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看着眼前茫然又愤怒的脸，突然有些内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时候的失常和失控。
“算了！”沈禾却开口，“反正你现在是看我干什么都是不顺眼，不会办案，也不会看事儿，总是给你添麻烦，我就是能力有限，就是不会做人。林致远，你从一开始就说准了，我确实不是做律师的料，你赢了。”
看着沈禾突然放空的表情，看着她沮丧的转身，林致远本能的拉住她的胳膊，“你做什么？这就认输了，是谁信誓旦旦的要向我证明自己。”
“选择比努力重要，选择错了方向，越努力就会离目标越远，放弃就是止损。”
“这是谁给你灌的毒鸡汤！”
“我的人生导师小法匠。”
“小法匠？”林致远有些懵，他什么时候写过这种屁话。看着沈禾那张倔强的脸，他又狠不下心来损她，他似乎想起来了，当时在写关于版权法律问题的文章里似乎带了这么一句，那个时候他确实并不认同沈禾做律师，可是现在他懊恼，为什么要手贱添上那么一句。
“那我现在告诉你，半途而废都是懦夫所为，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完。”
沈禾这会儿声音不大，气势不强，但是并不代表她能听得进去话。她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林致远，我的人生还长，我的职业生涯刚开始，我为什么现在就要让自己跪着走。”
“别说的那么豪气，你是先在这里跪了，才能转行走。但是作为一个职场新人，稍有差池你就否定自己，遇到挫折你就先跪了，你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真的会一路跪下去。”
沈禾没有理他，转身就跑了出去。回到吕嘉欣妈妈病房的时候，就看见苏曼青也在，她抽了两下鼻子，擦了擦眼睛就走上前，“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现场警察已经封锁了，其实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该采的证据也都采走了，刚刚我去酒店把中午的账算了。”
沈禾这就有些急了，“凭什么啊？这事儿难道不应该是那个王八蛋去算的吗，结婚的大日子，领着高利贷的到新娘家逼债。”
苏曼青轻轻的踩了沈禾一脚，沈禾这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旁边还穿着婚纱的吕嘉欣，“借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现在证据充分，在借条上签字不是我们真实意思的表示。”
“那我该怎么办啊？”吕嘉欣眼睛已经哭肿了。从上学的时候她就是宿舍几个人里面最懦弱的一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再加上心地善良，没什么坏心眼儿，真是谁得着都能欺负欺负，亏得有沈禾这个爱打抱不平的。
苏曼青想了想，“嘉欣，我看还是离婚吧，这是个无底洞，我们赔不起。”
“离婚吗？可是我才刚结婚。”
“刚结婚怎么了？这种男人越早处理了越好，留着还能过年吗？”沈禾本来就在林致远那里攒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又遇上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吕嘉欣，你是什么人我还看不清楚，这个时候是往后的日子重要还是那点儿面子重要。这次是八百万，下次是多少你知道吗？不说下次，这次的八百万怎么还，以后你要天天在家里瑟瑟发抖，听着外面逼债的喊打喊杀，贴大字报，泼油漆吗？”
“沈禾！”苏曼青想拦着她，可是沈禾这会儿就好像刚上了子弹的冲锋枪，哪里还停得下来，“吕嘉欣，别说你们俩有多深的感情，我就看你俩的眼神，连点儿火花都没有，你们见了几次面就打算结婚的啊？并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那个王八蛋八成是看上你的房子能帮他还债才要娶你的，你这是着急结婚，见个合适的就不嫌弃。”
沈禾的这番话可是真大戳中了吕嘉欣的痛处，她当即便嚎啕大哭起来。本来她这穿着就惹人注目，这下子更是引来围观了。沈禾心中恼火，可是也不能朝着围观群众发作，这就带着人一起到了病区的医生值班室。
赵昱鸣也没有离开海达医院，他在妇产科收买了一个小护士，给了她500块钱和自己的电话号码，让她在罗茜的孩子生出来的时候给自己报个信儿。赵昱鸣的心里也很矛盾，他坐在车里反复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这么关心罗茜生孩子做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越是想催眠自己，越是清醒。这孩子怎么跟自己没关系，关系简直大了去了，这真的是关系到他的人生里究竟是多了一顶帽子还是一个孩子的大事儿。
赵昱鸣在停车场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什么动静，他实在烦躁，就约了林致远出来消遣，结果被果断拒绝了。林致远挂断电话，就看见主治大夫带着一个护士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行色匆匆的。林致远很清楚这个流程，这个病例夹里面就应该有一份病危通知书。只是林致远没有想到，老太太过去的这么快，傍晚的时候人就没有了。
相比郭美珍的痛哭流涕，郭权倒是很平静的样子，他拉着老伴的手久久不放开，直到护工来把老人家推走。郭权走出来颤巍巍的看着林致远，看得出来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郭老，你还是要保重身体。”
