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通知跳出来的那一霎，叶知看到上面的名字，整个愣住。
直到表妹在旁边问：“叶知表姐，你不接吗？”
叶知这才回神，擦擦手，快步离席，到宴会厅外面接听。
“江总？”
“喂，能听到么？”
身后环境嘈杂，叶知往角落避了避，“能。”
“在外面吃饭？”
“嗯，”叶知不知道他来电有什么事，“家里长辈生日，在酒店吃酒。”
“方不方便……”
对面人说到这里顿住，背景音里出现另一道声音，似乎是有人向他询问什么。
听筒随即被捂住，男人清冽的声音消失，叶知在走廊上漫无目转圈，安静地等。
十秒后声音再次响起，江远问：“什么时候能结束？”
叶知估摸了下：“大概两点。”
“晚点有个局，你方便的话，陪我参加？”
叶知沉默，思考片刻问：“是要见你家里人么？”
“不是，但目的一样。”
叶知盯着鞋尖，“我要准备什么？”
“不用，不是什么重要场合，”电话那头男人语气不疾不徐，“酒席在哪？我来接你。”
“不麻烦你，我这边位置远……”
“定位发我微信。”
宴会厅内走出一大帮提前告辞的亲戚，大伯跟在后面送客，叶知匆忙挂断电话。
等重新回去，他们那一桌的人也吃得七七八八。
刚坐下，小姑就打探来了：“小知，接电话这么久，男朋友啊？”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态，叶知没有选择解释。
秦明辉倒是多了几分关心：“谈了男朋友，怎么不带过来见一见？”
“对对对，月月今天都带男朋友来了，你也应该带来给你爸见一下。”小姑帮腔道。
叶知瞥眼秦时月和闷不吭声的陈书行，笑一声：“我妈都还没见呢。”
哪轮得到秦明辉。
秦明辉脸色顿时不大好看，秦时月接过话道：“小姑，叶知和她男朋友应该谈的时间不久吧，所以才没带回来。”
小姑“哦”了声：“那就可以理解了，没稳定下来确实没必要见……月月你和小陈谈多久了？”
秦时月往陈书行肩头靠了靠，一脸甜蜜：“我们大三下学期在一起的，两年多了。”
“那还是蛮久了哦，你们还异地了一年，感情很好嘛。”
“是啊，他对我很好。”
陈书行干巴巴挤出个笑，低声同女朋友耳语：“你说这个干嘛。”
“夸你你害羞什么。”秦时月旁若无人地问，“难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陈书行几乎要笑不出来：“当然没有。”
“没有最好。”秦时月扫眼叶知，眼神颇有种警告意味。
叶知八方不动，她刚才出去接电话，碗里还有东西没吃完，这会儿只顾着填饱肚子。
又听见小姑继续夸陈书行：“刚才我看见你们是自己开车来的，小陈买的？”
陈书行这才自然了点：“家里帮了一部分，我自己还贷自己养。”
“那也不错，年轻人有点压力才有动力，”小姑扭头问，“月月这次回来打算找什么工作？”
秦时月：“还是设计吧。”
小姑马上就说：“设计师好啊，设计师薪水高，之前圆圆还想去学美术呢，不过她不像你有个当美术老师的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最后自己就放弃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在笑，秦雨烟脸色也舒服了不少:“那暑假你送圆圆上我们家来，我启发启发她。”
小姑和她一唱一和：“行啊，我正想出去旅游呢，你把圆圆接过去我求之不得。”
气氛重新愉快起来，唯独叶知像个局外人。
直到她忽然被cue：“小知，你妈现在还在商场做收银员吗？”
一桌人齐刷刷看向她。
叶知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早没做了。”
“那她现在没上班？”
“她有退休工资，还有铺子收租，上什么班。”
沉默无声蔓延。
隔会儿秦明辉神色复杂地问：“哪来的铺子？”
叶知淡声道：“你们离婚第二年，外婆的果园就被房地产开发了，我妈分到赔偿款，买了两间商铺。”
顿了顿，“还有两套房。”
众人：“……”
大伯母：“那你妈一个月租金能收多少啊？”
叶知笑笑：“不清楚。”
大伯母看看沉默不语的秦明辉和秦雨烟，没好再继续问下去。
这时宴席差不多进入了尾声，陆续有亲戚朋友过来告辞，还是大伯最先回神，起身去送客，而其他人则全都不知该在此刻说什么。
这其中，最难受的要数秦雨烟。
当年秦明辉偷偷跟她好的时候，曾时常同她抱怨前妻，说叶姗姗泼辣，文凭不高，岳家还在郊县种水果，所以叶姗姗的形象在她这里一直都是个市侩、没文化的庸俗女人。
结果现在才知道，离婚后叶姗姗居然撞上这么大财运，果园拆迁？那得赔多少？
秦雨烟自认自己处处比叶姗姗强，可此时此刻，却难免感到挫败。
她和秦明辉虽然有个体面的职业，收入也还可以，但这些都是两个人辛辛苦苦赚来的。而叶姗姗呢，她甚至躺在家里，就有收入进账。
尤其最近她和秦明辉因为要不要给秦雨烟出买房首付的问题吵了好几次，再瞧瞧叶姗姗的两套房，心态更失衡了。
一点半，寿宴散场。
叶知看看时间，估算着江远也快到了，起身去洗手间。
刚出来，就看见陈书行也在外面的水池前洗手。
叶知去到另一侧的台子，打开水，有条不紊往手上揉洗手液，搓完手正要冲，抬眸时就从镜子里瞧见了身后的陈书行。
他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叫她：“叶知。”
叶知没理。
“一会儿圆圆说去看电影，一起吗？”
