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阳光太过强烈，江远狭着眼梢，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冷峻的轮廓却让他显得很不好惹。
叶知怔了瞬，乖乖躲到他身后。
秦明辉还在试图挣扎，边挣扎边说：“你谁啊，多管闲事！她是我女儿！”
江远目光在他那张脸上落了落，确实与叶知有相似之处，想了想，松开了秦明辉。
秦明辉揉着手腕，恼火地瞪叶知：“你就这么看着？”
叶知寒着脸扭头。
这时大堂经理带着保安员出来了，还有经过的顾客，纷纷停在门口看热闹。
场面有些难堪，叶知低声说：“江总……我们走吧。”
她脑袋垂着，江远看她眼，什么也没问：“走。”
两人很快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G63，上车后，江远系安全带，设置导航，而叶知始终沉默。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
叶知眼神直愣愣望着前方，感觉到视野里出现团团光圈，心里却翻涌着难言的情绪。
她不想承认那是委屈。
叶知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初二那年暑假，她去秦明辉家要抚养费。
那时候秦雨烟和秦明辉各过各的互不打扰，算是最和平的一段时间，尤其叶知即将初三，秦明辉还会关心她的成绩。
所以去秦家的时候，秦明辉留叶知吃饭，她也答应了。饭桌上秦雨烟没作怪，秦明辉也给她列了不少辅导书籍名单。
等要回家的时候却下起了雨，雨势很大，浇得外面的世界黑漆漆一片，秦明辉说送她去车站，顺便接下辅导班回来的秦时月
记忆里的那段路好远，叶知沉默地跟着秦明辉走了好久好久，当她酝酿半天打算找点话题的时候，秦明辉却看见了在便利店门口躲雨的秦时月。他撑着大伞跑过去接她，然后同叶知随意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领着秦时月回去了。
那把秦明辉塞给她的卡通雨伞，最后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那是他给秦时月买的，她讨厌那把伞，更讨厌那样的父亲。
深呼吸一口，叶知把脸撇向窗外。
车厢内安静异常，沉默将气氛弄得逐渐尴尬起来。
直到一张洁白的纸巾被递到面前。
“妆花了。”男人声音平静又冷淡。
“……”
叶知一言不发接过纸，在发红的眼圈处小心翼翼按了按，纸上沾了点闪烁的珠光，叶知把纸折了折，攥在手里。
“谢谢。”
江远没说话。
过会儿，莫名地轻笑了一声。
叶知转头，男人靠着椅背，单手松弛地搭着方向盘，侧脸线条带了点往日在公司没有的懒散。
很不同的感觉，让叶知不太习惯。
只听见他说：“有时候我怀疑，你的胆小是不是装的。”
……是调侃吗？
叶知默了默，视线黏在掌心的纸团上不肯挪开:“您都听见了？”
“嗯。”
“我不胆小，也不泼辣，刚才那是特殊情况。”
“嗯。”
什么嘛，这么拽……
叶知抿了抿唇：“刚才谢谢了。”
“客气。”江远淡声问，“你怎么样？”
叶知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耽误了您的时间。”
“待会儿别叫您，也别叫江总，小心露馅。”
“哦。”
叶知垂着脑袋看裙摆上的图案，以为江远或许会问一嘴自己和秦明辉的矛盾，但她想错了，江远并没打探她私事的闲心，见她情绪稳定后，便启动汽车驶离了酒店。
G63平稳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冷气温度适宜，叶知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逐渐开始发晕。
等到车停时叶知睁眼，望着窗外热闹的街道愣住：“……商场？”
江远已经熄了火，解开安全带道：“时间还早，我先处理点工作。”
可是处理工作为什么来商场？
叶知一脸懵，跟着男人进了商场一楼的奶茶店。
店里人不算多，空气里能闻到清甜的茶香味。江远领着叶知走到点单台，先问叶知喝什么，又让服务员推荐甜品。
叶知要了份芒果慕斯，要了杯多肉葡萄，问江远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点单：“美式。”