郭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林律师，这阵子也真的是难为你了。我知道你没有周律师和朱律师那么能挣钱，你帮不了我们还为我们找好路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林致远有些惭愧，“对不起，实在能力有限。”
“我虽然没有文化，但是我不傻。”郭权颤颤巍巍的拿出一张纸，“林律师，我看得出来你是比周律师、朱律师都厉害的大律师，你不是能力有限，你是不贪心。现在的年轻人又本事还有爱心真是不多了，这个是我写的撤诉申请，那个司法救助我就不申请了，人都没有了，还要钱做什么。”
“其实就算没有老太太，您也有机会得到司法救助。”
“国家司法救助的钱有限，我拿了就有人拿不到，其实我一个人省着点儿过也够了，司法救助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林致远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董铁柱的律师，他眉头紧蹙，心中满满的都是厌恶。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慢悠悠的接起来，“喂，郭律师。”
“林律师，今天我们谈的比较仓促，有没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谈谈。”
“随时恭候。”这四个字很少有律师敢说出口，可是像林致远这样的悠闲律师就敢说。两方约了周五上午的时候再见面详谈。
因为吕嘉欣的阿姨在陪护，苏曼青和沈禾在医院陪着也显得多余，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找了一家酒吧喝酒，主题无非就是大骂男人无情无义，感慨女人在感情里多半楚楚可怜。苏曼青喝得有些猛，沈禾追问了好一阵才从她嘴里抠出点儿东西来。
“我今天跟着警察一起出来的时候，又看见马志伟了。”苏曼青抽了一下鼻子，“真是人模狗样的，看起来还真是有了赵昱鸣、徐立阳那拨人的范儿了。”苏曼青把杯子狠狠的砸在桌子上，“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一个男人靠着女人飞黄腾达，还到我跟前耀武扬威的。”
沈禾心情也不好，虽然喝得不如苏曼青多，可是这会儿意识也已经有些漂了。她打了个嗝，“你这个观点我就有些不同意了。这女人可以找个有钱的那男人从此生计不愁，男人怎么就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没听说嘛，时代不行了，男女都一样。”
“可是祝鸿哪里好，她把马志伟一步一步的带上邪路了，一个律师，自己在做违法的事情，还觉得心安理得。”
“马志伟啊，在感情上缺德，这得等着天收，老天爷一双眼哪能盯得过来，不过他做这种业务，我还就不信还能逍遥法外了，等着刑法收了他。”沈禾也发狠，自己给自己叫了一瓶一杯洋酒，一仰头就喝下去了。这酒烈啊，感觉这酒走过的路径都是火辣辣的。她喝过了，脑子开始有些断片，沉默了好一阵，突然抓住了苏曼青的手，“曼青，我觉得我好像爱上林致远了。”
苏曼青也有些多了，慵懒的抬了一下眼皮儿，“嗯，这不稀奇，林致远这种男人确实万里挑一。”
沈禾连着喝了好几杯，最后抬头看苏曼青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噙满泪水，“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我实在太拙，惹了那么多的麻烦，他肯定讨厌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多不待见我。我干律师他说我不适合，让我改行，现在我要改行他说我没有毅力，半途而废，在他眼里我真的是做什么错什么，怎么都是不对的。”
“男人啊，哪是什么有情意的东西，都是女人傻才会有这些烦恼。”苏曼青挑眉，“你看林致远还这么若无其事，马志伟那个家伙为了名利，孩子没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姑奶奶没给他妈回家做饭都要看他脸色。”
本来苏曼青对于分手已经平复，可是今天见到马志伟她突然觉得特别悲哀，那些曾经不能容忍的事情，不过是不能容忍她做，换一个人来做，其实完全没问题。
苏曼青觉得自己最美好的时光真的是喂了狗了。
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各自用最后一丝理智打了辆出租车回家。苏曼青的公寓回去真是连一口热水都没有，于是倒头就睡了。沈禾摸摸索索的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有些暗，就阳台方向那盏昏黄的灯亮着。
沈禾踹了自己的鞋，捅了好几脚也没把拖鞋穿上，索性光着脚追着光过去。她站在那扇玻璃门前，看着外面那个孤单的背影，突然脑子就血流上涌，她拉开玻璃门，扑过去便从身后抱住那个人。林致远也整个人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心中有一根弦仿佛也到了临界，怕绷不住了。
“沈禾？”林致远握住她圈住自己的手，迟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了？松开，有话好好说。”
沈禾的脑子有些混了，她用力的收紧自己的怀抱，“好冷，你也好冷。”她把脸在林致远的后背上蹭了蹭，“不是我的东西我都不要，给小航啊。”
“你想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就淘气，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我也想折腾，可是觉得没什么时间折腾了。”
林致远越发的觉得自己一头雾水，他想掰开自己腰上的手，“沈禾，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好爱你。”
