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青到了律所就先去跟徐立阳道了个歉,但是也没有讲原因。徐立阳也是人精,也没有多问什么。说完他给了苏曼青一个案卷,“这个案子你来吧。”
苏曼青有些惊讶,“不是说你先带带我,熟悉熟悉再单独办案吗?”
徐立阳笑了笑,“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学生,工作这么多年了都也不是没出过庭,对自己有点儿信心。”
苏曼青拿起卷宗看了一眼,“工伤确认,行政诉讼?”,
“我觉得这种案子你应该很熟悉,我们的委托人富荣运输公司不想出这笔钱。以前你应该也都是代表公司来处理这些劳资纠纷的,我想你的经验应该足够了。”
苏曼青合上卷宗,长出一口气,“唉,这种案子人社局认定了工伤,多半都不会无缘无故,你给我的这个案子有难度啊。”
“律师一辈子只打简单的案子,哪还有什么意思。”徐立阳笑得有些诡异,“相信自己。”
“打官司这种事情,可不是光相信自己就可以的事情。”
“那打不赢,还打不输吗?”
苏曼青听着徐立阳这个说话法儿就有些笑不出来了,有时候她觉得徐立阳对她真是挺照顾的,可是有时候又并不是很给他方便。毕竟哪个律师都不希望自己执业的第一案子就是败诉的。苏曼青讪讪的耸了一下肩膀,把卷宗在手上拍了拍,“行,我试试。”
徐立阳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苏曼青的跟前,拍了她两下肩膀,手就放在上面,“不是试试,要好好做,这家公司我还等着签他的所有法律业务。”
“你这么说我都不敢放手做这个案子了。”苏曼青退后了一步,自然的摆脱了他的接触。
徐立阳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别有压力,案子到底能不能赢,你以为委托人心里都没数吗?有些时候他们打官司也未必是为了赢,所以打官司首先你要弄清楚委托人的目的。另外,能把委托人都觉得赢不了的官司赢下来那就是惊喜,是超凡,赢不了也不过就是意料之中而已。”
苏曼青没有在跟他争执什么,拿着案卷就出去了。苏曼青以前在企业做法务的时候,劳资纠纷就是一个很大的部分,类似工伤和劳动争议她都非常熟悉。
苏曼青回去就把案卷翻了一遍,她开始明白一些徐立阳刚才话里面的内容,富荣运输大概也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司机运输货物的时候因交通事故受伤死亡,车主挂靠在富荣公司名下经营,完全符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工伤认定的相关规定。苏曼青把手上的材料一丢,有些懊恼的靠在椅背上,“这不是折腾人吗?”
这边死者于庆的家属接到法院的案件受理通知书就有些慌神了,于庆的老婆胡燕本来死了老公就难受,这么一折腾当时就恼了,拉着两个孩子就闹去了法院。这又哭又闹的是一顿折腾,最后还是信访陪着给送到法律援助中心去。
这胡燕在法律援助中心又是一通哭闹,这援助中心的律师谁也不敢怠慢,可是人人手头上都已经有不少案子了,这领导一拍脑袋,“明远最近不是为了那个十佳很是积极吗,把案子派给他们。”
“明远今年已经分了不少的法律援助了,都是能哭能闹的,论这个就他们比较好说话,林致远几乎没有不接的,好多律所给个法律援助推三阻四的,硬往外推。”这法律援助中心的工作人员都有些不忍心了,可是想想去给别的律所可能又要碰些软钉子,也便还是给了明远这个软柿子。
赵昱鸣回到律所,拿出手机又看了看那个护士给他发的微信,罗茜生了一个女儿,很健康,七斤三两,还给他发了一张照片。赵昱鸣看着照片就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自己大费周章的贿赂接生护士,做这些事情是为什么,可是他就是有些放不下这件事儿。
下班之后,赵昱鸣无心恋战,收起手头的工作就去找林致远。推门进去就看见林致远正忙着在打字。他伸过头去看,林致远立刻就把工作界面最小化了。
“啧啧,怎么还藏着掖着的,你那点儿春心泛滥在谁身上我还不知道?来来来,我看看。”他不管林致远的脸色,夺过鼠标就打开来看,看了一阵子,他觉得这东西还真是有点儿意思,他回头看了一眼座位上脸色难看的人,“我说,你这东西可以出书了,绝对是理论和实务完美结合的典范之作啊。这范例,这解析,我勒个去,爱情的力量让你更胜往日光彩。”
林致远有些烦,他把人拐开,接着便关了文档,“你来找我做什么?”
