝了呢。她跑到林致远面前,张开双臂把人拦住了,“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可不是儿戏,而且一旦要做搭桥手术,手术费也是很可观的,就算老太太有医保,那也得付不少。难道你真打算打劫你的前男友来帮你的小情人儿,那样人设实在是太渣了。”
林致远被这一番话死死的定在了原地,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明确了前男友和小情人是谁,想通了他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侧身过来,抬手就把沈禾圈在墙壁上,温热的气息喷在沈禾的脸上。他收敛了神情,语气有些轻佻,“前男友乐意之至,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致远说完,捋了捋衣服袖子就往重症监护室去。沈禾自己贴在墙上好久都没动弹,那个人渣的如此霸气侧漏实在让沈禾始料不及,能渣的这么明目张胆,却也真是能担得起光明磊落渣这个名号了,可是她现在心跳的跟怀里揣着一只兔子似的到底是怎么了。
“林渣渣,算你狠。”敌人不上钩,沈禾也就只好作罢。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林致远才一脸疲惫的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判决书,没过一会儿赵昱鸣也跟着进了林致远的办公室,两个人进去就关闭了百叶窗帘。坐在外面的沈禾整个八卦神经都抖擞起来,巴不得马上让整个办公室都静音,可是偏偏听不到里面任何的动静。
赵昱鸣就简单的问了一句辛苹苹姥姥的病情,他来找林致远是有事请他帮忙出主意。林致远坐在办公椅看判决,赵昱鸣跟说晚上跟罗茜一家吃饭的事情,他的头都快赶上西瓜大了,可是林致远却还是淡定的一声不发。赵昱鸣探身夺了他手里的判决,“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林致远抬头,“罗茜父母突袭,这就是逼婚的节奏。要么开开心心吃饭,高高兴兴结婚;要么上床一时爽,事后火葬场,二选一而已,有多难。”
“我是一定不会结婚的。”赵昱鸣斩钉截铁。赵昱鸣是单亲家庭长大的,父亲家暴的厉害,他小时候和母亲经常挨打,一直到初中快毕业的时候,父母才正式离婚。大学毕业之后,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跟相亲的姑娘的结婚,结果喜当爹不说,离婚官司旷日持久,从彼时起,赵昱鸣发誓,如果再结婚他就是王八蛋。
“那就分呗,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明远小王子,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那也不是浪得虚名。”
“罗茜不一样,她是个很认真的姑娘。”赵昱鸣也有内疚。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就是个欠揍的臭流氓。”林致远从赵昱鸣手里把判决又给夺了回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掐指一算,你的劫数差不多来了。”林致远嘴角噙着一丝邪恶的笑,余光瞟了赵昱鸣的一眼,见他脸色骤然发青,心情好了不少。旁白的杂物间收拾出来了,里面的三人沙发也扔了,这根本就是针对他的。
赵昱鸣思量了一阵子,很认真的跟林致远说,“晚上七点钟左右的时候,你就给我打个电话,就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马上离开的那种,然后把我叫走。你听见没有!”
见赵昱鸣急了,林致远懒懒的抬眼,“听见了。”
赵昱鸣一拍巴掌,起身就从办公室出来了,他这边前脚走,林致远慢半拍的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不能保证我能记得住。”
外面八卦心已经爆炸的沈禾看着赵昱鸣从办公室里面色如常的出来的时候,内心也是醉了,社会主义兄弟情她真的是理解不了了。她正筹谋着有没有什么新办法的时候,人事小张过来,“沈禾,下周一所里实习生面试,你来帮忙吧。”
“为什么?我又不是人事部门的。”
“人手不够,你又没什么事情,怎么林主任还指使不动你了吗?还有,你这实习期没过也不赶紧的再找指导律师,你这是等着律所跟你解除或者变更合同是吧。”说完把通知和明天面试的名单往她桌上一放,就走了。沈禾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谁说虱子多了不咬人,她现在已经烦躁的快要爆炸了。沈禾按照要求制作打分表,然后送去文印室复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马志伟非常谦恭又热情的把一位年轻女士送了出来,而且一直送出了律所。沈禾看得出神,旁边文印室小姑娘撞了她一下,“有什么好看的,这一阵子有事儿没事儿的过来,什么案子得协商的这么勤快。”
沈禾的神经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女的是谁?”