服务员微笑：“我们没有咖啡，您要不要看看这边的果茶？”
江远这才扫了眼菜单：“那就柠檬水。”
叶知心生诧异。
既然喜欢喝咖啡，干嘛不去咖啡店？
不过她只想了那么一两秒，等拿到果茶和甜品后，心思便全在吃上面了。
期间江远打了几个电话，有公司的，也有其他分店的。最长的一通接了很久，怕声音扰人，他直接去了门口。
接电话的时候偶尔他会回头看一眼坐在窗边的人，她喝饮料很慢，眼睛亮晶晶的，开吃慕斯前也仪式感十足，没忘拿手机先拍照。
看样子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江远转回头，扯唇笑了下，同听筒对面的人道：“可以，就这么办。”
在奶茶店待到五点半，两人才离开。
叶知不知道接下来的目的地在哪，但上车不过二十分钟，江远就把车开到了上次元清欢带她来过的酒吧门口。
这个点酒吧还没正式营业，门口也不像上次那样有彪形大汉守着，叶知探头望了望，不解地看向江远。
“朋友的店，直接进去就行。”江远在泊车区停了车，酒吧里很快有人注意到，小跑着迎出来。
江远把钥匙递过去，带叶知往里走，边走边说：“今天有人在这开生日party，如果没有可聊的，跟着我就好。”
叶知点点头：“好。”
进了酒吧，走过一段走廊，吧台那边已经有酒保在做营业前的准备工作了。
灯陆续亮起，江远径直往楼梯处走，叶知在台阶前停了停，向走廊深处张望。
“怎么了？”江远问。
“想去洗手间。”
“找得到路吗？”
“……嗯。”
光线太暗，只觉得男人唇线似乎是扯了扯:“去吧，我等你。”
叶知快步往深处去，江远摸出手机，靠在墙边查收微信。
楼梯上方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他掀眸睨一眼，低头继续回复工作消息。
楚楠扶着眼镜走到近前，一脸稀奇：“下面人说你过来了？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江远：“不是找你，过来参加生日party。”
“生日party？”楚楠惊讶，“张静？她是你朋友？”
“不算朋友，只是认识。”
刚说完，正主便出现在了楼梯上。
张静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字领的上衣配短裙，与日常中的优雅知性大相径庭。她踩着亮闪闪的高跟鞋走下来，满脸喜色：“江先生，你过来了。”
走到面前时注意到楚楠和江远熟稔的姿态，更吃惊：“楚老板也跟江先生认识？”
楚楠笑：“这不巧了么，我俩发小。”
张静莞尔道：“那正好，楚老板也一起赏个脸，陪我过个生日？”
“行啊，走走走。”
“你们先去，我等人。”
“等谁？”已经走上两步台阶的楚楠重新转身回来，“你带了朋友？”
江远笑了下，神色竟带有一丝与他风格迥异的柔和。
这柔和显然不属于楚楠或者张静，张静的雷达立即发出警报。
叶知洗完手，在洗手间稍微补了点妆，这才往外走。黑色调的走廊格外深沉，楼梯处的灯光下，照见江远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似在跟人说话，姿态从容慵懒，叶知目光往上，便看见站在台阶处的张静。
脚步顿住，会面发生的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去看江远，刚好对方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叶知立即领会到今天这场戏的目的，于是安静等待着江远的指示。
片刻后，男人长臂一伸，朝叶知勾勾手，嗓音清冽低沉：“过来。”
这一句话，令另外两个人都沉默了。
楚楠打量叶知，又回头以眼神询问江远，满脸震惊。
他这个清心寡欲、一心忙事业的发小居然带了女伴？带女伴就算了，这姑娘一脸清纯，瞧着也不像同圈子的人，这是？
相较于楚楠的惊讶，张静的目光就复杂许多，叶知感受到揣摩与不善，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立刻拿出“上岗”的严阵以待。
她走到江远身边，作出乖巧的样子。
江远垂眸介绍：“张小姐，今晚的寿星，楚楠，我朋友，酒吧就是他开的。”
语气平淡，没有特别亲近，但这独一份的耐心却实属罕见。