赵昱鸣这才回过神来,他讪讪的耸了耸肩膀,“晚上一起喝酒吧,我想喝酒了。”
林致远知道赵昱鸣这是遇见难事了,他心里也郁闷着,于是两个人也没开车,出来在济仁大学附近找了个路边的小饭馆就坐下来,要了几盘菜,点了两瓶白酒。
林致远倒是先倒了一杯自己干了,这架势把对面的赵昱鸣都看懵了。他摁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好像你是陪我出来借酒浇愁的,怎么就成了你独自表演了。”
林致远不管不顾的又自己喝了一杯,把就被啪的一声就拍在桌上,“唉,真是烦人啊。”
“你现在美人到手了,都已经是官方盖章的,老丈人和小舅子都表达意见了,你还烦什么。”赵昱鸣愣了一下,“该不会沈禾还没表达意见吧?”
沈禾确实没有向他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但是这不代表林致远没有心,可能他也只是不确定而已,毕竟她当着自己的面说她还爱他的男朋友。想到这个林致远就脑袋大,这算什么事儿,当小三了吗?另外他现在甚至有些希望沈禾心里没有他,那样至少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辜负她。想到这里,林致远仰天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次的事情,沈禾到底是不是被陷害的。”
“你不是有定论了吗?,拿自己声誉和身家替她担保,林致远,你别告诉我,爱情已经让你丧失理智了,你可不是一个会因为感情而帮助一个在背后给你捅刀子的人。”
林致远笑了两声,听着有些嘲讽的意思,他抬眼瞟了对面人一眼,“你怎么知道不会。”
那一刻赵昱鸣竟然无言以对,刚才那一眼,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打了一个激灵,“你想干什么?你可别再给我惹事了,我十佳律所马上就有眉目了,我觉得你现在是这件事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所以。”
林致远抹了一把脸,“你就因为这件事约我到这么个破地方喝酒?”
赵昱鸣有些怅然,“这是我跟罗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们都是一个学校的,这娘们儿真是有心机啊,当时觉得她不错可能真的有些情怀的成分在里面。这家店别看旧,我上学的时候就有,我们宿舍几个兄弟经常在这里凑。”
“别矫情了,自己曾经的女人嫁给了别的男人,确实会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五千年封建历史给你留下了劣根性,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缓两天就好了。”
“你懂个屁啊,昨天婚礼结束,罗茜突然早产了,是我给送去医院的,生了个女孩。”
罗茜和赵昱鸣分手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当时因为二十粒芦荟胶囊,赵昱鸣差点儿把命都送了。这事儿这才过去多久,罗茜竟然把孩子都生了。
林致远咂么了一下嘴,“那你,你现在是在懊恼你又戴了一顶绿帽子,还是担心她现在的老公是喜当爹?”
林致远这话说得是着实狠毒,可是赵昱鸣心里装着一块大石头,只是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去计较这些。他抓起杯子就把里面的酒干了。
赵昱鸣抬头,“我真是,真是……”他眼睛有些红,心里真是憋屈的紧。林致远这次没有再毒舌,想来一个男人被老婆绿了,养了一个别人的孩子两年,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现在还能喝得下酒,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过硬的了。
“打算跟罗茜谈谈吗?或者找人去跟她谈谈。”
“谈什么?问她孩子是谁的?如果是那个男人的,我去自取其辱?如果是我的,那我怎么办?要回来养着?人家两口子怎么过?”
“考虑的挺成熟的。”
赵昱鸣恨恨的看着他,良久咬着牙根儿吐了几个字,“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林致远没有再说什么,给他添了一杯酒,“人家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她也不是小孩子,这件事你不要去处理,让罗茜来处理。她做的每一个决定出发点都会是自己和孩子,这样就是现在最好的状态。”
“你会不会太高估她了,就冲着她给我下药那件事,我就担心她又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赵昱鸣很懊恼,跟罗茜在一起这么多年,谈不上刻骨铭心,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罗茜是什么人他也了解,虽然学历不低,但真心是情商感人。
“那你现在希不希望那个孩子是你的?”林致远一句话就像刀直接扎到赵昱鸣的心口上,让那人直接僵住了。林致远又问,“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罗茜给你,你会不会养?”
赵昱鸣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开口,“自己的孩子当然得养,可是我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去迎接一个孩子。”
这是大实话,赵昱鸣连婚都不打算结,又怎么会想着去生一个孩子,他连以后把财产捐出去成立奖学金和助学金的遗嘱都立好了,就奔着孤身一人了此残生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做减法,不做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最坏也不过就是做个单亲爸爸。”
赵昱鸣点了点头,“是啊,人家都没来找我,我在这里操什么心。”他回头看林致远,“你对沈禾是什么打算。”
林致远握着酒杯的手攥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开了她。”说着他便发狠般的把杯子里的酒给干了。
赵昱鸣真是被他给吓着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探身过去看着林致远的眼睛,“你是不是疯了!”他坐正了身子,“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下午在办公室给人家做功课,晚上就要开了她。为了救她,B&E到嘴的肥肉你吐给陈雪了,陈雪啊,我知道那一刻,头都好像要爆炸了一样。忘了你喝醉酒去我家红着眼说爱上人家了?”赵昱鸣手指点了点他,“林致远,你对自己真是不一般的狠啊。”
林致远被戳了痛处,抬头瞪了对面人一眼,“想想你女儿吧。”
“那不是我女儿。”赵昱鸣赶紧否认,一脸惊恐的样子。话说出口,他自己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赵昱鸣,你对自己真是不一般的好啊。”林致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去找过曲超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并且第二天他就又搬走了,电话也换了。你说这里面没有问题,你相信吗?”