“不了。”叶知过去抽纸巾，“让让。”
陈书行让开路，静静在旁边站着，等叶知丢完垃圾要走时，忽然来了句：“你真有男朋友了？”
叶知眼皮一拧：“我跟你很熟？”
陈书行眼神微黯，但还是自顾自地说：“应该没有吧？你刚才都没有承认。”
叶知皱眉：“陈先生，请自重。”
她一口一个陈先生冷漠尽显，让陈书行挫败不已。
陈书行却不死心，低声说：“今天我没想来的，是秦时月非要我来。”
叶知一点不关心他为什么来，绕过他打算离开。
然而下一秒就被陈书行挡住：“叶知，我和陈书行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其实之前异地的时候，我就打算……”
叶知慢慢站直，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陈书行，你打算什么都跟我没关系，麻烦你搞清楚状况，我和你不熟，你和秦时月怎样都与我无关，少出现在我面前行不行。”
陈书行一怔，神色似乎有点受伤。
但他知道自己理亏，即使尴尬也想把话说出来：“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不该一边追你一边答应秦时月，但是那时候你总是那么高不可攀，秦时月太热情了，我一时糊涂才……”
“书行。”
突兀的女声响起，一下子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叶知扭头，就见秦时月拎着包包站在走廊上，逆光的角度看不清表情，唯独一双看过来的眼睛，目色阴沉。
她先紧紧盯了叶知两秒，尔后目光一转，落到陈书行身上，走过来问：“你们在聊什么？”
陈书行在看见秦时月的那一瞬，确实是有些慌的，他否认：“没聊什么，问叶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怕她追问更多，立刻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看你上厕所半天没回，过来看看，”秦时月抿唇一笑，挽住陈书行的胳膊，看向叶知，“你要去吗？”
四目相对，叶知从她眼中发现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仿佛陈书行是什么战利品。
这表情令叶知恶心，刚要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下。
叶知摸出来看一眼，江远给她发消息，说已经到了。
刚才还有点上头的情绪瞬间平息，叶知懒得再理这对男女，转身回大厅去等电梯。
等下了楼，刚走到门口，身后又有人追了出来。
“小知！”秦明辉快步走近，“怎么招呼没打就走了？”
叶知真是烦透了这一家人:“吃完饭不走干嘛？”
大喜之日，又在酒店门口，秦明辉不想跟她吵，耐着性子道：“下午没事，回家去坐坐，你好久没来了，跟爸爸聊聊天。”
叶知冷声道：“我们好像没什么可聊。”
秦明辉沉默了下，问：“前段时间遇到了以前家属院的同事，听她说你妈托关系把你送进了瀚海集团旗下的天益？”
叶知愣了愣，有些意外秦明辉会知道这件事，同时对他特意提起此事而警惕起来：“你想说什么？”
秦明辉搓了搓后颈，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月月回来也要找工作，你看能不能帮她问下，潮海还缺不缺平面设计。”
叶知感到难以置信。
虽然这么多年，她已经能做到淡然面对秦家人，但这一刻，仍不可避免的感到愤怒。
难怪之前破天荒邀请她回家，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秦雨烟叫她去吃饭？这点心思恐怕就是秦时月撺掇起来的……
“不能。”叶知不再留有情面，“关系是我妈找的，你想要送你继女进潮海，你去问她，你看她会不会大耳刮子呼你。”
秦明辉脸色骤然一变：“叶知，我是你爸，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你还知道你是我爸啊，我以为你是秦时月爸呢。”
秦明辉额头青筋直冒，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收获一句讽刺：“哦，你确实是秦时月爸，瞧瞧你对她多好啊，说句掏心掏肺都不为过。倒是我现在姓叶不姓秦，已经跟你不是一家人了。”
秦明辉脸色通红:“你改没改姓都是我女儿！”
叶知冷冷看着他:“脸面是自己给的，你非要给大家寻不痛快就别怪我说话难听。要不是你以前给过我几年抚养费，你以为我今天会来？既然爷爷八十大寿结束了，以后你少来找我。”
“哦对了，你告诉秦雨烟，少把主意往别人身上打，惹毛我我就去你们学校闹事，告诉学生他们的老师是小三！”
秦明辉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你、你简直没有规矩！”
就在他扬起手的一瞬间，旁边有人迅捷无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量来得凶猛，秦明辉脸色一白：“谁啊，松手！”
来人衬衫袖子往上挽了两圈，露出流畅有力的手臂，他捏着秦明辉腕骨，顺势将叶知带向自己身后，声音清冽微冷：“欺负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