“鸿嘉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祝鸿,咱们市里某同姓副市长的亲侄女。”
沈禾整张脸都纠结到了一起,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心中八卦的小宇宙立刻就燃烧起来,隐隐的有些替苏曼青担心,按这位八卦小同志的说法,这位祝律师这一阵子活动有些反常,指向本律所最帅律师马志伟。沈禾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苏曼青,可是现在又没有什么实锤,万一就真的只是业务上的联系,她岂不成了挑拨人家情侣关系的事儿妈?正纠结的时候,手机又收到银行信用卡的信息提示,本月应还款五万一千块,紧接着还有一条,你的关联账户余额不足……
屋漏偏逢连阴雨,沈禾从上了高中就没有受到什么挫折,家境富裕,顺利入选国家青年队,父亲和弟弟宠着,教练捧着,哪里会碰上这样的窘况。沈禾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躲到杂物间给老爸求救,打算谎称要买车,先跟老爸借个首付。哪知道父亲正在跟要好的几个叔伯兄弟凑在一起打麻将呢。
“小池啊,大家正在说你呢,在大城市大律所,都是给大公司上市的,挣大钱。等爸爸的公司上市,你也给好好整整。”这沈大山说完就哈哈大笑,沈禾甚至能听到里面叔叔伯伯们的笑声。沈禾要钱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面,说不出来也不能说啊,爸爸不要面子了吗?他虽然有钱,可能在其他有钱的土财主跟前炫耀的就是他的一双儿女,女儿是世界冠军,名校毕业现在是大律师,儿子少年天才,17岁就上重点大学。沈禾尴尬的笑了两声,“爸,我没什么事儿,你们先玩吧。”
“先别挂电话,前几天看见你林叔叔了,他儿子……”
沈禾知道这就是要给介绍对象了,她赶紧找了个理由,不由分说的就把电话挂断了。又一条路走不通了。
赵昱鸣下班的时候脸色跟去参加下葬的差不多难看。打车去了越好的酒店,罗茜还有她的父母都已经到了,赵昱鸣微微有些尴尬,就在罗茜的身边坐下来。罗茜的岁数也不小了,单是博士毕业就已经小三十了,父母见过赵昱鸣的照片,也知道他的情况,虽然离过一次婚,可是在这个城市不到四十岁就有车有房的也不多见,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昱鸣觉得这安静的场面着实尴尬,起身给二老倒了水,冲着罗茜问了一句,“这次出差还顺利吗?”这场和问了这么一句,场面骤然更尴尬了。他硬搬出一张笑脸,“菜都点了吗?这里的菜做的挺地道的。”
最后倒是罗茜的妈妈先提起了正事,“小苏,你跟茜茜的岁数都不小了,你们在一起光是恋爱也谈了三年了,可以了。两个人合不合适处半年十个月就看出来了。你们现在结婚,生了孩子我和她爸爸也能帮着带带。”
“嗯,啊!”赵昱鸣不置可否的敷衍着,看二老不像要放过他的样子,他认真的坐好,“坦白讲,我跟罗茜还没有讨论过结婚这个问题,伯父伯母突然这么提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昱鸣翻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七点半了,林致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心里恨的紧,可是脸上也不能表现。
林致远正在整理他要发在公众号上的文章,早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那还记得赵昱鸣的事情,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帮这个忙,这事儿逃得了一时,躲又躲不掉。等他把格式调好,发送出去的时侯,已经快八点了。他给赵昱鸣打了过去,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里面的咆哮,“这都几点了,你这个电话是要让我给你打包剩菜剩饭的吗?”