赵昱鸣沉默了一阵子,“为什么你这么固执,这件事要么藏着足以杀人的秘密,要么就是你母亲……,你为什么非要去要一个这么残忍的真相。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妈妈都不会安息的。”
“这样她就能安息了?”
赵昱鸣知道再争论下去也没有结果,索性两个人就喝起闷酒来了。
两个人喝得有些站不稳了才往回走,林致远刚掏钥匙,门就打开了,沈禾看着他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就有些恼了,血用上头,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呵斥,“你别跟我说你这个样子开车回来的,你是不是不要命了?酒驾违法,醉驾入刑,给你关起来没什么,我能等,可是命没了怎么办,我去哪里找人。”沈禾也是急火攻心,话说完了又觉得失言,她把门让开,摆出一副房东的样子,“这么晚回来杵在门口干什么,不想在这里住了是吧。”
林致远心头被她情急之下的表白给揪紧了,当沈禾清醒过来认怂之后,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进门后,踉踉跄跄的回身关好门,“你要是不做律师的话,可以去当教导主任。”
看着林致远醉意很浓,沈禾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懊恼,庆幸他没听懂自己的心,懊恼的也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说一遍。林致远几乎是逃跑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倒在床上,头一阵一阵的痛,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因为外面的女人。
林致远半宿没睡着,早上被董铁柱的律师郭政民的电话给催醒了,林致远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在客厅转了一圈没发现沈禾的人,想来应该是已经出门去上班了。林致远随便泡了一碗麦片就出门,按照郭律师给的地址就去一个茶楼见面。
林致远在小区外面拦出租车,巧了被刚要下出租的沈禾看见,她下车叫了他两声,那人也没有听见,出租车司机还催着要车费,沈禾回头上车,“跟着前面那辆车。”
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在茶楼门口停下来,沈禾跟着林致远进来,被门口接到的姑娘拦了下来,“小姐,您有定位子吗?”
“我跟刚才的先生是一起的。”
迎宾的姑娘笑颜如花,“小姐,您是不是搞错了,刚才那位先生的房间三个人已经到齐了。”
“三个人?”沈禾看着服务员一脸笑心里特别来气,她立刻换了一副语气,“我就是来找刚才那个人,我是她女朋友,来抓小三的。你告诉我,他们在哪个房间?”
服务员一脸诧异的表情,“小姐,你不要再找借口了,里面的客人吩咐不想被人打扰,如果您找那位先生有事情,您就在大厅这里等他吧。”
沈禾有些疑惑,他们越是搞得这么神秘,她就越是觉得有事情。在大厅里坐了小半个小时,沈禾还是不甘心,又跟那个服务员智斗,“你说大家都是女人,老公整天在外面鬼混……”说着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想想我,他现在还想跟我离婚,让我净身出户,我为了他辞了工作,一心一意在家照顾他,现在却落得这么惨的下场。”
林致远和董铁柱、郭政民一起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沈禾拉着服务生在演苦情戏。林致远下意识的就抬手扶额,真是觉得演技辣眼睛。
郭振民转头看着林致远,脸上笑得极暧昧,“你们……”
“别误会!”林致远指了指自己的头,“她脑袋有时候想法很奇怪。”
沈禾听到这声音转头就看见楼梯口的三个人,沈禾皱了一下眉头,“你们怎么在一起?”她看了一眼郭振民手里的一个黑色手提袋脸色更黑了,她走到三个人跟前,“我就说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果然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怎么,现在有经验了,直接用现金了?”
“沈律师还真是耿直啊。”郭律师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就跟着董铁柱走了。
沈禾依旧虎着脸,刚要说话的时候,林致远根本不看她就走了。沈禾跟上去,“怎么,心虚了,连话都不敢跟我说了?”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事情。”
沈禾有些恼,小跑跟上那人,“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老师,你有违师德,我就算是学生是不是也能问一句。”
“在你的心里我一直都是德行有亏的。”林致远本来就是觉得略有些尴尬,因为这句话便翻脸了,他停下来转头认真的看着身后还喋喋不休的人,“既然你一直都觉得我是这种人,那么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学习,何必呢?”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密会?”
“什么叫密会?我们是光明正大的约见,怎么了,双方代理律师在商量和解方案不可以吗?”
“你们之间没有交易?为什么我看那个塑胶袋里面就是钱。”
“那现在那个塑胶袋在哪里?在我身上吗?你看看现在我身上哪里能放下现金,口袋吗?这么大的案子给你栽赃都十万块,你觉得我把他们放在哪里了?”看见沈禾一秒好几变的脸色,他拧紧眉头,低咒了一句,“蠢货!”说完又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