张静也是这一刻才认出来：“你不是……江先生，这好像是你公司的助理？”
叶知抿唇一笑：“张小姐，你好。”
张静看看她，欲言又止，过会儿神色复杂问江远：“江先生，你来参加我生日会，不会还想着工作吧？”
“今天不谈工作。”江远看看腕表，“六点了，咱们先上去？”
张静笑容淡了很多：“你们先去，我接个朋友。”
江远颔首，之后看向叶知，微微抬高手臂。
叶知眨眨眼，三秒后反应过来，往他身侧迈近一小步，极不自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已是初夏，两人的衣服都很薄，虽然只是小臂的触碰，也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与迥异的肌肉触感。
叶知耳尖微热:“江总，我、我手上有水。”
江远低头，衬衫袖子上沾了点水珠大小的印记，应该是叶知手腕上没擦到的，面积并不大，颜色也不深，偶尔皮肤蹭到，会有轻微的凉感。
不过并不令人讨厌。
“别叫江总。”
“……”不专业了，叶知问，“那叫你什么？”
“名字就行。”
“……江远。”
“嗯。”
叶知悄悄看他一眼，又飞快垂下。
到了楼上的豪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年轻人，墙上挂着气球彩带，旁边还有一个超大蛋糕等着主人来拆。
这群人正在互相认识，见有新人来，立刻就有活跃分子上前攀谈。
都是些富家子弟，共同话题很多，江远游刃有余地应付社交，叶知便跟在他身边微笑、问好，乖乖扮演着角色。
十来分钟后张静接到朋友回来，众人的关注便又转移到寿星身上。
都是年轻人，玩得也很开，没一会儿气氛炒热，玩游戏的玩游戏，喝酒的喝酒。
叶知和那几位混熟的男士在另一边聊天，谈的都是什么投资、招商之类，叶知这时已经放开了点，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别人摇骰子。
“妹妹，你不玩儿啊？”旁边有女生问。
叶知抿唇一笑：“我喝不了酒，看你们玩。”
“看有什么乐趣。”女生很热情，“你喝不了酒，可以让你男朋友帮你喝。”
捕捉到某个敏感词，与女生并肩而坐的张静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将叶知审视了一遍，看够了，拍拍女生，让她跟自己换位。
于是张静就坐到了叶知边上。
“你跟江远是什么关系？”张静来者不善。
她的眼神让叶知觉得不太舒服，顿了下，才微笑反问：“张小姐觉得，一男一女，应该是什么关系？”
没有明说，却引导着人往情侣上想，张静马上就面露不悦，语气也带了质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就最近。”
“谁追谁？”
“……”叶知笑笑，意思是不便多说。
但张静很会自我脑补，眼皮一拧:“真是看不出来，他还玩办公室地下情这套。”
叶知看对面的女人，她喝了酒，情绪没有清醒时隐藏得好，沮丧和郁闷全都直白写在脸上，睨来的目光也不掩敌意。
不过叶知坦然收下了她的敌意，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讲，现在的自己可是罗雪芙的“情敌”。
叶知转开目光，去拿桌上的鸡米花。
张静在此时凑上来，贴近她耳畔：“我觉得你们长久不了。”
微薄的酒意从颊侧飘来，话里带刀，叶知轻轻皱眉，往后撤开一点距离。
张静用眼梢看着她:“你们差距太大了，你瞧，他都不敢在公司公开你，说不定就是耍你玩玩。”
叶知面无表情：“张小姐，你这话不太尊重人，显得很没礼貌。”
张静没想到她会回怼，愣怔过后有些生气，“哼”了一声便重新跟朋友换回了座位。
她朋友玩游戏玩得兴起，输过一场后才注意到她的异样。
“怎么了？”朋友问，“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张静抄手靠坐在沙发里:“烦。”
“烦什么，你生日欸，开心点。”
张静不吭声，气呼呼瞄了眼旁边起身离开的叶知。
朋友：“对了，不是说你今天请了那个让你很心动的相亲对象吗？他来没有？”
张静目送叶知走到江远身边，又看向扭头与她说话的男人，不由想起自己之前为了接近江远而花的各种心思。
越想越不是滋味，张静愤愤收回目光:“别提他了。”
朋友不解：“怎么？”
张静喝口酒，哼道：“下头了。”