“我是想问问,需不需要人去收尸。”
赵昱鸣狠狠的挂断了电话,气得像河豚一样,仿佛整个人都鼓起来一样。没等多大一会儿,罗茜从酒店里出来。赵昱鸣下车拦住那人,“今天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你都不接,躲能躲过去,我们就不会出现今晚这么难看的事情了。”赵昱鸣懊恼的一拳锤在车盖上,“我是不婚族,我们交往之前我就已经跟你明确交代过了,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也是。”
“是,当年我觉得我可以改变你的想法,是我被爱冲昏头脑了。”罗茜的眼睛红了,“既然你不结婚又为什么要谈感情,你不觉得这样太不负责任了吗?”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是什么,就是我们要自负其责。如果我欺骗了你,你给我扣这个帽子我认了,从我们交往的第一天我就告知你,我们不会结婚的。”
“我们现在跟结婚有什么差别,我同意,我们可以在婚前定一个财产协议,婚后也可以实行财产AA制。”
“既然没有差别,那为什么非要结婚呢,为什么就非要那一张纸。”
“那我们就去领一张纸怎么了?”
赵昱鸣举手做投降状,“好了,我们不要在这个圈子里做循环论证了,我们现在谁都说服不了谁,冷静一下可以吗?”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我送你回家。”
赵昱鸣的车开走,沈禾和苏曼青从树丛后面钻出来,两个人跺着角,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都快被蚊虫给吃了。沈禾手里还拎着那件八万块钱的大衣,晚上就是来问问专柜能不能帮忙寄卖了,结果又看了一场大戏。苏曼青有些感慨,“贵所的风气实在太差了,老板始乱终弃,员工跟未成年少女有染,我得跟我们家马志伟说说,实在不行就得换所啊。你说这种光谈恋爱不结婚的变态都是怎么想的?”
“不够爱,所以不想负责任吧。”沈禾的恋爱经历不多,就在高三的时候跟一个插班的艺术生有一段小心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算初恋还是暗恋的感情,其他就都是烂桃花了。
“不过你也得注意一下你家老马,毕竟那么帅,不安全。”
“帅有什么用,不能当卡刷,没车没房在市场上根本就销不出去,不用操那么多的心。”苏曼青的心还大着,她现在开心的是小法匠真的把她提出的问题都解决了,一篇《抄袭、借鉴、致敬、融梗,网文想说爱你不容易》把几乎所有相关法律问题都说得透透的,不能再清楚了。
“小法匠真的是太有才了,就是题目有些太土了。我也已经被他彻底俘虏了,这种法学造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把他扒出来,太让人好奇了。”
“题目哪里土了。”沈禾反驳,“再说题目再洋气到了你那里也会换成法律意见书几个字。我好嫉妒你啊,小法匠翻了你的牌子。”
“我才不信他是翻我牌子呢,他这个文章里面涉及全部27本书里面的15本,这些书字数最少的22万字,长的有40万字,写这篇文章他至少得准备差不多一个月吧,也就是网上一发酵,他就关注到了。”说到这里,苏曼青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要不你学习一下言情小说的套路把,也别卖什么大衣了,我看你根本舍不得。把你的房子租出去吧,你们家190平米,三个卧室,一个书房,你住一个,还闲着两个呢。你可以把找同租伙伴的条件提的高一些,这样还可以顺便找个男朋友,简直一举两得。”
五分钟后,沈禾在自己的所有自媒体上发布了招租广告,只是同租伙伴要求女性。
林致远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消息,眉毛微微挑了挑,另外一条消息的分享,让他整个脸都垮下来。
福瑞星制药拟增资25亿开发新药……
林致远想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光盘,打开里面的文件,盯着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却没有焦点。林致远有一万个怀疑在心里,可是却没有一点儿证据。现在最关键的线索人曲超,就这么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