虽然沈禾这个时候已经发音不清楚了，可是这四个字林致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的手松下来，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片混乱，似乎有烟花炸开的样子，又似乎有漫天阴霾看不清前途。刚才刘明浩给他打电话，说是肇事司机曲超的新地址已经帮他找到了，林致远心里正乱着呢，又来一个更磨人的。
“你喝醉了。”
“爸爸！”沈禾拍了拍林致远的后背，“我挂电话了，不聊了。”
林致远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好像被人当头给了一棒槌，他用力掰开那人的手，转身沈禾便又靠在他怀里，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清醒了。
“干嘛喝这么多酒，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
沈禾被林致远这么怂的慢慢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人，一脸茫然的样子，这冬天的凉风吹着，她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索性便圈着眼前人的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了。林致远想发火都找不到地方，没办法只能把人先给安置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可是这女人躺下没一会儿便起来吐了个一片狼藉，床上，地板上，林致远的身上到处都是。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林致远也不好下手，打电话给苏曼青也是完全没人接听。
喝得烂醉如泥的不光是这两个，还有一个自己跟自己喝，也能喝得快不省人事了，代驾实在看着这人可怜，硬给帮忙扶到家门口。赵昱鸣打开小公寓的门就吼了一嗓子，“林致远，来，陪我喝酒。”
见没人应，赵昱鸣便走去卧室，见一人侧卧床上就踹了一脚，那人只是哼了一声便没了反应。赵昱鸣有些恼，可是头也晕得厉害，于是稀里糊涂就把自己脱了个干净，掀起被子便躺了进去，头一落枕头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沈航这边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给沈禾打了二十几遍电话都没有人接听，他顾不上那么多了，马上就得打车杀到她姐姐家里去，现在可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林致远这边都已经慌了脚了，哪里还能管得过来谁给沈禾打电话。他放了一盆热水，脱了沈禾的外套，直接把人给丢了进去。这若是赵昱鸣他肯定用凉水给他喷醒了，可是对沈禾他就下不了这个狠手。
林致远见沈禾泡在热水里睡得挺安稳，自己便在里面洗了个澡，洗出来的时候就听着外面门铃摁的挺急的。林致远卷了一条浴巾就出来，冲着猫眼看了看，见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爷便开了门，“您找哪位？”
沈大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这就有些红眼了，他强压着怒气，“沈禾呢？”
林致远堵着门疑惑的看着门外的人，“你是他什么人，找她做什么？”
沈大山一把便把林致远推进来，自己进门就甩上了门。
“你什么人，你怎么闯进别人家了。”林致远有些后悔自己裹了个浴巾就出来了，这会儿处处受制。老大爷眼睛瞪得像铃铛，“我进的是我自己家，这个房子里面的一条毛巾都是我出钱买的，包括你身上裹的这条。”
林致远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他抓紧自己的浴巾，“伯父，我想你可能有点儿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
“这条浴巾是我自己带过来了。”林致远有些急了，眼下这情况他有点儿说不清楚，“不不不，不是这个，我跟沈禾，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你千万别多想。”
“男女关系还纯洁？”老头的胡子都竖起来了，他冲着沈禾的房间冲过去，打开就被里面的味道给冲了出来，再看衣服外套都丢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狼藉一地。沈大山转头怒目瞪着林致远，“她人呢？”
“在，在里面泡澡。”林致远心虚的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沈大山这下真的恼了，冲过去就一拳打在林致远的脸上，浴巾也掉了，又露出里面的格格大裤衩。林致远的样子有些狼狈，躲到沙发后面，急着解释，“伯父，你千万别冲动，我只是租房子的房客，沈禾自己喝多了，吐得到处都是，我就给丢进浴盆里面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洗澡是因为她吐了我一身，我总不能那样就睡觉吧。不信你自己去看，真的没碰她。”
沈大山瞪着眼睛的样子还真是挺吓人的，他转头就冲着洗手间去了，林致远忙着回自己房间穿了衣服，还特意带上他的眼镜。出来就看见沈大山也从洗手间出来，“是不是你给她灌酒了？”
“伯父，你闻闻我身上有一点儿酒气没有，她自己烂醉如泥的回来的，我指天发誓，真的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不信！”沈大山也是恼火，也不能让闺女一直在里面泡一宿啊，他又是爸爸，也不方便给闺女换衣服，这就给苏曼青打电话，可是这电话也是没个音讯。
“我闺女还用往外租房子？就算不靠家里，她是大律师，在最牛的律所，给大买卖做法律顾问，还用跟别人合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